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稱帝
揚州, 一條溢江而行的小舟上,一個書生模樣的少年坐在小舟上,膝前一方小幾, 幾上鋪着筆墨紙硯,少年筆尖輾轉, 繪出一幅瘋漢自殺圖,瘋漢身前, 是一個衣着華貴的少女, 少女眉目冷清,瘋漢讓劍尖刺進自己心髒時, 少女冷漠的臉才抽出一絲動容。
少年吐了口氣,落下毛筆。
一個如鬼魅的藍衣人踏江而來,輕盈的腳尖劃過江面兩道漣漪。
“藍魍。”少年喊他。
藍衣人跳到舟上,對少年半跪下,“主人。”
少年閉眼, 腦海是前世種種,“事情都辦妥了嗎?”
藍衣人點頭。
少年站起來, 手負在身後, 望向碧綠江面,頭頂是湛藍的天空, 他道:“上一世,我負了她,這一世,只求她順遂一生。”
藍衣人道:“朔王是個好的托付?”
少年道:“我乞求上蒼, 開天緣門,趙存風魂應而來,是他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便是與她有緣,若他負她,大不了我再厲一次十八獄。”
死後之魂,成果經歷十八獄後,會獲得一次心願符。
心願符,能彌畢生之憾,能消心頭癡念。
藍衣人沉默。
“我只是托夢在這個少年身體裏,耗不長久。”少年将幾上的畫卷起,落給藍衣人:“我的意念耗盡了後,你将這幅畫,埋進我的墓裏。”
藍衣人:“遵命”
似為了給小姑娘找點樂子,別再把心思放在死去的太子身上,趙存風跟她講起了故事,講完一個,又講一個,此時講到一個關于“不死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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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是他剛穿書時,那些無聊的時日裏,在一本野志上看的。
“傳說不死魂是地獄閻羅的一個部下,通體藍色,專為那些成功熬過十八層地獄,但又夙願未了的鬼魂完成心願。”趙存風道。
“你會厚葬太子嗎?”楚含慈突然問,明顯沒有在認真聽他講故事。
“……”趙存風微頓,回:“會。”
“怎麽了?”趙存風捏她下巴,“還在害怕嗎?是不是害怕太子的冤魂會來找你?”
“……”
“不是。”楚含慈把頭埋進他的胸膛。
“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趙存風拍拍她的肩膀。
“……”
楚含慈不理會他,對他問:“那些異族男子是什麽人?你從哪裏搬來的救兵?”
趙存風道:“那些都是北蒼人。”
楚含慈:“北蒼?”
北蒼不是同大宣水火不容嗎?
趙存風捏捏她的臉,“想不到吧,最後是群異族人救了我,可比之你們,我自己也是個異族人呢,來自異世界。”
“……”
趙存風說得也不錯,楚含慈道:“北蒼人怎麽會願意幫你?”
“一筆交易罷了,我同意稱帝後,将大宣霸占他們的地還回去,并自割一塊給他們,他們幫我奪權。”趙存風道。
楚含慈:“他們就不怕你反悔?”
“條約已經簽下,若我毀約,大宣朝信譽會受損,大宣自古以來的皇帝都要面子,他們了解這一點。”趙存風道。
“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了奪權,與異族相勾結,百姓會如何看你?你不怕在歷史上留下罵名嗎?”楚含慈從他懷裏退出來,擡頭看他。
趙存風笑:“罵就罵吧,比起名聲,我更惜命,當個昏君又何妨?”
“再說,霸占人家的地本就不對,仗是打不完的,如果犧牲一兩塊地,能換世界和平,何樂而不為?常年以來,大宣對邊緣小國都很強硬,北蒼不服,已經開始反擊,他們是游牧民族,戰鬥力不比大宣的兵卒差,早晚是要打一場硬仗的,不如各退一步,何必鬥得你死我活。”趙存風淳淳說道。
“……”
楚含慈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
或許神拉回來了一些,楚含慈問:“其他人呢?”
