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實莫名其妙地掃視一圈, 沒發現什麽異常,遂轉身跟着腳步倉皇的駱華來到了廚房。
借着微弱的月光, 李實只見他哆哆嗦嗦抖着手舀水拼命沖洗右手。
他頗為奇怪:“你幹嘛呢?手上沾了什麽髒東西嗎?”
駱華頓住,擡起頭瞪向他, 抖着聲音大聲罵道:“都怪你!人住屋子你住屋子,你回來這麽久怎麽也不打掃一下, 養着一屋子的蛇蟲鼠蟻!惡心死了啊啊啊啊啊!”聲音帶着哭意, 聽起來特別凄慘。
幸好李家是在村子外圍,最近的鄰居也隔得遠聽不清。否則, 估計別人家喲啊以為這裏出人命了。
不過, 李實一點都沒明白他的意思,茫然道:“啥意思?”
“我摸到一只老鼠!!我竟然在床邊摸到一只老鼠!”駱華抖了抖,手腳胡亂比劃着, “這麽大一只!活的!就這樣直接被我按住了!就在我床板上!在我的被子邊上!”他有些語無倫次。
李實眨眨眼,正想說話——
一陣窸窸窣窣聲響起。
在安靜得只聞蟲鳴蛙叫的夜晚,這聲音簡直響如驚雷。
駱華大叫一聲,啪嗒啪嗒跑到李實身邊,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聲音發顫:“有、有老鼠!”
李實看他這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 不知為何竟然不躲不閃, 就這麽讓他摟住。
然後他就發現不妥了。
他本就怕熱, 這五月的天也開始熱了起來。晚上安歇,他幹脆都是打赤膊。
穿着無袖褂子加單薄亵褲的駱華一抱過來,溫熱的皮膚直接貼在他手臂上。
月光下, 那偏黃的膚色竟顯出幾分瑩潤如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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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嚨有些發幹,清了清喉嚨道:“你不是早幾天就知道有老鼠嗎?大驚小怪什麽。”
這時候的駱華哪裏注意得了衣着這等小事。他吸了吸鼻子,崩潰般叫道:“我怎麽知道竟然會有這麽多、這麽猖狂!”竟然不怕人!
“嗯,現在知道了又如何?”李實佯裝般打了個哈欠,抖了抖手臂,試圖把他甩開,“好了,別鬧了。昨晚沒休息好,我要睡覺了。”
“不行!!”駱華更加用力,“你竟然想丢下我一個人?!”
“不然怎樣?”李實無奈,“總得睡覺啊。”
駱華哆哆嗦嗦地掃了一眼黑乎乎的廚房,立馬閉上眼睛往他身上鑽:“不行不行!”他咬牙,“我要跟你一起睡!”
“……”李實無語。這人是不是忘了他倆都是性別男,愛好男?
駱華越想越覺得這決定正确無比:“我不管!西廂那屋的床單被子已經被老鼠玷污了,我絕對不會再回去睡的。”
玷污?咳咳。
李實失笑,試圖掰開駱華摟住他手臂的爪子,可惜他沒敢太用力,壓根沒法掰開這個已經吓壞了的家夥,他只得提醒:“男男授受不親啊。”
駱華大怒,直接把眼淚鼻涕往他衣服上擦:“你還敢跟我說授受不親?你養的老鼠,你得負責!”
李實:……不,這個鍋他不背。
見他實在可憐,李實想了想,心軟了。
拖着這個死活不撒手的嬌氣包往外走,李實警告道:“就一晚上啊。”反正當初打床板,他做得寬敞,講究一晚上問題不大。
駱華不接話。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他想着。
心裏稍定了些,尿意就湧了上來。
駱華忙拽住李實:“等等,我要小解。”
“那你去啊。”李實擡了擡手臂,示意他趕緊撒手。
駱華心有餘悸地看了眼廚房邊上那個烏漆嘛黑的小角房:“哥,大哥,你是我親哥……陪我去吧?”
李實:……
“你多大了兄弟?”
駱華眼淚汪汪:“我不管!”這個破古代,連個老鼠藥都沒有!明兒他還敢不敢一個人睡都是問題呢!
“……別哭唧唧跟個娘們似的的,你還是不是男人?”
