第12章 禍國殃民伏鴛鴦 (1)
花姬的肚子一月賽一月的大,皇帝對她仍然是十分友好,皇太後及皇後也一副什麽也不知的樣子,十分呵護她的身孕。花姬聽說黃縣男遇害,心裏也是十分狐疑,到底不敢說什麽,只有嘆息。
與花姬的門庭冷落不同,伏鴛鴦卻是受盡了寵愛。皇帝對伏鴛鴦千依百順,有求必應,那伏鴛鴦又說宮裏煩悶,要自由出入禁宮,皇帝便賞了他令牌,他說出門沒錢化沒意思,皇帝便賞他黃金,他說要騎馬,皇帝就為他配鞍,他說要吃梨,皇帝就為他削皮,俨然一個出錢出力但受氣卻很樂意的小媳婦。
也是因為伏鴛鴦如此恣意,很快傅幽人就不是六宮妒忌的對象了,如今猛地就換成了伏鴛鴦。後妃實在不忿,這皇帝對伏鴛鴦好得驚天動地,以前她們還以為傅幽人狐貍呢,如今一看,這伏鴛鴦受寵那是有過之一萬倍,簡直是沒眼看了。那些妃子都哭道:“果然喜歡了男人的都改不回來的!”
皇太後可以容忍皇帝和太監搞基,但是忍不了皇帝和伏家男人搞,還搞得那麽出格。皇太後一道懿旨下達後宮,讓伏鴛鴦遷居日度宮,與太後同宮修行。伏鴛鴦接了懿旨,卻對頒旨的鸾音姑姑說道:“我居住皇宮修行是聖旨所定的,如今太後卻叫我走,若我走了,豈不是說明懿旨比聖旨還大?只怕皇帝顏面無存罷。”鸾音沒想到伏鴛鴦那麽傲,便也有些怒氣,卻也無話可說,只回禀了太後,太後聞言也十分惱怒,只道:“果然有當初伏依依那妖媚的樣子!”
太後生氣,便拿伏依依的女兒出氣,故意将小聖女掐出紫青的瘀斑來。伏依依按例前來探視,看見小聖女身上的傷痕,一時也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皇太後看慣伏依依剛硬要強的模樣,見得伏依依如今這般軟弱,也不覺十分得意,方平了些氣。伏依依心裏卻想道:“這女娃娃才在襁褓之中,就遭這麽樣的罪過,待她大了些,也不知會被怎麽折磨!”越想越是悲傷。
伏依依又見太後的日度宮多的是淫僧,這些淫僧獻媚太後,但也與宮中的仆婦有染,小聖女再大些時怕不知怎麽樣,心裏又恨又怕。這些淫僧在皇上、皇後前來的時候便會躲起來。但其實皇帝也聽說過皇太後蓄男寵的事,不過從不過問。在皇帝眼中這也沒什麽,就當是母親退休後的休閑娛樂活動。畢竟皇帝是個心胸很開闊的人嘛!皇後更加知道,卻也不說,也不批判,畢竟運氣好的話,這就是她的退休生活寫照啊!
皇帝與皇後前來拜見皇太後,皇太後卻沒好臉色,只說道:“如今我說話也不管用了,你們還來這兒做這個虛禮做什麽?”皇後忙跪下,告罪道:“太後恕罪。妾極為敬重太後,不敢有絲毫懈怠。”皇帝雖然不聰明,但因為來之前被鴛鴦打過預防針,故也知道是什麽事了,便站了起身,說道:“母後不要怪罪我了。這您怪鴛鴦不肯來這兒,是兒子不給面子的緣故,那母親想想,伏鴛鴦是朝廷欽點在宮中修行的,母後您也不跟兒子說一聲就去叫他搬走,是不是也有點不給兒子面子了?”皇太後聞言也愣住了,不曾想到皇帝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是知子莫若母,就算不是親生的,皇太後也知道皇帝根本想不到更說不出這麽一番話來,必然是伏鴛鴦挑唆的。皇太後聞言更加惱怒,只道:“皇上如今為了一個男寵,也跟母後說起這樣的話來了。母後真是傷心呀!”說着,皇太後便作勢假哭起來。皇上忙辯解道:“母後您誤會了,他不是朕的男寵。我和他是清白的!”