“都沒事,你放心。”趙存風親她的面頰。
“還有,小田我也給你找回來了。”趙存風唇角漾笑,拉她兩瓣臉。
“夏朗,帶進來。”男人吩咐。
“得嘞!”夏朗跑出去。
不多時,傳來小陳塵的喊聲:“娘親!”
不過肥壯的田園霸主比他更快地撲了進來,撲到床上,用舌頭舔楚含慈。
楚含慈鼻頭一酸,抱住它,蹭了蹭。
田園霸主後面還跟着一堆狗,為首的是一只雪白的松獅犬,松獅犬後面是一群瞪着圓眼睛看她的小狗。
小陳塵跑進來時,懷裏還抱了兩只,他爬到床上,往楚含慈懷裏蹭。
慶寧侯府。
一群官兵忙忙碌碌,将各個門上的封條一條條撕下來,每個院子都被灑了水,重新找回來的家丁歡快地打掃院子。
崔氏樂不可支,跟着一塊打掃。
楚遜拉着楚星跪在祠堂,一連磕了三個響頭。
“列祖列宗保佑啊,我就知道,我楚氏一族,定能熬過此劫,朔王沒有讓我失望。”楚遜道。
楚星看他一眼,摳摳臉。
原來那個病秧子王爺還挺有本事。
只有孫氏和劉氏兩個人臉色并不好看。
孫氏一病不起,劉氏哭紅了眼。
楚遜從祠堂出來,先去看了孫氏。
孫氏睜開眼,對楚遜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妙兒找回來了嗎?”
楚遜面色一沉,卻握住她的手,“找回來了的,進宮去看她那只狗去了。”
“……”
“老爺是在唬我嗎?”孫氏唇微顫。
楚遜拍拍她的手,“真沒騙你,妙兒思雪團心切,剛回來就急沖沖進了宮去。”
孫氏別過臉,不想看他。
哄完了孫氏,楚遜匆匆趕去劉氏的院子,他剛進院子,劉氏微胖的身子朝他撲過來,“老爺!”
劉氏哭得更厲害了。
楚遜拍拍她的背:“你別太擔心,娜娜吉人自有天相,定能找回來。”
秋水塢。
一家客棧裏。
洛楓逸推開其中一間房,裏面是一胖一痩兩個“少年”。
洛楓逸将手裏的紙團落到桌上,聲音寡淡,“過來吃飯。”
這人擺了一天的臭臉,有時候還有點兇,楚娜有些怕他的,站在原地沒敢動,楚妙看了眼洛楓逸,拉着楚娜走過去。
楚妙翻了翻紙團,“怎麽是蔥油餅啊,我不要吃這個。”
她讨厭吃蔥。
楚娜小心翼翼地接了句:“對啊。”
她想吃烤鴨和肥腸,還有叫花雞粉蒸肉水煮牛肉炸酥肉糖醋魚梅菜扣肉白斬雞黃焖雞腿……
“只有這個。”洛楓逸聲音冷了一度,“快點吃,吃完了我送你們回慶寧侯府。”
“……”
“啊??”楚娜和楚妙同時驚訝出聲。
洛楓逸道:“太子死了,如今宮裏都順了朔王。”
“……”
“鎮北王,你、你說的可真?”楚妙問。
這劇情反轉得實在太快了,準備接受颠沛流離居無定所的生活的她們,都不敢相信。
洛楓逸:“我像在跟你開玩笑?”
“……”楚妙搖頭:“不像。”
于是兩個人半點沒再嫌棄那紙團裏的蔥油餅,吃得比誰都香。
看着楚妙吃蔥油餅吃得小嘴油乎乎的,洛楓逸定了定神,挪開目光。
深夜,慶寧侯府兩位嬌小姐被鎮北王洛楓逸送到府上,楚遜連連對鎮北王道謝,鎮北王面無表情地說了三個字“不用謝”,騎着快馬離開。
翌日,楚含慈醒來,收到家裏傳來的急信。
信上說楚妙和楚娜已經找回,讓她切莫挂念。
“……”
楚含慈轉頭看剛從殿外走進來的男人,對他道:“你不是說都沒事嗎?”
