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終章
這個墓在外面看起來極小, 但跳進去後,卻是另一個世界,雖比不得兆熹宗的地下宮殿, 可也能稱之蔚為壯觀。
壯觀在于其空曠的占地面積,以及牆上精美的壁畫, 而其實這個小墓宮有些狼藉,地上有大大的劃痕, 裏面的石桌也裂開了, 一副被人狠狠盜過的樣子,往裏面走, 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棺椁,這個棺椁也是墓中唯一一樣保存完好之物。
湊近些看,能看見這個棺椁南面也有一塊似白玉的鑲嵌物,似也要在這鑲嵌物上繪上那幅山水圖才能将其打開。
但盜墓者顯然沒那麽聰明,他倒是把畫有“鑰匙圖”的布盜去了, 可未發現布上的乾坤。
楚含慈莫名心悸起來,覺得頭發暈, 她腳步也虛浮了些。
趙存風扶住她, “怎麽了?”
“沒事。”楚含慈喘了口氣,卻怎麽也站不穩, 跌進趙存風懷裏。
男人眸色一沉,将她抱起,快速離開這個地方。
楚含慈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他懷裏暈了過去,趙存風頭皮繃緊, 心髒猛地往上吊。
好在一切都是他多慮了,他把人抱出來後好生瞧了瞧,楚含慈并無大礙,他掐了下她的人中,她就醒了。
“好點沒?”趙存風親到她額心上,眉頭皺着。
楚含慈沒說話,靠在他胸口上,半晌,她問:“那棺椁裏,會不會是褚棠佑?”
趙存風道:“應該是,我派人查過了,這就是他的墓。”
男人抱着女孩,跟她說起了褚氏一族的事。
當年兆熹帝将褚棠佑貶到揚州做小縣令的地方,便是他們此時身處之地,櫻鎮。
褚棠佑那時候差不多快八十歲了,帶着一族老小來到這個小鎮,心有怨氣,無處發洩,最後用辭官的方式明志,并告誡子孫後代,褚氏一族今後就老老實實呆在揚州,不許起入朝為官的心,他們褚氏子孫後代,都與朝廷再無瓜葛。
Advertisement
在褚棠佑預料之中,沒有他輔佐兆熹宗,兆熹宗聽信讒言,重用宦官,奢侈無度,敗光了大兆三百多年的基業,到他兒子兆哀宗,便徹底亡了,江山易主,趙氏稱王,大兆變成了大宣。
改朝換代後,褚氏更不願意再出世,世世代代隐居在江南小鎮裏,虛懷若谷,低調斂才。
趙存風道:“沒想到吧?你娘雖不是從櫻鎮出去,但你娘的父親是從櫻鎮出去,是褚氏的子孫,你外公到揚州浔城賣畫,你娘給你外公守畫鋪,被楚遜瞧中,娶去長安。”
“……”
“所以我……”
男人掐她的臉,“所以你就是前朝大兆三朝宰相褚棠佑的後代,褚棠佑是你老祖宗。”
趙存風勾了下唇,“要不然問風山人怎麽不托夢給別人,而是托夢給你呢。”
楚含慈從他懷裏起來,朝窗邊走去,看向窗外霧蒙蒙的天,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存風走到她後面,喊她:“小楚楚?”
楚含慈沒應他。
趙存風道:“我們把老祖宗的墓遷去長安吧,那才是他的家鄉,他應該不想呆在揚州,只是在跟兆熹宗賭氣。”
半晌,楚含慈嗯了一聲。
她好看的眉頭蹙着,似覺得荒唐,“誰會想到,曾經權傾朝野的宰相,那麽風光的一個人,他後來的子孫,會成為別人的妾。”
即便楚含慈沒有見過那個十月懷胎然後因為了給她生命而難産的女人,她也知道,這個女人定是極好的,她定如這江南的水,這江南的雨,溫婉而娟秀,可她卻給楚遜那樣自私愚蠢的人做妾。
她娘應該值得更好的。
趙存風寬大的手掌覆到她肩膀上,“是啊,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問風山人輔佐三代帝王,功勳卓著,最後卻落得如此境遇,可悲可嘆。”
男人抱住她,溫聲軟語,“好在,他的曾外孫女很争氣,不僅繼承了他高超的畫技,也坐在了皇後的位置上。”
楚含慈在他懷裏轉過身,看了眼他,道:“是他逼我習的畫,而皇後的位置是你給我的。”
趙存風在她臉頰上親了口,“寶貝,什麽叫我給你的?”
男人聲線撩人,唇角含着寵溺的笑,“我的,就是你的。”
其實上一世,上上世,你也是皇後,只不過不是我的。
趙存風眸底如深潭,将懷裏的人抱得緊了些,滿足又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氣,掌住她圓圓的後腦勺,往胸口按。
今生,他願做她的不二之臣。
用了三個月的時間,趙存風派人将褚棠佑的棺椁運到長安,以萬古流芳功臣禮制安葬。
楚含慈對世宣告,去“楚”姓,更姓“褚”,給出的理由是:她是褚棠佑曾外孫女。
有大臣跳出來說:“皇後娘娘,即便如此,也沒有随母族姓的道理啊!!”