天地良心,皇上倒希望他們兩個不清不白呢!
皇太後聽了怎麽都不信的,倒是傅幽人深知皇上這個情場雛兒啥也沒得到就被迷成這個樣子,只好嘆道現在就這麽能作妖了,以後還了得!皇帝一想到自己小手都沒摸到就備受責難,也覺得好委屈的,看皇太後在哭,他也跟着哭起來了。場面一度非常混亂,皇太後和皇帝哭哭啼啼的也沒個了局,傅幽人忙說:“皇上不是說要看看伏小妹麽?”那皇帝方止住了啼哭,說道:“對哦,伏小妹怎麽了?”鸾音姑姑道:“那小聖女睡着了,別吵着她才好。”皇帝卻道:“我不吵,就去看看。”太後卻道:“算了吧,吓到了孩子可不是玩兒的。還是等女娃睡醒了再說。”那皇帝卻堅持道:“行,那等娃娃醒了告訴朕一聲。”皇太後見皇帝如此堅決,心中也有了數,便知道八成是伏聖後回去告狀說她虐待小聖女了。問題是皇太後真的虐待了小聖女,還留下了痕跡,實在不好辦。
皇後便笑道:“傅幽人動作輕,讓他去看看好了。大概皇上也信得過他,不會吵着小聖女。”那皇帝确實信得過傅幽人,便讓傅幽人過去看小聖女。這倒難為了傅幽人了,傅幽人去了,回來說什麽都不對,說實話吧,那就是得罪太後,說謊話吧,那就是得罪伏家,還辜負皇帝的信任,實在難呀!這傅幽人便皺起眉來,說道:“奴自然要去的,只是奴還有公務在身,正要辭呢。”皇後便問道:“你有什麽公務?怎麽沒聽皇上說起來。”傅幽人答道:“伏迦藍以往吃慣了徑山寺的露水,奴要去辦這事。”皇太後也想起來了,便道:“他确實有這個習慣,以往在日度宮修行的時候就吃這個的。”其實嘛,迦藍以前住傅家教坊的時候有這習慣,到了宮中也沒這麽嬌氣。是伏鴛鴦聽說他說徑山寺的水好吃,吵嚷着也要吃,虧得皇帝願意遂他的意。
皇後又說:“不就是取水,叫粗使的人去就是了,怎麽還要傅郎去?”傅幽人便道:“宮規森嚴,若要從外頭進飲食入宮,雖說食者非皇上,但也得老老實實按照規矩來。須設監設管,才能夠的,還得設計路線車馬,也是要有個知道的人在指導方可。”皇後點頭道:“那也是,虧得傅郎心細。”
皇太後聽得這話,也不理他,便随傅幽人告退至徑山寺。傅幽人一直懸心着母親安氏的遺體。從來日度宮亡掉無人認的屍體都胡亂葬在那徑山寺背後墳場。那墳場近乎是個亂葬崗,只是因為徑山寺的人有心,會使屍體入土,并立個土饅頭。因此,傅幽人雖然揉碎了肝腸,卻也不知該跪在哪個墳頭前哭上一哭。那傅幽人趁此機會,便對皇帝進言說:“這是鴛鴦少爺要用的水,半點馬虎不得,雖在徑山寺設一個‘禦泉監’。只是徑山寺多有靜室佛寺,也不好占用。”皇帝聞言卻道:“那該怎麽辦?”傅幽人便笑道:“奴知道那背後有個無主空地,咱們倒可以翻修一下,設成一個監。但那兒又本是個風水地,又不好弄他,只能說是為那些無主之人另立體面的墓地,才是好的。”皇帝便說:“都由你做主就是,不必問朕。”