“哭唧唧怎麽了?男人就不能哭嗎?男人就不能怕老鼠怕黑嗎?哪個朝廷律例規定了?”駱華抽抽鼻子,“快點,我尿急。”
李實:……
他覺得今晚無語的次數有點多。無可奈何地跟着駱華到角房,看着這家夥在門口深呼吸了半天,英勇就義般踏進去——又縮回來。
“又怎麽了?”
駱華哭喪着臉:“我有心理陰影了,大哥你能不能站近一點?”
大概明白他說的心理陰影是啥意思。李實無奈跨前一步,直接站在角房門口:“這裏行了吧?”
再近點就進角房了。
駱華這才不甘不願地轉回去,窸窸窣窣解開亵褲。
一陣水聲。
門口背對着他的李實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這鬼天氣,才五月就這麽熱。
釋放完畢,終于舒爽了的駱華抖了抖,快手穿好衣服就跳出來,借着微弱的月光再三确認了門外小水缸上飄着的是瓢,才敢伸手舀水。
茅坑沖了一遍,再洗了把手,駱華黏在李實身側:“走走,快走。”
挨着李實身後回到堂屋,駱華看到黑洞洞的東廂門口,又遲疑了:“要不,咱點燈?”
李實啧了一聲:“再唧唧歪歪的,你就回西廂睡去。”
駱華聞言連忙在身上的褂子擦了擦剛洗過的手,借着外頭微弱的光線往他身上探。
微涼的指尖摸上他胸腹,李實抖了抖,急退一步,低聲喝道:“你幹什麽?”
駱華追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抱住:“你躲什麽?”黑燈瞎火的,他又不熟悉東廂房裏的布局,撞着了怎麽辦?最可怕的是,萬一不小心踩到老鼠……惡!
李實:……
倆人拉拉扯扯上了床。
駱華被讓在裏面,李實靠着床沿躺下,把薄被全讓給駱華。
小窗透進來的月輝灑在地面。屋外頭的蟲鳴此起彼伏,清晰地彷如在耳邊。
駱華扯過被子蒙住自己,只留了眼睛鼻子在外頭,眼睛還滴溜溜地四處張望。
他根本不敢放心睡。萬一床鋪再跑上來一只老鼠怎麽辦?想到那毛茸茸的觸感,他全身寒毛再次起立。
擡腿踢了踢另一邊的李實。
“喂。”
李實萬分無奈:“又怎麽了祖宗?”
“你睡在這裏這麽多天,都沒碰上老鼠嗎?”駱華小心翼翼問道。
說有的話會有什麽後果?李實抹了把臉:“沒有。”
這真的是大實話。
他剛住進來那會兒還是有的。不過,一有老鼠靠近,就被他随手抓點什麽扔過去直接弄死。幾天下來,只要他在這屋,就沒有老鼠靠近。
“不可能!我不相信。”
“那你還問?”
“我這不是吓得睡不着嘛。”駱華提了提被子,“要不咱來聊聊天吧?”
李實實在不想搭理他:“快睡吧,明兒你不是還要上山嗎?不睡,你爬得動嗎?別到時候得讓我背着你。”
小看他!駱華瞪過去。可惜屋裏烏漆嘛黑,只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他撇撇嘴:“反正都醒着,聊一會不礙事。我這心還撲通撲通地跳着呢,你得讓我緩緩。”
李實學他翻了個白眼:“好吧。不過,大半夜的,你要聊什麽?”
“唔。”駱華想了想,“不如說說你為什麽這麽大力氣?”
“……天生力氣比較大而已。”
“騙誰呢?村子裏的長輩們都沒人提起這茬,可見你小時候也不是這樣的,裝什麽天賦異禀。”駱華才不相信,“你這些年都沒回來,是不是在外面有什麽奇遇?是不是拜入什麽門派學了什麽內功心法?是不是功法大成就摘葉飛花皆可傷人?是不是能夠飛檐走壁、夜襲千裏?”
雖不中,卻也不遠矣。
黑暗中的李實皺起眉心:“你哪兒聽說這些的?”鄉村愚民,從何得知這些?
駱華頓時來勁了:“真的可以?不是騙人的?我一直以為就是說書人瞎吹噓而已。”
說書?哪裏來的說書先生知道這麽多?
