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私奔
榕潮尊者面色忽凝,猛地出聲喝到:“站住!”同時伸出手掌,數道黑影從他袍袖中鑽出,如靈蛇吐信般飛射而去,裹挾着無邊殺意欲要留下衡陽和姬玉書。
衡陽雖然轉身背對着他,卻并未放松對榕潮的警惕。一聽身後有異動,頭也不回,腳下猛地發力,生生以靈力震碎地面。
剎那間伴随着地動山搖的巨大動靜,幾面堅固的岩牆在他與姬玉書身後升起,形成堅不可摧的屏障。
榕潮袖中攪動扭曲的東西飛蛾撲火般帶着“啪啪啪啪”的聲響紛紛砸在岩牆上,濺出驟雨似的綠色汁液,慢慢軟下來,這才讓人看清那既像蛇又像長繩的東西原來是糾結瘋長的藤蔓。
只看那翠綠與猩紅夾雜的顏色,就知道這些藤蔓不僅注滿了一個大乘尊者的力量,而且有毒。
不過在巋然不動的岩牆面前,任何小巧都毫無作用。等到榕潮尊者徹底摧毀岩牆,哪裏還有衡陽真君和他那個古怪弟子的身影。
一擊不中,他也沒有立刻去追,而是留在原地,皺着眉頭露出思考的神色。
“玄陰之氣和炎陽之氣?”他搓了搓手指,似乎對自己的判斷有些懷疑,試圖極力從空氣中再找出些證據。
然而姬玉書剛才那一回擊打出的力量早就消散在他與衡陽的鬥法中,再尋覓不到半絲痕跡。
不過……也許這世上有很多仙修甚至連什麽陰陽之氣都已經不知道了,但他不一樣。
他能修煉到今天這個境界,本身就已經活得足夠久。尤記得曾經剛剛踏入仙途的那個年代,那個時候,這世上還殘留着關于陰陽之氣的傳說。
那些遠在上古洪荒的故事太久遠,暫且不論。可還有一樣……榕潮的目光落向仍舊半跪在那裏的王禹軒,冷聲道:“我記得,你也是衡陽的弟子。”
王禹軒楞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一切太快又太複雜,他簡直都沒反應過來師父就已經帶着那個讨厭的小玉師兄揚長而去。
這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被扔下了,而且似乎處在相當不妙的境界。
冷汗頓時刷地一下從額頭淌下來,王禹軒趕緊恭恭敬敬地跪好,完全不敢擡頭去看那位長老的表情,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回禀長老,弟子……弟子只是個記名……”他靈機一動,“剛才您也看到了,師父完全不在意我。”
這小修士的心思榕潮很清楚,不過也不拆穿他,反而放緩了聲音:“那,你想到榕潮宮來,做本尊的弟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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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王禹軒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還有這個造化,他就說麽,天靈根永遠的天靈根,就算衡陽真君有眼無珠,這仙門裏看得見他潛力的大能多得是。
他生怕榕潮尊者反悔,立刻磕起了響頭,“願意!願意!弟子願意!”
“很好,那你先跟我講講,之前你跟衡陽那個親傳弟子上生死場決鬥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麽,他是怎麽贏了你的。尤其是,你說他的靈力不對,他的靈力是什麽樣子?”
要王禹軒再描述一遍自己怎麽丢臉,其實他不怎麽願意。但做大乘長老弟子的誘惑力太大,只躊躇了片刻,他就咬咬牙,膝行到榕潮身邊細細講述起來。
另一邊,衡陽帶着姬玉書強硬地從榕潮那邊離開,見對方沒有追上來,姬玉書偷偷去看衡陽的臉色。
連榕潮都認出了玄陰之氣和炎陽之氣,離他那麽近的師父不可能認不出。然而衡陽卻始終什麽都沒說,甚至都沒把姬玉書放下來,讓他有些忐忑,忍不住去騷擾系統。
“喂,好感度降了沒有?”
“沒有。”
“那升了沒有?”
“……沒有。”
啧。看來是不能安安穩穩地在仙門攻略目标了,別說那個榕潮尊者怎麽看都不會就此罷休,就是師父這關也難過。倒不如以退為進,至少還能給目标造成一些遺憾之情。
可別小看遺憾之情,那是少有的能在漫長時光裏不僅不褪色反而逐漸加深的情感。
面對時間這樣強勁的敵手,恨與愛都會被沖刷得淡去,唯有遺憾就像酒,只會越釀越純。
姬玉書別開臉,扯了扯衡陽的衣袖,小聲道:“師父。”
衡陽低頭看看他,安撫般地拍了拍,卻沒有要放開人的意思。
“師父。”姬玉書幹脆掙紮了一下,自己從衡陽懷裏跳出來。不知道為什麽,一離開對方懷抱的溫度,居然讓人感覺有些失落。
錯覺吧。姬玉書內心搖搖頭,往後退了一步,不敢擡頭去看對面的男人,吞吞吐吐地說:“對不起師父,我……我騙了你。我不是普通凡人,我是——”
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衡陽制止。下巴被捏起來,本來很輕佻的動作,卻被衡陽做得堅定有力,讓他對上那一雙沒有絲毫動搖和迷惘的眼睛。
“你是我的徒弟。”
姬玉書震了一下。他沒有什麽猜心的本事,可對上那樣的眼神和表情,就知道衡陽是認真的。
這種時候他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姬哲和江纭。
雖然過去二十餘年,那一天卻歷歷在目,他們看着他的眼神,所有悲傷、喜悅、焦慮、關切和愛護,就是從那時候起他無法像系統那樣純粹地将這對父母僅僅視為劇情人物。
就像現在,他無法再把衡陽當成一個單純的攻略對象。
“叮——目标攻略程度百分之五十七!”
