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一晚他們沒有回房睡, 就擠在那個狹小的帳篷裏,相擁到天明。
羅老太太在青城住了兩天,第三天中午羅跡送她去機場, 許沐站在不遠處的石柱後, 看着她從酒店出來,上車。
她頭發花白不少,脊背也有些佝偻,但雙目炯炯,衣着不凡,很有氣派。
她拉着羅跡的手臂, 不停囑咐什麽。
羅跡淡淡回應, 打開車門送她離開。
幾天後, 天涯回來了。
巧的是, 沈瑜飛北京的航班跟天涯到的時間差不多, 羅跡接天涯,許沐送沈瑜, 四個人在候機室碰面。
天涯拍拍沈瑜的肩膀,長籲短嘆,“我來你走,咱倆有緣無分。”
沈瑜白他一眼,“幹嘛,喜歡我啊。”
天涯笑了一下, 扭頭看羅跡,“雖然你一向重色輕友, 但這次也太過分了,你們都走了就剩我一人,最後一晚多難熬你知不知道。”
羅跡難得願意聽他絮叨, 接過他手裏的行李,“還挺感性。”
天涯說:“我多重感情一人。”
許沐拉着沈瑜的手,“在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別總吃泡面。”
羅跡瞥她一眼,心想你還說別人,看來你們宿舍平時沒少吃泡面。
沈瑜笑說:“在北京你還用惦記我,你忘了那是我老巢了,就算不住家裏,我媽肯定也三天兩頭電話轟炸讓我回家吃飯,躲都躲不開。”
天涯在一旁插嘴,“有事找火山,提我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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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說:“顯着你了。”
時間差不多了,倆姑娘抱在一起,傷感了好一會,沈瑜趴在許沐耳邊,“羅跡要是欺負你,告訴我,我殺回來替你報仇。”
許沐最受不了這種環節,簡直催淚,尤其跟羅跡在一起後,她淚點直線下降,幾乎把這幾年沒流的眼淚都補上了。
兩個姑娘分開,天涯也不要臉地湊過去,“來,咱兄弟倆也抱一個。”
沈瑜推他,“誰跟你兄弟,邊去。”
天涯強勢一摟,“你就是太不溫柔了,以後怎麽找男朋友。”
“要你管。”
倆人吵吵鬧鬧,大家把沈瑜送到安檢口,一直看着她進去。
沈瑜也沒回頭,估計怕哭。
三個人原地站了一會,互相看了眼彼此。
許沐說:“就剩我們了。”
羅跡悄悄牽住她的手。
回到壹號院,羅跡開後備箱拿天涯的行李,天涯故地重游,挺興奮,第一個溜進屋。
客廳還是老樣子,變化不大,連灰毛兒喜歡趴着的位置都一樣。
灰毛兒依舊無視他,淡淡瞧他一眼便重新趴下睡覺。
天涯心裏感慨,這厮把羅跡眼神那點精髓全學去了。
陽臺那邊的帳篷特別顯眼,裏頭還有被角露出來。
天涯回頭,表情耐人尋味,“老大,路子這麽野?”
許沐臉一紅,慌忙解釋,“不是,是我想露營,又沒時間去,”她推羅跡,“不是讓你收起來嗎?”
那晚兩人在這裏睡過後,帳篷就沒再收起來,羅跡偶爾來了興致還會拉許沐進去躺一會。
羅跡說:“擱那吧,也不占地方。”
天涯摸摸後腦勺,“那什麽,要不我還是去別地兒租個房子吧。”
羅跡瞥他一眼,“這麽大房子不夠你住是不是。”
“不是,以前人多,現在就咱們仨,我這幾千瓦的電燈泡天天在你倆面前來回晃……”
“別廢話,收拾東西,出去吃飯給你接風。”羅跡幹脆利落扔下這句話,回房間換衣服。
許沐說:“你就別想着走了,你永遠是這房子裏的一員,”她示意裏面,“那位是不會讓你走的。”
天涯笑的比哭還難看,“我發誓我真的很感動,但我這只單身狗天天看你倆秀恩愛是不是有點煎熬。”
許沐笑說那我們給你找個女朋友。
天涯忙擺手,“女朋友還是算了,我比較喜歡自己找,包辦婚姻不可取。”
天涯愛吃烤鴨,在北京時一個月吃好幾回,這會兒羅跡問他想吃什麽,天涯說:“北京烤鴨。”
羅跡:“你都快吃成烤鴨了。”
天涯挺得意,“你是誇我肉質鮮美嗎?”