更有人私下妄自揣測,皇後娘娘這定是覺得已成庶民的楚遜不配再做她父親,便想借前朝名臣起勢。
褚含慈輕飄飄地回了一句:“本宮願意。”
理智氣壯又粗暴簡單,噎得大臣們啞口無言。
看着趙存風那麽寵她的樣子,大臣們又無可奈何,最後都選擇了閉嘴,畢竟皇後到底跟誰姓,也不影響國之社稷,愛跟誰姓就跟誰信吧,這樣還能削弱楚家的勢力呢,其實皇後蠢笨,她想傍前朝名臣問風山人的風光,可也不想想,如今褚棠佑也只是一個符號,一道影子,兩百多年過去了,褚氏一門七零八落,如今也就剩下皇後孤零零的一人,其他皆是沒有名號的人物,皇後還不如倚仗楚傑和楚星。
百姓們對此事,也是當成笑話來談。
不過偶有一日,皇帝攜皇後出宮游花船,在花船裏,皇帝挽着袖子,手持一把芭蕉小扇給皇後扇風,還時不時用竹簽戳一片西瓜喂到皇後嘴裏,更時不時不管大庭廣衆,往皇後臉上親一口,看得百姓們眼睛瞪得混圓,嘴巴張得能吞下鵝蛋。
——人家皇後娘娘用得着靠誰,陛下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啊!!
皇後身後,一個小男孩站在凳子上,小手握成兩顆拳頭,輕輕敲在皇後的背上,衆人再一驚呼——小太子也是她的靠山啊!
雖然百姓們不覺得楚含慈年紀輕輕,就能有一個六歲那麽大的孩子,但這孩子養在她身邊,今後稱帝,她也是無可厚非的主位太後。
百姓們還發現,皇帝的身子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好了,不再見他絕美的面容蒼白無血絲,也不再見他掩唇咳嗽。
後把目光移到愈發珠圓玉潤的皇後身上,他們似乎瞬間明白了什麽。
都說養美玉能潤身,這養美人,不就更……
百姓們思及此,無不好生羨慕。
……
貞德二年,帝後于含元大殿召見今年殿試一甲前三名。
狀元郎是個斯斯文文的男子,樣貌和氣質看起來分外眼熟,趙存風湊到楚含慈耳邊,“寶貝,還記不記得這人?我們微服去揚州的路上,在一家面館裏瘋狂吹我彩虹屁的那個書生。”
“……彩虹屁是什麽意思?”楚含慈道。
“嗯……”男人勾了下唇,說:“比馬屁味道香一點的屁。”
“……??”
楚含慈多看了那狀元郎一眼,也沒想起來在哪見過他。
若那日這人誇的是她,她可能就會想起來了。
狀元郎眸中有感激的亮光,一閃一閃,他道:“陛下,小的是一介商戶之子,本沒有資格參加科舉考試,是陛下的新政給了小的機會,也是陛下要求科舉必須‘糊名’和‘謄寫’,才讓小的這樣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人,今日能站在這裏,同陛下說話。”
趙存風揚唇,不吝誇贊:“朕看好你,你必前程似錦。”
“……”
大臣們內心百眼一翻:哼,這逆襲上來的布衣狀元嘴巴倒是甜吶,一上來就先拍馬屁。
榜眼是個頭發有些灰白的中年大叔,他是當朝禮部尚書的大兒子,名落孫山十幾次才成功站到這個位置,他跟他爹站一塊,他爹瞧着都要比他年輕。
趙存風看了看他,關切道:“張榜眼,你那一頭灰發,是考試給熬出來的吧?”
“是、是的陛下……”張榜眼不好意思地撓撓後頸。
趙存風溫顏笑道:“此等精神,難能可貴,朕要大大的賞你!”
張尚書看了眼自己的兒子,滿意地點點頭,欣慰挂在臉上。
趙存風目光移到今年的探花上,唇角的弧度更揚上幾分,不過他還未開口,他身側的小皇後比他先開口道:“你是建西将軍的夫人?”
沒錯,今年的探花是個美豔的婦人,乃當朝鎮北将軍洛楓逸的親叔叔洛山眠的夫人餘氏。
餘氏牽唇一笑,“是的娘娘。”
楚含慈很欣賞她,不由從龍椅上起身,一步一步邁下臺階,拖着長長的鳳袍走到她面前。
餘氏微愣,忙福下.身,“娘娘……”
楚含慈将手上的翡翠手镯摘下來,遞給餘氏,“給你。”
“這、這……娘娘,太貴重了,妾不敢收。”餘氏受寵若驚。
楚含慈道:“你敢入朝堂與男子争俸祿,卻不敢收本宮一只镯子?”