故傅幽人便拿着皇帝的旨意,說是體恤徑山寺後地,讓人掘土移屍別地安葬。那傅幽人借此機會細問,方知道新近三年入殓的屍體都葬于寺外大院的泷訴庭。傅幽人聞言不勝唏噓,他當年小心翼翼地來寺中哭喪,不但沒找到具體的墳位,居然連墳場也搞錯了。心中悲怆,臉上卻仍是淡淡的,這傅太監只吩咐說:“既然泷訴庭那兒屍體少,又離主樓遠,就只改建泷訴庭罷。”只是時隔多年,傅母的屍體也恐怕難辨了。傅幽人心裏痛苦,只能碰個運氣,雖然未必能夠認出母親,但起碼能确保她得到較好的殓葬和供奉。故傅幽人又說:“咱們天家是慈悲的,泷訴庭的屍體都要好好改葬,引入主寺的風水地,香火上也不能怠慢才是。”僧人哪敢不答應。
傅幽人又細問泷訴庭有多少具屍體,僧人也說不上來,只說:“不過十四五罷。”傅幽人便暗道:“十四五的話,倒還是有機會認得的。”傅幽人對此事分外上心,問得又細,故那些僧人都不敢怠慢,依言說定好了出土的日子,便會細心記載,好報告傅幽人。
伏鴛鴦得知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要鬧那麽一鬧,在傅幽人看來,就是個熊孩子一般,偏偏皇帝卻覺得他這樣很可愛。這種到底是“刁蠻”還是“嬌蠻”,大概還是看臉的了。伏鴛鴦拿了出宮令牌,除了平日愛逛京城之外,漸漸也開始夜不歸宿了,晚上出去浪着不回宮也是有的。
皇上問他去哪兒了,怎麽不回宮,那伏鴛鴦便道:“皇宮不過就是一個睡覺的地方罷了。也沒什麽‘夜不歸宿’一說。”皇帝聽了,心中卻是很郁悶,只笑道:“你喜歡的話,就把皇宮當家。”伏鴛鴦見皇帝委屈了,便擺出更委屈的姿态來,說道:“這怎麽能是我的家呢?我的親人都不在!說伏後宮時我的家,也不對呢,小妹妹也不在,伏将軍也都去了……我只能飄着了。”聽了這中二感十足的話,傅幽人是一身雞皮疙瘩蹭蹭往下掉。可是皇帝的心理年齡也是中二階段了,聽了很受觸動,又為伏鴛鴦難過起來,只說:“朕知道你的心事!”
那伏鴛鴦平日愛出去浪,有次錢不夠了,直接典當皇宮古董,還好被祁公知道了,贖了回來,只對伏鴛鴦說:“錢不夠問我要,不要幹這些沒品格的事。”看來這祁公這看着是保護國家財産,實際上是保護伏鴛鴦,免得他幹這事被抓住痛腳。皇太後現在巴不得找個由頭把伏鴛鴦做死。
伏鴛鴦卻仍然頗為傲慢,甚至在宮外占了個府邸,挂起了“伏府”的匾牌,蓄奴養仆的。這府邸原是伏忍惟的将軍府,伏忍惟死了之後,這就被拍賣給了一個富商。伏鴛鴦想要霸占硬搶,被祁公勸阻了,祁公花錢将這府邸買了下來,修繕成當初伏忍惟居住的樣子,送給了伏鴛鴦。伏鴛鴦初時好不喜歡,但又嫌不足,祁公又花錢将當初伏忍惟死後被變賣的大部分奴仆姬人搜尋買回,放入宅邸,伏鴛鴦便心滿意足了。
伏鴛鴦如今成了皇帝跟前最受寵的人,那些巴結他的官員士人絡繹不絕,幾乎将他這伏府的門檻踏碎。伏鴛鴦有時也煩了,不肯見他們,就到別處去,漸漸也愛回皇宮了。畢竟在皇宮的話,那些人都無法去打擾他。那伏鴛鴦喜歡射箭,皇帝便也跟着有了這個愛好,皇帝有了這個愛好,六宮也都有了這個愛好。好勝争寵的濟夫人尤其是,她日夜苦練,把手皮磨破,練出二頭肌,技術還是這麽爛,因此和皇帝很有共同話題。兩個勤學苦練的學渣便在校場上生出許多惺惺相惜之感。
