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想幹嘛?”李實戒備般退後一步。
今天一整天, 除了中間一場意外,駱華可真真是頤指氣使, 指揮他幹活簡直不能更順手了。突然擺出這樣的臉色,定然有問題。
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個, 我早上急着出門,忘了洗床單被套了……”駱華把臉頰邊碎發捋至耳後, 有幾分不好意思, “今晚,讓我繼續跟你一起睡吧?”他可憐兮兮地看着李實。
想到昨晚的遭遇, 李實斷然拒絕。
不提駱華如何死纏爛打。
反正最後的結果, 依然是倆人睡在一張床上。
半夜裏,再一次推開駱華的李實懊惱不已。
怎麽就妥協了呢?他往日的兇殘狠厲哪兒去了?這駱華是沒長眼睛還是沒長腦子?怎麽一點都不怕他……
他心裏的懊惱駱華自然是不知道的。
美美地睡了一覺,神清氣爽爬起來的駱華把西廂裏的東西拆洗晾好, 就開始搗鼓他那筐李子。
李實昨天弄好的烘竈晾了一晚上,已經可以用了。
這個烘竈是以竹為框架,用黃泥封固,裏面安插着幾根竹,每兩根并行的竹子上放着一層平排、間有空隙的竹片。烘竈內一共放了三層的竹片,形成一個有三層烘烤架的烘竈。整個烘竈架在李實用石塊壘起來的簡易竈土上。
駱華在烘架上放滿李子, 再罩上一層厚布, 直接在竈底下點上柴火, 用大火開始烘烤。
過了一個時辰,他再揭開厚布,拿筷子把裏頭上下兩層的李子倒了下位置, 再接着烘。
如此這般烘上倆回,這烘竈裏的李子就有八九成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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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澤烏黑發亮,外表微粘。駱華撚起一個嘗了嘗,酸甜可口。
成了。
拿來一個小陶罐把這些李子幹——哦不,現在應該叫烏梅——裝起來,駱華心情愉悅極了。
“就這樣?”這麽簡單?啥都不加能好吃嗎?
“嗯。先做這麽一小罐,明兒去縣城的時候看看能賣多少錢。”駱華自信滿滿,壓根不擔心賣不出去。
李實不予置評。這烏漆嘛黑還黏膩的玩意兒,怎麽會有人會喜歡呢。
“要是賣得好,”駱華斜睨他一眼,“回來你就上山把那幾棵李子全摘回來。”頓了頓,“要是能再多找一點,就更好。”
李實:……合着還算計他當苦力。
駱華才不管他想什麽,把陶罐收好就去做晚飯了。
然後當晚,駱華又鬧幺蛾子了。
原本以為終于能睡個好覺的李實無語極了:“你又想幹什麽?”
駱華抱着剛收下來的被子枕頭,讨好般笑道:“李大哥,反正東廂挺寬敞的,要不,咱一塊兒睡東廂吧?”
“不行!”李實堅決反對。
駱華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我的床鋪搬到東廂,咱各睡各的。”
李實一頓。
駱華見他似有松動,抱着東西繞過他就往東廂跑:“那床板就麻煩你啦!我先把東西放進去。”
李實:……
這哪裏是找個幫忙做飯的人,這分明是給自己找了個祖宗。
好歹是分開睡。
李實翻騰到到後半夜,終于是睡了一小會兒。
從結契前一晚開始就沒休息好,接着連續兩晚又被駱華擾得沒法睡,饒是李實功力高,也是累得不行。
沒睡好,自然就沒有好臉色。按照往常時間爬起來練了半天拳,李實依然是黑着臉的,甚至還把一大早跑過來提醒他們的李家孫子給吓哭了。
李老村長讓他孫子過來,是為了提醒他們——今兒得去縣城登記遷戶了。
駱華看着那快有他胸口高的小屁孩哭着跑走,回頭無語地看着李實:“你做什麽了?把人小孩都弄哭了。”
這才是正常人看到他的反應好嗎?當誰都跟他似的。李實嫌棄地掃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就進屋了。留下駱華一臉莫名其妙。
當然,這等小事不足一提。
倆人收拾了東西,帶上早早就準備好的戶帖,再把那小陶罐烏梅放進籮筐一背,就鎖上門出發了。
今兒他們要走着去縣城。反正他們除了那一小罐的烏梅,也沒別的東西要拿。
雖然是輕裝上陣,甚至東西都是李實背着,駱華依舊……
李實再一次停下腳步回頭,冷硬的兇臉上寫滿了無奈。
“你快點。”
“大哥!”駱華咬牙加快速度小跑幾步到他跟前,然後俯下身、扶着膝蓋直喘氣,“我們、我們不趕時間吧?你走這麽快幹嘛?”