“……”
雖然眼前的皇後是個比她最小的孩子還要小上幾歲的少女,可她一雙眸子明亮又銳利,沒有她這個年紀應有的單純和懵懂,卻充滿她這個年沒有的穩重和大氣,又不失靈動,餘氏未近距離看過這個孩子,此時與她面對面站着,她莫名地想臣服于她,也莫名地更像證明自己。
餘氏怔了一會兒,不再忸怩,爽快接過,“是,皇後娘娘,謝娘娘賞賜。”
“不用謝。”楚含慈說。
衆臣咽了口沫,總覺得頭上的烏紗帽變得沉了些,這新政頒布後第一年就出了個女探花,說不定明年就出個女狀元呢,今後要他們這些男人們情何以堪啊!要更加努力才行!
他們要為了男人的尊嚴而奮鬥!
右後方,建西将軍洛山眠嘴角止不住往上咧,快咧到眼睛上,自豪的感覺在大腦裏脹得滿滿的。
...
随着時間“梭”地往前飛逝,在百姓和大臣們的眼裏,“昏君”這兩個字眼離趙存風越來越遠。
大宣迎來盛世,北境的北蒼部落也不再在邊境滋事,雖然他們躍躍欲試朝趙存風提議和親時被趙存風不給面的拒絕了,他們也并未因此找茬,守着自己的地界繼續安穩度日,時不時能派使臣到大宣交流,趙存風十分大方,每次使臣來都能被他賞賜不少好東西帶回去。
某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楚含慈坐在湖邊洗腳,剛剛下了早朝的男人看見,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刷刷兩下也把自己的靴子脫了,大腳丫浸進水裏,眉毛揚起,男人似很享受地樣子感嘆道:“嗯,舒服。”
楚含慈看了看他,忍不住用腳尖碰了下他。
趙存風立馬将她圈進懷裏。
楚含慈沒推開他,因為她已經習慣了跟這個人在大庭廣衆之下親親抱抱。
趙存風吻上她的唇,楚含慈抱住他的腰。
兩個人還沒吻多久,突然聽見有人喊:“皇祖母,風筝挂到那顆樹上了!”
“……”
楚含慈不得不松開趙存風的脖子,意猶未盡寫在嬌潤的臉上。
“母後?父皇?”小陳塵看見他們,提起袍子跑過來。
楚含慈張開手臂,任他撲進懷裏。
小陳塵在她懷裏蹭了蹭,說:“母後,兒臣和皇祖母做的風筝飛到樹上去了。”
趙存風把他轉過來,掐他的小肉臉,“找夏叔叔去。”
小陳塵“哦”了聲,看了看楚含慈,又看了看趙存風,從楚含慈懷裏退出來,準備跑去找夏朗。
楚含慈道:“等會。”
女孩從水中取出腳,趙存風見狀,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給她擦腳,挑眉看她:“怎麽,皇後也想去放風筝?”
楚含慈點頭,“嗯。”
“啊啊啊一起嘛母後!”小陳塵高興地跳起來。
男人失笑,“父皇也一起吧。”
“哦!旺德佛!!”小陳塵激動得揮舞起爪子。
旺德佛是他從趙存風那裏學來的土味英語。
趙存風給楚含慈穿好繡花鞋,将小陳塵抱起來舉到頭頂,讓他坐到他脖子上,牽住楚含慈的手往前走。
一家三口去取掉到樹上的風筝。
太後看着他們,眉眼深深往下彎。
雖然趙存風很高,可小陳塵太矮了,舉着他這麽一小坨,也還是不能夠着風筝,夏朗便準備用輕功飛上去摘下來即可,趙存風卻攔住他,不讓他這麽做。
男人将小陳塵放到地上,道:“皇後,你過來。”
“做什麽?”楚含慈站在原地沒動。
男人卻走了過去,将她抱了起來,舉高高。
“你——”
楚含慈本想撲騰一下,從他手上跳下去,可見他笑容如春風,實在美得動人心魄,沒忍心拒絕,便往上頭看了眼,道:“再舉高點。”
男人勾唇,将她舉高了些。
“還不夠。”
趙存風又舉高了些。
“…………”
衆人張大嘴巴看着這一幕。
這次楚含慈蔥白的手一勾,成功将風筝打下來。
“母後好棒棒!!!”小陳塵從來都是個捧場王,小手啪啪啪拍起掌。
趙存風:“父皇呢?”
“父皇也很棒!!”
男人撿起風筝,“走,放風筝去。”
放着放着,小陳塵發現楚含慈和趙存風不見了,但他注意力很快又被天空上自由飛翔的風筝吸引過去,跟着一群宮女太監繼續往前跑,開心地叽叽喳喳着。
與此同時,某個小密林裏,男人正把女孩抱在樹上親。
“今天不忙批奏折嗎?”楚含慈摩挲了下趙存風頸子上那顆被她咬出來的草莓印。
男人淺笑,像只勾人的狐貍精,“不急。”
又是一通親。
“今晚等朕回去了再睡,嗯?”趙存風在她耳邊低語。
楚含慈吸了口他身上的蘭花香氣,柔哝軟語:“嗯。”
陽光從層層疊疊的樹葉裏漏下來,灑在兩人纏綿的身上,光芒細碎,似有風聲在林中吟唱,伴着輕輕的喘息聲,小草聽見,羞彎了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