那濟夫人又故作嬌柔,只露出破皮的手掌來,嘤嘤哭道:“妾是何等的愚鈍,連這個也不懂,還把自己弄傷了。”畢竟她和皇帝以前的感情還是很好的,皇帝見她這樣也有些心疼,便說:“你一個女兒家學這個幹什麽?”濟夫人便道:“妾也不是要考武狀元,只是覺得除此之外無法見到陛下,才出此下策。比起皮肉之苦,還是相思之苦更加難熬啊。”說着,她又嬌滴滴的滴下淚來。皇帝也是憐愛無比,輕聲安慰她。這二人正在校場卿卿我我,恰巧伏鴛鴦也背着弓箭來到,見二人膩膩歪歪的,心中無名火起,伸手往背後箭筒拈起一枝箭,搭在弓上往後一拉,那羽箭唰的飛出,一時只聽見風聲,濟夫人頭上朱釵斷裂,發髻披散,還沒回過神來,就吓得花容失色了。
傅幽人原在旁看着的,也很驚訝,忙道:“護駕!”伏鴛鴦冷哼一聲:“護駕?這兒也沒刺客,難道竟要喚人來将本少爺拿下?”皇帝也是個小屁孩心,剛剛也是吓了好大一跳,正是憐憫濟夫人的時候,還鬧那麽一出,看着懷裏瑟瑟發抖的濟夫人,皇帝也沒好氣地說:“鴛鴦呀,教頭都說在校場射箭,不能箭頭朝人呢!你還這樣放冷箭,豈不吓死人啦?傅郎是怕朕受驚才叫護駕的。你也別罵他。”伏鴛鴦自入宮來寵遇優渥,哪裏受過皇帝一句教訓?如今見皇帝抱着個女人指責他,他心裏更是不悅至極,只道:“皇上言下之意,不就說明了我是刺客麽?還不叫人來抓我?”皇帝嘆了口氣,只道:“是朕不好,你生什麽氣?”伏鴛鴦卻冷笑道:“皇上有什麽不好的?我又因為什麽生氣了?”皇帝也是好委屈的,只道:“朕也不知道你生什麽氣,只是你生氣了,自然就是朕不好。”這皇帝滿臉委屈的說這樣的話,伏鴛鴦的氣稍微消了幾分,卻見皇帝仍抱着那矯揉造作的婦女,冷哼一聲,扭頭就走了。皇帝正要喚他,那濟夫人又嘤嘤嘤起來。皇帝便先傳了禦醫給濟夫人看看再說。
伏鴛鴦嫌在外居住被人打擾,才住了皇宮,然而神廟也不清靜,一堆妃子借拜神之名來滋擾他。他也煩了,便又愛去既望園呆着。那既望園是迦藍修行之地,在傅幽人的授意下,這兒成了皇帝蓋章的聖宗專屬旁人勿近地帶,這皇宮裏除了皇上、皇後、伏鴛鴦,誰也不敢到那兒逛。皇上是不喜歡那兒的,皇後是沒興趣去那兒的,便只有伏鴛鴦愛去。
伏鴛鴦背着弓箭到了那既望園,便赤着腳将雙腿泡進溪流裏。那小沙彌見伏鴛鴦如此,便說道:“少爺,你也別背着弓箭在宮裏跑呀,被人看見怎麽樣?”那伏鴛鴦卻冷笑道:“都當我是刺客了不是?”那伏迦藍剛好從屋內走出來,聽見伏鴛鴦說起抱怨濟夫人的話,便說道:“你背着也不嫌重?”伏鴛鴦便道:“我是習武之人,怎麽會嫌重?”伏迦藍輕輕一笑,道:“阿彌陀佛,你背着這麽一大個醋壇子,怎麽不重呢?”伏鴛鴦不曾想是這話,又氣又惱的,拈弓搭箭又往伏迦藍射去。伏迦藍仍笑眯眯地不躲,仿佛已看出這箭只會從他頭頂掠過,便擡起手來,将那勢頭漸弱的飛箭抓住,又放到手上,端詳一番只道:“這宮內只有你背着這樣的箭,若有誰被傷了,豈不都是你一人的過錯了?”伏鴛鴦一時沒聽明白,半晌方回過神來。
濟夫人受了那麽大的驚吓,自然是要跟皇太後告狀了。皇太後一聽,快活地笑起來,只說:“當時皇上就在你身旁?”那濟夫人哭道:“是呀!”皇太後自然開心得很,只道:“那傅幽人喊‘護駕’喊得真對呀!”皇帝就在濟夫人身邊,伏鴛鴦也敢射出那一箭,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皇太後豈會輕輕放過呢?那皇後卻皺起眉來,只道:“但當時只有濟夫人、皇上、傅幽人在場,皇帝如此偏愛伏鴛鴦,怕會為他開脫。傅幽人嘛,肯定是皇帝說什麽、他就說什麽的。”皇太後冷笑道:“這個本宮自然知道,但他既然做得出這樣的事,就別怕本宮找他算賬。”