“咳,好了好了,你現在跟說書的沒啥兩樣了,還夜襲千裏。趕緊睡覺。”
這會兒駱華哪裏睡得着:“不不不,就算不能夜襲千裏,能飛檐走壁也不錯啊。你說說你這武功練了多久?”他挪了挪身體靠近李實,期待地問着,“我現在這年紀能學嗎?要是學的話,大概多久能到這程度?還有摘葉飛花,你做得到嗎?我也想學啊,不需要摘葉飛花,能把石頭扔準了我就滿足。”
車轱辘一通話,明顯是興奮上了。
李實拿他沒辦法:“可以。只要你堅持練上十年。”
“十年?每天早上跟你一樣練上個把時辰嗎?”
“每天至少三個時辰。”笑話,他可是練了十幾年的。現在每天練,不過是熱熱身而已。
駱華大失所望:“三個時辰?我每天那麽多事,哪來的三個時辰啊。”
“練少了,就多練幾年呗。”李實不以為然。真想實現目的,不付出哪來的回報。
駱華擺手:“得了,沒法練,不想這個了。”還以為穿越一遭能當回武林高手呢。
這話說的。李實被勾起好奇心:“你也沒啥事啊,怎麽就沒法練?”
駱華白了他一眼,想到他看不到,沒好氣地開口:“什麽叫我沒啥事?我平日裏得做飯洗衣打掃,得下田,我還想開個菜園子,還得找點營生幫補一下家裏。”他嘆氣,“不說別的,我還想多賺點銀子幫幫我爹娘他們。我的擔子重着呢。”
他穿越前也有三十多了,雖然一直孤家寡人的,但再怎麽說,想法做事也比只有十八歲的原身成熟。在熟悉原身的駱家人面前他還會顧忌着些,裝裝嫩,不表現太多。如今面對李實這個不知他原身性子的人,他自然無需遮掩。
李實确實也沒察覺到其中異常。只覺得這小子年紀輕輕,說話做事倒是老氣橫秋的。
唔,除了太娘唧唧了些,品性倒是不錯,挺負責任的。估摸着是因為年紀小,家裏寵着,又沒經過什麽挫折,男人的氣概還沒出來吧?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當然,主要是駱華說,李實應幾聲。
漸漸地,駱華聲音小了下去。
不多會,就沒了聲音。
借着窗外那點月光,李實側過頭看了看他,确認他終于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氣。
左手臂往後腦勺一塞,他平躺在床板上,望着窗外發呆。
多年習武,加上過去幾年的經歷,有人在他身邊,他壓根睡不着。
答應了這個麻煩的家夥同寝,他就打定主意今晚熬一宿的了。所幸一兩宿沒睡于他而言并不是什麽難事。
感覺不過才發了會呆,旁邊就傳來動靜。
估計是晚上吓着了,駱華竟做起了噩夢。
他口裏胡亂呓語着,同時揮舞着手臂似乎在擺脫什麽,沒幾下,身上蓋着的薄被就被他扔到一邊。
李實沒理會。
駱華那邊靜了靜。
李實繼續發呆。
過了會,駱華再次揮舞了幾下手臂,身體開始挪動,往他這邊退。
李實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驚慌,想了想,側過身伸出手想要拍醒他。
恰好駱華腳在床板上一蹬,整個人貼了過來,甫接觸到李實這塊熱源,立馬挺腰靠到他身上。
李實沒穿上衣。
駱華也只穿着件無袖的褂子。
駱華這麽一靠過來,溫熱的手臂直接貼在他胸側,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頸窩處,隔着一層薄薄的褂子,他甚至感覺到兩粒凸起擦過他胸膛。
李實渾身一僵,就想推開他——
噩夢中的駱華不知道在夢裏把他當成什麽,手腳并用開始往他身上攀。一手摟住他的背、一只腳跨在他腰上就算了,他那另一只腳竟然直接塞進他雙腿之間。
那看着瘦、實則也有幾分肉乎乎的大腿直接隔着兩層薄薄的布蹭過他的……
某部位立馬精神起來。
這家夥!李實咬牙切齒。
這時候叫醒他可就尴尬了。
李實想也不想,伸指在駱華身上一戳。
駱華頓時安靜下來。
把這個害人不淺的家夥推進床裏,李實深吸一口氣,運起功法。
瑪德,看來他真是憋太久了。
第二天,美美睡了一覺的駱華打着哈欠走出屋子,李實已經練完拳法正往回走。
“早啊。”駱華笑眯眯朝他打了個招呼。
李實板着臉瞟了他一眼,徑自繞過他鑽進屋子穿衣服去。
駱華莫名其妙。這是怎麽了?一大早的,誰惹他了?