“我說你胖了。”
“……”
三人去了最近的一家烤鴨店,天涯輕車熟路點了一只鴨子,一份鴨湯,外加幾道菜。
羅跡去衛生間,天涯趁機告密,“大嫂,記不記得有回你來我們公寓,跡哥給你做炸醬面。”
那時她第一次去看薛明坤的妻子,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心裏難受,無意識走到壹號院,羅跡把她帶回家。
許沐點頭,“記得,怎麽了?”
天涯用拳頭擋住嘴,“為了把我們趕出去,跟你二人世界,跡哥被我宰了一頓,”他點點桌子,“就在這家。”
許沐微微愣了下,想起那天确實沒有多久,公寓裏的人就都跑光了。
她低頭笑,心裏泛着甜味,“還有嗎。”
天涯想了想,“太多了,說不過來。”
“比如?”
“比如,那只傻貓。”天涯對灰毛兒不愛搭理他一直耿耿于懷,但礙于羅跡,不敢對它怎樣。
天涯說:“咱們從郊區回來那天,跡哥把我們送到壹號院,掉頭就回去了,當天就把它帶回來,待遇比我都好,一看就是給你買的。”
他越說越來勁,“再比如,他就帶仨外套過來,全折騰到你那去了,後來他都是搶我衣服穿,把衣服拿回來那晚,他氣壓低到炸,我們誰都不敢惹他。”
許沐都能想象到他那時的樣子。
看到她跟顧希霖一起去超市,一定又憋屈又生氣又委屈,還沒處撤火。
許沐覺得,好像應該對他再好一些。
羅跡從外面回來,看到兩人目光表情都不對,坐在許沐旁邊,“怎麽了?”
許沐給他倒了杯水,“跡哥喝水。”
羅跡一臉疑惑接過杯子,往裏看了一眼。
許沐拍他腿一下,“幹嘛,怕我下毒啊。”
天涯在對面憋着樂。
吃完飯,天涯先回去收拾行李,羅跡和許沐去超市買一些家裏缺的東西。
在二樓生活用品區,羅跡推車,許沐一直緊緊跟着他,摟他胳膊,有時還偷笑。
羅跡實在忍不住,捏她臉蛋,“你一個晚上都很奇怪,說,幹什麽壞事了。”
許沐踮腳親他下巴,“羅跡,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羅跡被她突如其來的表白弄的很懵,一時間有點不敢接話,只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看她。
許沐親完沖他笑了一下,走到對面一排計生用品的架子旁停下,她回頭看他,“我們還有嗎?”
不對,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羅跡把車推到她和貨架中間,“是不是天涯跟你說什麽了?”
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可能。
許沐挽住他胳膊,“是說了點。”
“說什麽了?”
許沐想了下,“反正都是好話。”
兩人對視一會,同時笑出來。
羅跡看向貨架,“要哪種?”
許沐胡亂指了幾個地方,“那個,那個,還有那個。”
羅跡伸手一劃拉,稀裏嘩啦掉進車裏一片,“夠了嗎?”
許沐趕緊點頭,“夠了夠了。”
她做賊一樣把車裏的套套攏到一起,用兩提紙抽蓋住。
羅跡順手把架子上剩下的推回原位,“小膽兒吧。”
天涯的歸來,意味着正式上班的日子就要到了。
星期一,三人一同報到,分別進了自己部門的辦公室。
闊別将近五個月,辦公室的變化不小。
有新人入職,有老人辭職,工位挪了位置,窗口多了一排綠蘿。
第一天許沐事情不多,上午開會,做了未來一個月的工作安排,她又有新任務,要做下個季度的廣告策劃。
她還是負責人,公司似乎準備重用她。
去茶水間的路上,碰到薛明坤,他手裏依舊拿着一個保溫杯,問她有沒有不習慣的地方,許沐說一切都好,“阿姨怎麽樣了?”
薛明坤說:“不太好,現在只是挨日子罷了。”
對于他的選擇,許沐沒有資格評判,放棄親人的生命,不是那麽容易做到的,只要有一線希望,哪怕只剩一口氣,相信很多人也會選擇堅持,不會輕易放棄。
茶水間沒人,許沐站在臺子前,拿了一個紙杯,放了一點咖啡粉進去。
身後忽然有聲音,許沐的腰被人摟住,耳邊一絲熱氣,“許小姐,好巧。”
許沐沒有心理準備,吓了一跳,推開他的手,“幹嘛,這是在公司!”
羅跡松開她,靠在操作臺上,“這裏沒別人。”
他勾住她的小指,“忙嗎?”
“不忙,你呢?”
許沐用另只手去接熱水,羅跡幫她按了一下按鈕,“我也不忙。”
“你們不是着急上線嗎,怎麽會不忙。”
“誰知道了,說是有什麽調整,暫時先不動。”
有其他同事進來,許沐立刻抽出被他勾住的手,羅跡低笑,忽然想起兩人以前偷偷談戀愛。
那時除了許沐身邊兩個最好的朋友和蔣旭,其他人都不知道。
許沐坐在前排,老師背過身寫板書的時候她偶爾會回頭看他。
每次都能捕捉到羅跡的目光。
後來有一次許沐問他,為什麽我看你的時候你總能發現?