又是十五,那皇帝依例要帶皇後到日度宮拜見太後的。這皇後卻推說身體不适,留在了宮中。皇帝便只與傅幽人及一衆宮人到了日度宮見皇太後,卻不曾想皇後留在宮中大有深意。這伏鴛鴦原在神廟裏完成了每日的功課,正走了出門,便見皇後領着一隊人,浩浩蕩蕩地駕臨了。伏鴛鴦見是皇後,心裏也知道不會有什麽好事,卻仍冷冷的站着,不愛搭理她。皇後身邊還站着濟夫人,伏鴛鴦更沒好氣。那濟夫人卻率先發難,說道:“啓禀皇後,就是他當日射箭行刺我和皇上的!”皇後聽見,便說道:“果然有此事?”伏鴛鴦暗道:“果然是那枝箭鬧出來的。”那伏鴛鴦只冷道:“我行刺誰了?你傷着哪兒了?”那濟夫人卻道:“當日皇上還傳召了禦醫,你想知道我傷哪兒了,倒可以問問禦醫呢!”
皇後便對伏鴛鴦說:“你當日可對濟夫人射箭了?”伏鴛鴦便道:“那兒是校場,就是射箭的地方。自然是射箭了,但誰也沒射着。”那濟夫人卻道:“他分明狡辯,明明就是他射的,妾以及妾的侍女可以作證。”伏鴛鴦卻道:“既然你說是皇上也在場,那你去問皇上豈不幹脆?”皇後卻道:“原該如此,只是事出突然,本宮也只能先治你以武犯禁的罪了。”伏鴛鴦聽了“事出突然”四字,不覺眉頭一皺,說道:“什麽事出突然了?”那皇後卻道:“适才花姬被冷箭所傷,驚擾了胎氣,現在被禦醫救治呢。她可是身懷龍裔的妃子,此事絕非等閑,若非如此,本宮也不必過問。”伏鴛鴦一時背脊發涼,說不出話來。皇後又道:“剛剛你也承認了你是帶箭的,此事自然要問你。”伏鴛鴦卻梗着脖子道:“胡言亂語!我剛剛做功課呢,怎麽去射箭?”濟夫人卻道:“你聖子做日課不能有旁人跟着,誰能作證你是在做日課,不是出去玩了?”伏鴛鴦氣得發抖,只道:“那你們怎麽證明我去找了那什麽花姬?花姬她住得那樣遠,誰要去?”濟夫人只道:“你妒忌心比女人還重,昨日見我和皇上同游就氣得放冷箭,那花姬身懷六甲,你自然容不下她!”
伏鴛鴦冷哼一聲,只道:“我卻沒做這樣的事,這是有證據的。”濟夫人冷笑道:“還要狡辯?你有什麽證據?”伏鴛鴦便道:“你若能在這神廟內搜出箭來,我便服了你!”原來昨日經迦藍提醒,伏鴛鴦也想到這箭可能會留下禍害,便拿了走了。那伏鴛鴦又說:“這箭我昨日已歸還了大內兵庫,這都是有記錄的。請皇後先去查明了,再讨論花姬是不是我傷的。”
那伏鴛鴦如此言之鑿鑿,濟夫人一時居然也啞口無言,氣焰消了大半,只扭頭看向皇後。皇後臉色卻分毫不變,依然是那不怒也不笑的樣子,只緩緩說道:“無論是不是你,這暗箭傷人的事出現在禁宮之中,本就是大事!就算不計較你是否傷害了花姬,也得處罰你以武犯禁,否則以後誰能夠尊重宮規,那皇宮還能安寧了?前天是濟夫人受驚,今日是花姬受傷,以後事情若更嚴重,那豈不是天下大亂?”伏鴛鴦一時也沒反應過來,皇後就嬌叱一聲,道:“将此人拿下!”
