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part.2
再度見光的那一刻,言嵩下意識擋住了自己的雙眼。
他逐漸看清袖面上沾滿的污跡,玉龍銀爪已污,就如現在的他一樣,如果不說,誰會知道他曾是那個縱馬踏遍揚州花的玉龍少主?
就連他自己,都不敢認自己。
那個不見天日的地下墳墓,已經将他徹底改變。
綿軟的身體使不出半分氣力,他被人拖行至熱氣騰騰的浴池邊,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無力感将青年人籠罩,他像一具将行就木的傀儡,任由他人擺布。
就在這時,他聽到折門開合的聲音,方才還無神的目光凝聚起來,身體不可遏制地開始顫抖——言嵩厭惡這種感覺,厭惡那種被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恐懼與疼痛。
“見過谷主。”
周圍人停下動作,齊齊向來人行禮。
那人明明什麽都看不到,但當他的臉微微偏過來時,言嵩還是覺得後脊發寒,仿佛一切都在對方掌控之中,仿佛沒有什麽能逃過這人的目光。
“把他放下。”男人語氣冷漠,“出去。”
衆人一愣,旋即誠惶誠恐地松開對青年的挾制,沒人敢多說什麽,甚至還體貼地為自家谷主帶上了門。
失去依仗的言嵩不得不撐住裝滿洗浴用品的香櫃,但很快,他便落入一個充滿藥香的懷抱,男人雖然高大,但摟着他的時候似乎有些吃力,他被粗魯地拽進浴池,旋即,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褲腳被人卷了上去。
霧氣缭繞間,言嵩看着那個與他一道入水的男人,那人總是把鬓角邊的發往後束起,大片青絲與玄衫在水中拂動,就連平日蒼白的面色,也因熱氣湧上幾抹粉紅。此刻,男人煞有介事地在他腿腹按壓着什麽,旋即微微靠近他打開的腿間,也不知是呼吸溫熱,還是水汽纏綿,言嵩在驚疑不定地猜測中,看着男人的指尖多出了一根針。
這根針的出現,打破了青年人難堪的猜想。
黑色的血在池水中擴散,男人手法極快,但言嵩卻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情緒之中,他盯着對方低下來的脖頸,無力的手指緊了又松。
從被綁入清溪谷以來,這人總是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看他吃泥,看他掙紮,看他翻滾,看他痛苦。不論是叫罵亦或求饒,對方頂多俯身下來與他對峙,或冷笑或威脅,從未以這樣的姿态,半跪在他面前,為他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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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他明白這絕不會是什麽好事就是了。
男人的脖頸弧度很好看,也很脆弱……哪怕只讓他恢複到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在這樣的距離下,他有充足把握撲過去擰斷對方脖子。但諷刺的是,就算他測算的再精确,再萬無一失,現在一絲真氣都無法調動的他,連擡手撐住身體都做不到。
血從墨入紅,男人終于收起銀針,慢慢從水中站了起來。
浸透浴水的袖衫下帶起串串水線,男人看上去并不在意這個,此刻,他面色如常,隔着玄布與倚靠在浴池邊的青年對視。
“清溪谷不養廢物。”這人不緊不慢地吐出涼薄話語,“我先還你一年功力,好好做事,或許還你更多。”
青年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下意識握緊有些發麻的手心。
“從今天開始,你不叫言嵩,也不會再是玉龍山莊的少主,你是我清溪谷一介家仆,名叫白薯——明白了嗎?”
“不,我……”青年猛地擡身,欲要争辯。
“我是你的主子,記住你的自稱。”男人語氣漠然,“在清溪谷裏,除谷主與客人,沒人能自稱‘我’,下次如果忘記,自行領罰。”
青年五指都攥到發白,半晌後終于應答:
“……是。”
“別忘了裂心蠱。”男人束着遮目的臉微微後側,即使看不到雙眼,言嵩也覺得脊背處爬上一股難言的悚然之意,“別吃沒用的苦頭。”
“我…小的明白。”
男人終于露出一點笑意,旋即帶着濕透的下擺與袖袍從浴池中走出,玄衫拖拽出來的水跡消失在屏風之後,折門一合,滿室寂靜。
言嵩屏息片刻,終于在真氣運轉下擺脫了渾身綿軟的狀态,他明白,吳謝的話沒有錯,現在的他,根本逃不出去。
他很明白自己對吳謝的作用,也知道對方在打什麽主意。
既然已經出來,他也不會缺那份耐心。
他會等下去。
等一個最佳的逃跑契機。
竹海拂動,日光細碎。
男人躺倒在寬大的竹椅上,右手書卷攤在胸口,玄色袖袍與青絲垂于扶手間,林中風涼,卻沒有侍從敢上前為他蓋個毯子。
不遠處空地上鋪着粗糙碎瓦,竹葉并未遮蔽那處烈陽,頭頂茶碗的青年脊背挺直,面無表情地跪在碎瓦上。
他面前吊着兩個面目都被熱油燙過的仆從,此刻那兩個人已經因受不了手腕被拉扯的疼痛開始掙紮,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若仔細看,便會發現這兩人的舌頭都已被剪掉了。
吳謝其實并沒有睡,他只是盯着那個“污染言嵩”的進度條看。
進度值已經達到75%了。
“宿主加油,還差25%就能夠推進下一事件,早日見到女主,拿到任務道具。”系統一板一眼地說,“距離劇情打開還剩兩個月時間,宿主可以好好準備——以及,解藥研發進度已經達到30%,預計将在劇情中後期研究完畢。”
“盡快吧。”吳謝從靈魂深處感到一陣疲憊,“再這樣下去,我怕我真成變态。”
這段時間,他已經習慣做一個喜怒無常酷愛毒術的清溪谷谷主,自從安排言嵩做手下小弟以後,他開始頻繁“閉關”給自己做心理疏導,不僅節省了維持人設的精力,也盡量避免跟這個世界的其它NPC見面,就是怕“被迫”做一些傷人不利己的事情。
至于言嵩的污染度……為了讓對方得到“成長”,他假裝把青年遺忘在角落,在清溪谷“不養廢人”為核心的制度裏,像言嵩這樣沒什麽功力的普通人,總會獲得該有的歷練——總之,他實在很不想自己動手。
地下室的壓抑氛圍,他已經受夠了。
但吳謝萬萬沒想到,他一“出關”就看到污染度飙升的言嵩正跪在門口,旁邊是兩個被割了舌頭的仆從。
來打擾他閉關的不是別人,正是原主撿回來當管家養的孤兒,現在的清溪谷二當家,一個叫柏擇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