哼,小爺才懶得伺候。
他直接轉去後院洗漱,順便做早飯。對了,還得做些幹糧,晚點要上山。
他把昨晚剩下的一點米飯,加了點鹹骨進去,大火一起煮。
等粥好了,他也洗漱好了。
對着水缸的倒影左右照了照,駱華拍拍嫩呼呼的臉暗忖。要趕緊解決溫飽問題,不然都沒閑工夫好好保養。幸好這身體年輕、底子好,除了有些營養不良而導致的泛黃,倒沒什麽大問題。
要知道他上輩子可是個帥小夥來着。穿越一遭要是變醜了的話,他可真是要哭死了。
朝水缸裏的俊俏人影做了個鬼臉,駱華站起來跑進廚房。
把粥盛出來,端到堂屋,駱華招呼在院子裏砍柴的李實過來吃早飯。
李實洗了手進來,一屁股坐在大碗的那份粥面前,低頭就開吃。
熬得稠稠的粥鹹香适口。
李實郁悶了半宿的心情頓時被撫平了不少。
對面的駱華看他眉目舒展了不少,開口道:“一會兒我做些餅子什麽的,晚點我們就上山。”
李實眼也不擡:“嗯。我等會去地裏澆水。”
駱華看他這一副不想多聊的樣子,再想到他習武,估計體力是足夠的,也就不反對。
早飯過後,倆人就各忙各的去了。
等駱華做好烙餅,灌了一牛皮袋子的溫水,李實也回來了。
把烙餅、牛皮水囊放進家裏唯一的一個竹編籮筐。為了預防萬一,他還裝上一小竹筒的鹽。
原本還想多帶點溫水,奈何家裏只有一個牛皮袋,他左看右看半天,實在沒找到別的東西能裝水,這才作罷。
背上背簍,他走出廚房打算去喊李實出發。
剛回來,熱得就着冷水洗了把臉的李實甩了甩臉上的水走過來,不由分說就要接過他背上的籮筐。
“別。”駱華制止他,“估計回來得交給你背,這會兒還是讓我背着吧。總不能什麽都讓你來。”
李實挑了挑眉。沒想到這家夥還有幾分自知之明。遂随了他的意。
鎖上院門,倆人直接繞到屋後,打算直接穿過竹林上山。
“我們現在進到山裏了吧?感覺這塊地兒已經沒什麽人走過了。”駱華伸手擋住已經爬上天空的日頭,四處張望着。
“嗯。”李實手上拿着根随手掰下來的樹枝,抽開前邊的雜草,一是打草驚走蟲蛇,二是為了讓他好走些。這家夥,實在是太慢了。“再往前走一點,我前兩日經過的時候,仿佛看到那邊有幾棵果子。”
“真的?”駱華驚喜,“是什麽果子?”
“沒注意。”
“……”駱華無語。不過想到他那天主要是打獵,沒注意到也是正常。“那我們趕緊去看看。”
繼續走了好半天,才到達李實說的那塊地兒附近。
此時,他們已經翻過了一個山頭,到了一處窪地。
這附近的草叢灌木更是茂密。
倘若不是有李實在前頭開路,駱華估計早就累趴下了。
就是這樣,他也好不到哪裏去,喘着粗氣撲哧撲哧地跟在李實後頭。
李實沒管他,皺眉四處張望了片刻,沒找着。他想了想,回過頭:“你待在這裏不要亂跑,我去找找。”
駱華聽他這麽一說,自然樂意之極。
李實回過身,找了個方向大步往前走。
不過眨眼功夫,人影都不見了。
駱華扶着膝蓋喘了半天,才緩過氣來。
站直身體,他撿起李實留下的樹枝,學着他拍打草叢、艱辛地趟到一棵大樹底下。
解下籮筐,用筐子把樹下的雜草壓平,他才一屁股坐下去。
哎媽呀,累死了。
從筐裏掏出牛皮水囊,駱華狠狠灌了幾口,才舒坦了幾分。
這時節,這地段,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果子。
希望是能吃的。
擦了擦額角的汗,往李實離開的方向看了看。看來他一時半會回不來了,正好讓他歇歇。駱華敲着自己酸軟的小腿暗忖道。
不過,李實要自個兒去找,是不是因為體諒他實在走不動了?