那些宮奴便上前要抓捕伏鴛鴦。伏鴛鴦哪裏肯伏法,随手擲碎了桌上的瓷杯,大喝一聲,便有十六漢子從閣樓上飛躍下來。這十六人原是當初伏鴛鴦被特許帶進宮裏侍候的仆從,實際上,這十二人都是精兵出身,乃是伏鴛鴦近衛。皇後一瞅這些人目光如炬、身形魁梧且行動矯健,自己帶的人雖然多,但在這小神堂裏也未必施展得開來,且她與濟夫人又是女眷,動起手來也沒什麽便宜可占的,心裏也犯起嘀咕來。可這皇後仍挺直着腰杆,喝道:“那你這是抗旨不遵了?”那伏鴛鴦冷笑一聲,說道:“什麽抗旨?‘旨’在哪兒?”濟夫人便道:“皇後所言便是懿旨!”伏鴛鴦卻道:“那聖旨和懿旨誰大?聖旨讓旁人不得滋擾神廟,不知道懿旨能不能違背?”皇後思忖半晌,只道:“自然是聖旨為重。既然如此,那本宮就只能離開了。”扭身便走。
伏鴛鴦只暗道:“這皇後來勢洶洶,如今三言兩語就走了?可是有詐?”卻見皇後已經拉大隊走了,濟夫人也很驚愕,但見皇後都走了,自己也不好說什麽,只瞪了伏鴛鴦一眼便回去。那伏鴛鴦到底不安,便帶着十六近衛往既望園奔去。衆人到了既望園,卻見迦藍正在溪旁捕魚,那伏鴛鴦一時笑道:“你也吃肉呀?”迦藍便道:“阿彌陀佛,你帶着這許多人來幹什麽?”伏鴛鴦便将來龍去脈說清。迦藍一聽,便蹙眉道:“你怎麽就讓她走了呢?”伏鴛鴦卻道:“難道我還攔着她不成?”迦藍便道:“她暫時離開,必然是怕在場起沖突會傷害到自己,如今跑了,大概是去調動羽林衛來剿滅你這大膽的匪人。”伏鴛鴦聞言,只道:“那也不怕,我已經讓人去通知皇上了。等他回來,皇後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來。”迦藍苦笑道:“皇上在日度宮呢,這日度宮的人能為你通傳麽?”伏鴛鴦卻信誓旦旦地說:“這個不難。”
迦藍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便也不問了,只說:“你好好的,何必去惹是生非?”伏鴛鴦卻冷笑一聲,說道:“連你也不明白了?如今我得了皇帝的垂青,不是我安安靜靜就能沒是非的。倒不如我自己去搞些是非,也不枉來這世間走一趟。”迦藍便也只道:“阿彌陀佛。”伏鴛鴦只見這迦藍禪師眉目秀美,半低着頭正是最好看的角度,又輕輕說一句“阿彌陀佛”,真的似世外人一般,只這伏鴛鴦卻不信這一套,說道:“你又不誠信向佛,卻滿口的‘阿彌陀佛’,這有什麽意思呢?”迦藍便道:“因為出家了,還是要尊重一下人家的規矩,有時我想說髒話的時候,也會說句阿彌陀佛。”
那皇後果然是覺得那些太監可能打不過伏鴛鴦的人,便調動了羽林衛,打算去圍攻神廟,到了神廟,卻不見了伏鴛鴦,便開始滿皇宮搜了起來。伏鴛鴦也在既望園裏急着團團轉,只想着怎麽躲着,一直等到皇帝回宮才好。迦藍也怕惹禍,只說:“人人俱知你愛來這兒,你還躲這兒?”伏鴛鴦便笑道:“你也怕事,倒是想和我撇清。”那迦藍又說:“阿彌陀佛,那是當然的。”伏鴛鴦思忖一番,也覺得躲在既望園不是個好法子,只靈機一觸,帶着十六個侍衛又潛行于宮中小徑之中,隐秘地撤往附近的花園。