“……是你太慢了。昨天不見得你這麽慢?”
“大哥,昨天是走的山路,能快到哪裏去?”終于喘勻了氣的駱華頓時不幹了,直起腰指着他,噼裏啪啦地一大堆話就甩了過去,“再說,昨天走了一天山路,不說我的腳有多酸,光是腳底磨出的水泡就夠我受的了。我現在能走路、沒讓你背着就已經很對得起你了。你當誰都給你似的嗎?你一直催催催,是顯擺你腳皮厚還是顯擺你腿長?走得跟飛似的,我怎麽追?”
他只是抱怨了一句而已。李實默默咽下到嘴的話。省得這嘴皮子利索的家夥不依不饒的。
“哼!”駱華見他不再說話,自然也不會再追着不放,扭頭就繼續往前走。這得走一個時辰呢,他還是留着體力趕路吧。
後面的李實默默地放慢速度。
可就是這樣,李實最後還是沒逃過被攀扶的命運——不然,任由這家夥走三步喘一步的,他們得走到天亮。
去縣衙要穿過最熱鬧的東市。
甫一進入熱鬧的街市,原本要死不活的駱華頓時來精神了。上回過來采購光顧着趕時間買東西,還遇上惡心的人,導致他啥都沒逛到呢。今兒辦完事可得好好看看。
他興奮地攀扶着李實左顧右盼。
李實好不容易才把他從人堆裏拽出來。
倆人轉了幾條街,來到冷冷清清的、縣衙所在的街道上。
根據門房指示,他們轉到縣衙正門邊上特地開出來的一個角門裏。
進去左手邊第一間屋子,就是管着這偌大常福縣人丁戶籍的戶籍所。
進門就是一張大大的案幾,後頭坐着一個嚴肅的中年小吏,屋子裏頭是滿滿的幾個書架子。
倆人交上帶來的戶帖。
“鶴溪村駱戶?前幾天才來立的戶?”小吏翻開戶帖,頭也不擡地開口問道。
駱華連忙解釋:“官爺,我家跟伯父一家前幾日才分的家。”
“男子三口,成丁二口,本身四十三歲,長男二十歲,次男十八歲……”小吏念着,擡頭看了他一眼,“你是次男?”
駱華點頭:“是的。”
小吏點點頭,随意往下翻了翻,确認戶帖上的其他資料沒有問題,轉而翻起李實的戶帖,轉頭問起李實:“你這戶帖也是上個月才辦的?”
“是。”
“可是有什麽問題?”駱華有些緊張地問道。別不是戶帖有問題吧?這年頭沒有戶帖的話,可是得被強制征兵的。
小吏擺手:“倒沒有,例行問問罷了。”低着頭往下翻。
駱華松了口氣。李實則是一直淡定臉。
“一戶李實,成年男丁一口,時年二十五歲。土牆屋一間,鶴溪山下旱地兩畝。”小吏念出來,擡頭确認般看向李實。
李實點點頭。
“按照慣例,你身為次子,就得遷戶到李家了。可有疑意?”小吏合上戶帖,轉向駱華問道。
這點駱華早就知道了,自然點頭:“沒有。勞煩官爺了。”
小吏點點頭,直接在駱家的戶帖上加了一條備注,再在李實那本戶帖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廢字。然後才翻出一本序號處蓋着戶部半印、邊有梅花欄的空白戶帖,重新給他們寫了一份。
搞定這些,他才從旁邊的匣子裏翻出印章,給新戶帖戳上常福縣的戶籍印。
他吹了吹戶帖,确認上面字跡已經幹透才遞給他們:“好了,恭喜兩位。”入門至今,他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
駱華道着謝接過新戶帖,欣賞地看了眼這位嚴肅小吏漂亮的楷書,才用布巾把這新戶帖包起來,遞給李實。
等李實把小布包塞進懷裏,駱華才回頭,想了想,小心翼翼開口問道:“官爺啊,那個,人有三急,借問一下,衙裏的茅房在哪兒啊?”