第一次忽略了系統的提示,姬玉書面對衡陽伸出的手,再次往後退去,輕聲道:“師父。榕潮尊者沒有看錯,那是玄陰之氣和炎陽之氣。我不是什麽不懂修煉為何物的凡人,我是真極焱陰體。”
他相信衡陽很明白真極焱陰體代表着什麽。
然而衡陽只是上前,重新把姬玉書攬入懷中,像他還年幼時那樣撫摸着他的頭頂,仿佛害怕吓到孩子似的,動作又輕又溫柔,聲音相反地決然,擲地如有金玉之聲,“你是我徒弟。”
姬玉書不掙紮了,把頭埋在衡陽的胸前悶悶地說:“整個門派、甚至整個修真大陸上所有修士,都不會放過我的。”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衡陽望着遠處,天邊黑雲翻墨,預示着一場暴風雨馬上就要到來。忍不住把懷中單薄的似乎快要顫抖的身體更加摟緊。
“七鳳!”他呼喚了一聲。
很快,伴随着靈氣十足的清鳴,烈焰般瑰麗的身影從遠處飛來,繞着衡陽與姬玉書轉了三圈,然後停留在兩人面前。
這是衡陽的坐騎。絢爛如火的一身羽衣,瀑布般飛流直下卻帶着落日餘晖色澤的長長羽尾,以及七個頭顱。
七鳳,洪荒時代異獸九鳳與其餘靈禽産下的後代,雖然沒有繼承九鳳全部力量,卻仍舊是可以傲視群雄的一方大妖。
然而面對衡陽,他無比尊敬與馴服。
兩人坐到七鳳背上,姬玉書訝異地望着這只美麗到極致的妖禽,“這是七鳳?”當年師父抱他去宣布收徒的時候在大殿迎客的那兩名童子之一?
話說回來,他記得确實方奇師兄稱七鳳為“師叔”來着,如果是單純的童子,肯定沒有這麽高的輩分。
衡陽點點頭,摸了摸七鳳其中一顆腦袋,那顆腦袋頓時親昵地轉過來,蹭着衡陽的掌心,發出小聲的鳴叫,聽上去歡悅至極。
“小七是九鳳的後代,不過傳到他這裏血緣已經比較薄了。當年我遇到他的時候,居然被只小小的虹鷹欺負得到處亂竄,我看不過眼,就幫他把那只虹鷹趕跑。誰曉得小七一頭撞到我懷裏,賴着不肯走了。”
他說起往事語氣帶笑,絲毫沒有仙門即将迎來大震動的緊張感。
倒是飛行中的七鳳驀地出聲:“才沒有賴着不走,我那是打架累了,找棵樹休息休息!”
衡陽忍俊不禁,“好好好我是樹我是樹。”就連姬玉書都彎起嘴角,不過很快想到了什麽,頓時看七鳳的眼神有些微妙。
“師父,你是不是看見什麽小東西都喜歡哄喜歡抱,所以一個個才都賴着你。”
他還以為當年是因為自己美貌無雙衡陽才把他撿走的呢,感情衡陽看見什麽都撿,鳥也好人也好待遇全這樣。
姬玉書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了“我居然不是唯一”的憤慨感。
“我說小玉啊,你該不會吃醋了吧……”系統的眼睛是雪亮的。
于是在回到衡陽宮的一路上,姬玉書都處在師父的懷抱到底抱過多少奇怪小東西這個糾結中——至于他自己算不算奇怪小東西之一,只有魔君大人自己才知道。
而衡陽只當弟子害怕,想盡辦法安撫着他,完全不知道已經長大了的小徒弟那難以名狀的心思。
微妙的、令人怦然心動的氛圍并不能持續多久。一回到衡陽宮,衡陽真君立刻傳訊召來了他的大弟子浩渺峰峰主蕭淼和二弟子煙波峰峰主顧香憐。
此二人都已元嬰境界,早些年便開峰建府。之前衡陽帶回姬玉書時,他們正好外出游歷。
如今歸來,還沒來得及跟師父交流游歷心得,衡陽已經肅容道:“我要帶着你們玉師弟進屠仙秘境。”
蕭淼與顧香憐均滿臉驚容:“師父!你是說那個進去之人無論修為多高都十死無生的屠仙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