那皇後正命人搜捕既望園,半天卻見衛士回來,滿頭大汗地跑來,跪倒在地,三呼不妙。那皇後只道:“人找不着也便罷了,怎麽就不妙了?”那衛士便喘着氣說:“這既望園在花姬院附近,那伏鴛鴦竟一聲不響地往花姬院去了,挾持了花姬及太醫!又說誰要闖進花姬院,他便要對龍嗣不客氣了。”皇後聽了,一時怔住了。那濟夫人氣得發抖,只怒道:“你們這不成材的,怎麽能讓他們接近花姬呢?”皇後卻道:“這也不怪他們,也從沒有讓禦林去守産房的事情。那花姬院本來人就少,架不住伏鴛鴦的突襲,也是正常的。”濟夫人卻道:“如今花姬難産,太醫正為她忙活着呢,這倒不好驚動。”皇後卻冷笑道:“這實在是天助我也。威脅龍嗣,這罪名他如何承擔得起呢?”濟夫人也得意地點頭。
二人正說着話,卻聽見又有人飛報,說道:“聖駕回宮了!”皇後只愕然道:“怎麽就回來了?”那人又說:“也不知是哪個該死的替伏鴛鴦傳話,告訴了皇上這個消息。皇上急着回來,誰也攔不住。還好太後也跟着一起回來了。”皇後便點頭,說道:“太後也來了,那倒是好的。”
皇帝和皇太後剛回宮,便聽聞了變故,那花姬受驚小産,伏鴛鴦為求自保居然挾持了花姬。衆人忙往那花姬院去,只見花姬院外已被羽林衛圍住,卻也無人敢突圍,龍嗣受損,誰也擔不起這責任。皇帝卻說:“朕要進去!”皇後卻攔着,只道:“伏鴛鴦如此肆意傷人,皇上入去恐怕危險。”皇帝卻道:“鴛鴦不會害朕的,況且還有傅郎陪着朕!”那傅幽人也不大想進去,但此刻也只能表示自己誓死追随皇上了。
皇太後冷哼一聲,只道:“那我也随你們進去吧。”衆人又勸皇太後保重鳳體,皇太後卻道:“難道他還敢行刺本宮麽?”卻忽然聽得牆內忽然傳來嬰兒啼哭之聲,又一把少年聲音道:“恭喜皇上,生了個大胖兒子。”說着,那伏鴛鴦便從門內跑了出來,臉上喜氣盈盈的。皇帝見伏鴛鴦毫發無損,便頗為快活的說:“好!好!”皇太後卻冷道:“還不将此逆賊拿下!”衆人正要動手,那皇上卻護住伏鴛鴦,只道:“他可不是逆賊。”皇太後橫眉道:“伏鴛鴦可挾持了花姬不是?”伏鴛鴦搖頭道:“我可沒有,我只是進去看看她罷了。”那羽林衛忙說:“這可不對!你分明說了,若我們貿然進犯,龍嗣則會受損。”伏鴛鴦卻也笑道:“我聽聞她小産,以聖子之身為她祈福,你們貿然進犯,自然會對龍嗣有損!”聽這番颠倒黑白的言辭,那羽林衛一時也說不出話來。伏鴛鴦卻仍傲慢地說道:“你們大可進去問問、看看,我可傷着花姬分毫了?且花姬現在也順利生下龍子,這是喜事一樁。可你們做臣子的、妃子的,不恭喜皇上,還舞刀弄槍的,你們才是逆賊呢!”衆人一時被噎着了,也都看向太後。太後冷笑一聲,說:“伶牙俐齒也是無用,來人,将他拿下!”