小吏看了他一眼,擡手往外邊一指:“西邊廂房拐進去,在另一個院子裏。”頓了頓,他提醒道,“別亂走,沖撞了哪位貴人就不好了。”
“嗯嗯。”駱華連連點頭,謝過他,轉頭問李實,“你要去嗎?”
李實搖頭。
“那你等會哦。我去去就回,憋死我了。”說完,他撒腿一溜煙小跑出去。
李實無奈,看看繼續低頭看書的小吏,幹脆背着背簍走出去,站在縣衙角門外等着某個麻煩的家夥。
再說駱華那邊。
拐到旁邊小院子裏,找到茅房解決過後,駱華舒了口氣。
在茅房邊上的水缸舀了點水洗過手,他甩了甩濕漉漉的雙手就往回走。剛走出這個小院子,迎面就撞上從另一處門洞拐出來的一行人。
領頭的不是鄒榕祥是哪個。
駱華險險停住腳步,就想退回茅房那個院子裏。
可惜已經晚了,對面的鄒榕祥已經看到他了。
他一臉驚喜,走快兩步站到駱華面前:“你怎麽在這裏?”他上下打量着他,看他一身舊衣,還滿身塵土,不由得有些得意又有些可惜,“怎地如此狼狽?倘若是跟了我,何至于受這樣的苦?”
“鄒老爺。”駱華不耐煩極了,随意行了個拱手禮,“小的不堪入目,就不留在此污你的眼了。這便離去。”
鄒榕祥一窒,忙攔住他:“我不是這個意思。”接着痛心疾首道,“你瞧瞧你這容姿,生來就應該在富貴人家裏,每日裏喝茶聽戲,怎能出來日曬雨淋的?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被贊了一把外貌,本就看重臉皮子的駱華就算被攔下,心情也不算太糟糕:“謝鄒老爺謬贊。小的該過怎樣的生活,就不勞您費心。可否讓小的離去呢?我家夫君還在外頭等着呢。”
夫君?鄒榮祥頓時反應過來,黑着臉問道:“你今兒是來登記結契、遷戶?”
“當然。上回說過,五月初二是我們擺宴的日子。”駱華直言不諱,又意有所指地提醒,“我如今是有夫君的人。”
鄒榮祥被噎了一句,更是惱羞成怒。略顯渾濁的雙眼仔細掃過他全身,重點關照了後臀部位:“怎麽?這是提醒我你已經嘗過男人的味道了?”他滿懷惡意,“山村野夫可是讓你不滿意?需要身經百戰的老爺我帶你領略一番個中滋味嗎?”
眼光淫邪,話語更是惡心。
駱華頓時冷下臉:“鄒老爺自重。”這等人,再多說兩句都是髒了自己。他幹脆拱手,“話不投機半句多。小的告辭。”不等他回應,轉身繞過他就往外走。
眼看他就要這樣走開,鄒榮祥不甘心至極。想到這裏好歹算是自己地盤,再加上這裏除了他倆,就只有他身後兩個仆從,不由惡向膽邊生,擡手直接攔住即将擦身而過的駱華,一把掐住那肖想已久的挺翹後臀,還揉了兩把。
“老子今兒——啊!”
駱華全身寒毛一豎,反手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