不不不,估計是嫌他累贅吧。
駱華胡思亂想着,随手在邊上撿了塊落葉給自己扇風。
這一路過來,看到的大部分是殼鬥科、樟科、山茶科等明顯的亞熱帶植物,還有部分落葉闊葉林,結合記憶力的氣候特征,這常福縣大概是處于溫帶跟亞熱帶之間、妥妥的南邊。
倘若李實所言屬實,玉米花生雖然目前還沒普及,卻也在部分地區開始發展。而土豆地瓜什麽的,已經是這邊的主要糧食作物。
人文相似,連物種引進都有點類似。看起來倒像是在明朝。
可是,這時候的朝代卻是叫大衍,是個剛建立幾年的朝代。
前朝在外敵入侵時覆滅了,十幾年前,駱華的大伯正是被前朝強制征兵繼而戰死沙場。
也因為戰亂,各處盜匪叢生。
大概幾年前,當今大衍朝的天子帶領着一幫得力将領,狠狠地把鞑子給打出去,才結束了這長達幾十年的戰亂局面。
這麽些年,戰亂、盜匪,讓各地民不聊生。
新朝成立後就大力減免田稅、鼓勵開荒、清掃盜匪等,百姓才略微緩過來些的。
君不見,常福縣可是位于富庶江南地帶的高州府裏。可這鶴溪村,家家戶戶也不過是僅夠溫飽而已。
可想而知貧困地帶的狀況。
扯遠了。
如今他要研究的是這個地方的植被。
作為現代某二流農學研究院裏的普通研究人員,不說多麽見多識廣吧,這野外的植物品種也是能說出個一二三。
可是在這個山林裏,他卻有點懵逼。
例如他手上的葉子,他就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麽品種的。例如他身後這叢灌木,他也不認識。
駱華把周邊幾叢灌木雜草研究了遍,發現五種認識的,三種不認識的。
這不認識的幾率有點大啊。
駱華嘆了口氣。原本他以為自己是在歷史上某個不知名的朝代,如今看起來,卻更像是異界時空一般。等以後賺到錢了,定要去買些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麽時代。
微風拂過,草木香氣清幽。
胡思亂想的駱華沒有發現,身側昏暗的灌木下、潮濕的泥土裏,一小叢幽藍的傘菌狀蘑菇随着風顫了顫。
跑出去繞了一圈的李實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抱着樹幹胡亂唱着什麽的駱華。
李實:……發生什麽事?他只不過是離開了一小會而已。
快步走過去,李實伸手拍拍他的肩:“你幹嘛?”
被打擾的駱華回過頭來,眼神迷蒙,眉梢帶媚。
李實愣住。
駱華睜大迷蒙的雙眼,仿佛才看清他的樣子:“哎喲,帥哥。”他邊說着李實聽不懂的話,邊扭着腰轉過來,翹着尾指的手撫上他胸膛,“帥哥,要約嗎?”
李實一把抓住他亂摸的手:“你發什麽瘋?”
被抓住手腕,駱華也不在意,他甚至整個人靠到李實懷裏:“這麽心急?”他墊起腳,嘴唇貼上去,溫熱的氣息直接灑在他脖頸處,“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啊。”
李實一顫,連忙推開他。
駱華踉跄了下,險些跌倒,卻也不惱,扶着樹幹站穩身體後,他甚至還給李實抛了個媚眼:“小樣兒,還害羞上了?”妖嬈的神态,妩媚的舉止,所有動作自然至極,仿佛這才是他本來的面貌。
可是那迷蒙的眼神卻告訴李實,這家夥并不清醒。
李實想起這山林裏特有的一種菌菇。
不過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趕緊讓這家夥清醒過來。
俯身撿起地上的牛皮水囊,擰開塞子,倒了些水在手上,李實直接把手上的水往還在花枝亂顫般媚笑的駱華臉上一糊。
“你幹什麽?”駱華嗔怪般揮開他的手。
李實再糊。
駱華掙紮。
接連幾下,駱華的動作慢了下來。
神志逐漸回籠的駱華捂着臉蹲下,隔着手掌,聲音悶悶的:“我這是怎麽了?”