皇太後也是深谙鬥争的真谛,現在又不是打辯論賽,也不必和他争辯誰是誰非,直接弄死,世界就清靜了。偏偏皇帝卻站定立場護着他,攔着說:“誰敢拿他?那就先拿下朕罷!”這話相當不成體統,但言已至此,又是當着衆人,皇太後也不好怎麽樣,又見皇上如此堅決,一時也怔住了。羽林衛也是處于一個尴尬的狀态,不知該怎麽辦,希望這對母子協商好了再下命令,不然咱們蝦兵蟹将也很難做啊。那傅幽人思忖一下,便道:“還是先看看花姬和小皇子罷?”兩母子僵持着也不是辦法,便只好順着傅幽人的話下坡,一同進了那花姬院去看望産婦。
皇太後見生的是個男的,感情也很複雜。現在皇上沒有繼承人,有個皇子是多好的事呀,可一想到這根本不是皇帝的孩子,情況就比較尴尬了。花姬以為只有皇上誰知道這孩子血統不純,盡管如此,她還是很不安的。于是她便抱着孩子,自請帶着兒子離宮修行,絕不争榮奪寵。皇太後看她一眼,只道:“這個先不談,你先說說,剛剛伏鴛鴦是不是挾持你了?”花姬一時愣住了。那皇太後又道:“你大膽地說,母後自會為你做主,處置這個禍亂宮闱的妖人。”皇太後說話的傾向不要太明顯,花姬一下就明白了皇太後的意思。那皇帝也急忙說:“花姬,你可要想清楚啊,伏鴛鴦只是為你祈福而已,你別誤會他。”
花姬現在也是超級尴尬的,左看看、右看看,皇太後是殺伐決斷的權威人物,皇帝卻是包庇她保護她的綠帽俠,兩邊都不好得罪,她內心一陣糾結,無限掙紮,半天一翻白眼,就倒回床上了。那侍女忙叫道:“娘娘暈過去了!”于是一群醫女又沖進來伺候假暈的花娘娘。
宮中有一口井,以前因地理位置叫“小東門二井”,現在麽,就叫“紅人井”。皆因裏頭掉落過幾個紅人,最新近的一個還是數年前的息美人。息美人的長相不辜負她的品位,老老實實的一個美人,人靓聲甜,盤正條順,出身貧寒,家裏八個弟弟,因此她特別會哄小男孩,自然能夠得到內心永遠十歲的皇帝的喜愛。皇太後看這息美人雖然受寵,但畢竟出身很低,不構成什麽威脅,就放任她一段時間。不想這息美人也想到自己除了皇帝多疼她外也沒撈到什麽好處,加上老媽每次入宮探親都質問她為什麽不幫襯弟弟,這息美人便給家人求官,皇帝哪裏知道什麽要緊不要緊的,這封官加爵對他來說就是戳個章的事而已嘛,一時歡喜就答應了。這可觸到了皇太後的逆鱗,于是息美人就失足掉井裏了。
這皇帝已将此事抛腦後很久,這幾天忽然想了起來,每每心驚,總怕伏鴛鴦也掉進去。那傅幽人也不得已半夜跑去小東門,吩咐小太監們去封井。那些小太監都不明所以,那傅幽人也無奈嘆氣,皇帝半夜做惡夢醒來就一直喊着要把這口井封了,這傅幽人也只好照辦,這皇帝随口一說就是聖旨,更何況這樣強烈的要求呢。
這傅幽人監工了好一會兒,就急急忙忙地摸黑回寝殿去報告皇帝,不想回到寝殿,正想告訴呢,卻見皇帝已又呼呼大睡了。傅幽人一時也嘆氣,又眯了一會,便是天亮,只好強打精神,侍奉皇帝起床,開始新一天沒玩沒了的工作。這傅幽人在書房伺候了半天筆墨,見外頭有個小太監探頭探腦的,便借故跑出去,又說:“你也不會辦事,托個人來跟我說一聲就好,這樣鬼鬼祟祟的,教人看了也不成樣子。”那小太監吓得不敢說話。傅幽人見他這膽小的樣子,便嘆息道“還是那小才機靈,只是太機靈的倒不敢事事托付了”,他又說:“可是徑山寺禦泉那兒怎麽了?”那小太監便悄聲說道:“可不是!那兒的人唬得不行,才要來告訴傅郎呢!”
傅幽人認為是要緊事,便跟皇帝報告說是禦泉司有事要出宮辦,那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