羅跡說,因為我一直在看你啊。
上學時,羅跡只有一個愛好,睡覺。
課本到了期末還嶄新的一樣,桌堂裏堆滿沒做的卷子。
後來兩人在一起,他的愛好變成陪她,睡覺。
許沐不喜歡他上課睡覺,他就不睡,聽不進去課就支着下巴看她背影,她回頭看他一眼,他能舒坦到下課。
放學時,他會先走,到學校外等她,送她回家。
其實他什麽都不怕,但許沐不願意,他就忍着,後來惦記許沐的人有些得寸進尺,他把那男生堵在廁所裏,聊了會天。
從那時開始他才漸漸不願意忍,巴不得告訴所有人,這姑娘是我的,誰有膽子惦記就試試。
許沐已經沖好兩杯咖啡,遞給他一杯,“發什麽愣,我要走了。”
羅跡接過來,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食堂見。”
許沐笑的很甜,“嗯。”
茶水間只剩羅跡一個人,他沒動地方,依舊倚在那裏,一邊小口抿着許沐沖的咖啡,一邊翻微博評論。
他沒有賬號,但知道許沐是羨魚後,專門注冊了一個,就關注她一個人。
他看到自己那張背影,那個有關環境污染的專題關注度很大,好多萬個贊,還有許許多多他沒見過的照片。
有時他也會翻評論區,看見好聽的話就随手點個贊什麽的。
天涯發來一條信息:開會,速回。
羅跡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把紙杯扔到垃圾桶裏,起身離開。
許沐回辦公室後,坐在電腦前把自己電腦裏的資料整理了一遍,她習慣用很多文件夾,項目類別分的很細致,需要什麽東西一下就能找到。
中午去食堂吃飯,沒看到羅跡和天涯,不止他們兩個,游戲部的人一個都沒看到,許沐問其他同事,說是游戲部在開會,一直都沒出來。
不知道什麽重要的會,要占用午休時間。
吃了飯,許沐也沒去活動室,一個人回了辦公室,行政部小妹來了,在跟別的同事聊天,看到許沐,她特別高興,揚了揚手裏的文件,“等你半天了。”
許沐接過來,是一份正式合同。
行政小妹一向喜歡許沐,跟她擠在一個椅子上,告訴她怎麽簽,簽幾份,“一會我來取。”
許沐把桌子上的橙子給了她,“不用,簽完我給你送過去。”
許沐還記得,她最愛吃橙子。
人走後,許沐翻開合同,粗略看了一眼,一式兩份,簽三年,細則有很多,還有薪酬福利待遇,保密協議之類。
雖然對公司已經有一定了解,但她還是很謹慎地全部看了一遍。
非比的合同一向做的細致,沒什麽不妥,許沐拿出一支簽字筆,剛要簽上自己的名字,天涯忽然在門口露頭,沖她招了招手,神色焦急。
許沐放下合同,快步走過去,“怎麽了?”
“你去樓頂看一眼吧,跡哥剛跟我們組長起了點争執。”
“為什麽争執?”
“他們要把FKA賣了。”
從第一天來非比,羅跡他們就參與FKA的制作,所有人都為它傾注了數不清的心血,尤其是羅跡。
許沐沒有猶豫,抓起電話跑進應急樓道。
樓頂只在檢修日開放,許沐爬了幾層樓,推開那扇小門,看到羅跡靠在一堆廢棄的機器旁吸煙。
他已經很久沒吸煙了。
許沐走過去,拿掉他手上只剩少半截的煙,“怎麽一個人在這吹風。”
羅跡情緒很差,但面對許沐,他收着力,“他們要賣掉FKA。”
“有說為什麽嗎?”
“他們覺得前景不好,現在賣掉,不至于賠錢。”
許沐握住他的手,“那你呢,你覺得前景好嗎。”
羅跡蹙着眉,“現在還沒到最後,還有很多地方可以細化,可以修正和完善,”他薄唇緊抿,“他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們的團隊。”
許沐摟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口,“也許還可以再争取一下,你先不要着急。”
羅跡望着遠處一片烏雲,“這種半成品如果賣給小公司,只會被他們改成垃圾,我們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許沐不停撫摸他的背,試圖舒緩他焦慮的情緒。
羅跡伸手扣住她後腦,将人壓在自己心口,臉頰輕輕貼着她的額頭,“小沐。”
“嗯。”
“如果他們執意要賣,我想,我不會留在非比了。”
許沐摟緊他,“我知道,我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