李實沒回答他,見他終于不再作妖,擰好水囊往他腳邊一扔,打量了周圍一圈,再伸手試了試風向,直接走向一側的灌木叢。
駱華透過指縫瞄到他的舉動,悄咪咪挪了挪腿,好奇地盯着他看。
李實噼裏啪啦折斷眼前密密麻麻的灌木枝桠,再扒拉開這些斷枝,露出底下覆滿落葉的潮濕地面,以及一小叢藍色的妖異菌菇。
這是什麽?駱華頓時職業病發作,把剛才的尴尬抛之于腦後,放下手就打算湊過去細看。
“別過來!”李實頭也不回地喝道。他神情凝重,飛快地脫下外衣往下一扔,把那叢菌菇罩住。然後才放心地回轉身,打量了一眼駱華。
駱華尴尬地把臉轉到一邊,手指不自在地把兩鬓碎發捋到耳後——剛才一通掙紮,他鬓邊頭發又是水又亂糟糟的,肯定狼狽極了。
“這是什麽東西?我剛才……咳咳,就是因為這個?”
李實點頭:“這是神仙傘。聞之香味,會讓人徹底展露本性,陷入虛假的幻想,體會神仙般的快樂。加上這玩意外形如傘,所以得名神仙傘。”
也就是,致幻?駱華驚奇。這妥妥的就是強效毒品啊。難怪他中招。
李實再次打量他一眼。
駱華瞪他:“你看什麽看?”這人是不是想笑話他?
“你沒聽明白嗎?這神仙傘能讓人展露本性。”李實眼帶戲谑,“我之前說你娘唧唧,不過是玩笑話。沒成想你竟然……”
駱華頓時回想起剛才的情景,他惱羞成怒:“我就是娘唧唧的怎麽了?大衍朝哪條律例規定不許男人娘唧唧的?”
他上輩子被罵了這麽多年娘炮都依然我行我素的,難不成到了這個男人可以結契的朝代,還要遮遮掩掩嗎?
再說,要不是因為怕哪天不小心在駱家人面前洩了底,他何苦要借着跟這家夥結契的機會離開駱家?真當他這麽聖母,全是為了分家啊?
不知道怎麽地,李實就想起剛才那妩媚妖嬈的……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不,這是你的事情,只要你不介意他人的指指點點。”
駱華一揚腦袋:“當然。我行得正坐得正的,為什麽要因為他人的評價改變我自己?”
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男子氣概——李實掃了眼這家夥掐腰的姿勢——算了算了,氣概倆字用在這小子身上真是浪費了。
那廂駱華還在繼續說話:“難不成,你讨厭我這樣的?”
李實挑眉:“不,你願意如何就如何,随意!”別再往他身上撲就成了。
駱華哼了一聲,兇巴巴道:“就算你讨厭也沒用。咱可是結契宴席都擺了,不管如何你也得忍個一年半載的。”
李實點頭附和。突然想到什麽,他摸摸下巴:“不過,這真真是奇怪了。你爹娘看着也挺普通的,是怎麽養出你這樣的性子的?”行為娘唧唧,卻又不懦弱,做事還挺有主張,真不像是在小村子裏長大的人。
“什麽叫我這樣的性子?”駱華有點心虛。“一樣米養百樣人,兄弟都各有不同呢。”
“是嗎?”李實挑眉。總覺得有幾分不對。不過,跟他有什麽關系呢?他主動轉移話題,“我剛才确認了。我那天看到的是幾株李樹。幹脆就不需要過去了,我們繼續走走,找找別的吧。”
“李樹?”駱華詫異。他回想了下李樹的成長期,頓時驚喜,“這時節是李子成熟期。沒結果嗎?結果多嗎?為什麽不去看看?要是有的話全摘回來啊。”
李實聞言扶着腮幫子,作出一副被酸倒牙的樣子:“雖然結果子了。不過我摘了一個嘗過了,那果子實在是酸得不可入口,可別浪費那個心力了。”
“誰告訴你李子就得這麽吃了?”駱華輕哼了聲,自信滿滿道,“哥有的是辦法能讓這李子又好吃又耐放。”
“你說誰是哥呢?”李實挑眉。
“得,你是哥,你才是哥!”駱華撇了撇嘴,伸手一揮,“快帶路吧。”
李實俯身提起籮筐,正想把水囊扔進去,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還蓋着那神仙傘。
他拎着水囊直起身:“這水我先用,晚點找到水源再給你裝滿。”
駱華眨眨眼,不明白話題怎麽突然拐了個彎。
李實擰開水囊,朝着地上的衣服一傾。
呼啦啦的,半袋子的水全倒在衣服上。
“這是要幹嘛?”駱華不解。
“這神仙傘怕雨怕水。水一泡,那股子香味就沒了。”自然就不會再致使人陷入昏迷。
這真是神奇的物種。駱華驚奇。
李實收起濕漉漉的衣服,露出底下濕漉漉的藍色菌菇。駱華忙湊上去,仔細觀察起來。
看了半天,除了顏色少見,別的啥也沒看出來。但是不管如何,他肯定,從來沒在現代任何古籍中看過這種菌菇的描述。
李實背起背簍,再把外衫搭在背簍邊框上:“走了。”
駱華失望地站起來,跟着他往李子樹那邊走。
李實所說的地方,足足有六七棵的李子樹,估計是哪個山鳥走獸把一顆李子核帶到了這裏,長大開枝散葉落果,繼而在周邊長出了這麽幾棵。
駱華足足摘了滿滿一筐的熟李子才罷休。
把原本放在筐裏的烙餅拿出來遞給剛去探路找水源的李實,駱華興沖沖地想提起籮筐——
啊!好重!
剛被提起、離地不過寸許的籮筐砰地一聲摔回地面。
駱華擡頭,直接對上李實那似笑非笑的臉。
直起身一把搶過對方手上的烙餅,駱華惱羞成怒:“笑什麽,你牛你來背啊。”
李實挑眉,仔細打量駱華的神情。這家夥看起來,是真的一點兒也不怕他啊……
駱華狠狠瞪回去:“看什麽看。還不趕緊背起來?你還要不要吃午飯了。”折騰到現在,都已經過午了。他可是早就餓了。
李實失笑,不知道為什麽心情突然很是愉悅。他随手一提一甩,就把籮筐架到背上,率先往剛才找到的水源方向走。
倆人就着溪水吃完烙餅,就打道回府。
駱華一路叽裏呱啦把自個兒的打算說了出來,還詳細地給他描述了一番需要用的到爐竈結構。
等說完,也就到家了。
一進門,駱華直接就癱了。走了大半天山路,估計他的腳上都起了水泡了,疼死了。他能走回來可是全靠意志力。
他有氣無力地在門檻上坐下,擡頭就看見李實在屋檐下放下籮筐後、轉身往後院走去。
“你幹嘛去?”駱華忙叫住他。
李實不解:“你不是說要制竈嗎?我去挖些泥回來,哦,還要竹子對吧?”
“這剛回來呢,你也不歇會兒?”
“我不累啊。”李實勾唇,“我可不像你。”
“……”駱華無語,嫌棄地擺手讓他走,“得得得,算我多話。累不死你。”
接下來,李實就忙着按照駱華的指點打造簡單的烘竈。
駱華緩了緩後,就把摘回來的李子洗幹淨,找來幾個籃子裝起來陰幹,準備明兒再加工。
然後,累了一天的駱華才開始準備晚飯。
在前幾日李實新買的、沒用幾次的新鍋裏蒸上米飯,順便切了塊鹹肉放上去一塊兒蒸。
等飯肉都好了,再把僅剩下的一點酸菜切吧切吧上鍋一炒。
簡單的晚飯就搞定了。
吃過晚飯收拾好廚房,看李實還在院子裏搗鼓那個烘竈,駱華就打算去拿換洗衣服洗漱。
站在西廂門口,準備踏入屋子的駱華頓住了——今兒急着上山,他忘記把西廂裏的床單、被套、枕頭等拿出來清洗了……
于是,等李實把烘竈做出來并洗漱完畢,甫一踏進屋子,就對上一臉讨好的駱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