“嗯?”男人不明白。
楚含慈将信遞給他。
分明楚娜和楚妙昨晚才回到慶寧侯府,可昨早上,趙存風跟她說其他人都沒事。
趙存風摸摸她的頭,“我還不是怕你擔心,同你說實話,你又做不了什麽。”
趙存風說的也是個理,楚含慈便沒跟他多計較,揉揉腫脹的腦袋,對男人問:“你會做皇帝嗎?”
趙存風微頓,扯唇笑,到床沿落坐,湊過去親了口她的唇,道:“你想讓我當嗎?”
楚含慈看了眼他:“我也只是問問,如今先帝去了,太子也薨了,你不做皇帝,誰做?”
“我們兒子啊。”趙存風道。
“……”
“你說小陳塵?”楚含慈道。
“不是他是誰。”趙存風手插.進楚含慈的發絲,一下一下地往下滑,“你忘了?他可是男主。”
楚含慈似無語他,掐了下他的大腿,“他還小。”
“是還小,那我先做做。”男人笑。
“……”
可能是覺得他的态度太過随便,有些對不起大宣百姓,楚含慈道:“你認真點,要當皇帝就好好當。”
趙存風阖阖首,“是,媳婦兒。”
半個月後,朔王在一片争議聲中龍袍加身,牽着一身鳳袍的朔王妃從今雲門走上那高高的臺階。
朔王妃右手還牽着一個胖萌胖萌的小男孩。
一家三口一直走,走到最高的位置。
站定,慢慢轉過身,身後是金黃色的龍椅。
“參見陛下!”
一排排大臣和侍衛齊齊跪下,聲音如雷。
卻有幾個大臣遲遲不跪,身板挺得筆直,目視斜方,不正眼看趙存風。
小陳塵眨了下眼。
趙存風勾起唇,似笑非笑:“你們幾位,好像對朕很有意見啊?”
史大人哼了一聲:“朔王,你勾結異族,不配做大宣之主!”
孫大人也怒目瞪過來,“朔王,你和朔王妃謀殺太子,篡奪權位,是大不恥之行徑,就算你稱了帝,百姓也不會服你!”
孫大人說得不錯,現在滿大街上每天都能聽見百姓在罵趙存風,他的畫像被貼到牆上,被一堆小孩砸臭雞蛋,還有小孩對着他的畫像撒尿。
孫大人說完,馬大人說:“朔王,你不孝不仁不義!早晚會遭天譴的!”
馬大人說完,葉大人也上前罵。
他們罵得有理有據,句句铿锵,字字戳心,聽得已經對趙存風跪拜的文武百官們有些臉熱,想後悔又來不及了,也不敢後悔。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服又怎樣,不屈又怎樣,太子死都死了,皇位不讓朔王來坐,難道讓外人來坐?
有些大臣則不是膝蓋軟,而是真心支持趙存風,趙存風設計出排水溝的偉績他們并沒有忘,其中就包括右相林崇海,他不僅支持,還出過力。
他就知道,他當初沒有看錯人,朔王有這個野心,也有與野心相配的實力。
洛氏一族,尤其是鎮北王洛楓逸,本來也在支持趙存風之列,但趙存風勾結異族這事,非他所料,他便也沒有跪下,但也沒有上前唾罵趙存風。
可能因為他也是被唾沫的一員吧。
誰叫他曾經被趙存風洗過腦,去救過他,如今有個反叛的臭名,還因為跟趙存風有聯系,有些大臣罵趙存風的時候,順帶也把他罵了,說趙存風勾結異族,他也有份。
洛楓逸的父親氣得臉色發青,可他是個武将,剛反駁兩句就被某個嘴溜的文官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縱觀古今,稱帝手段更惡劣的不是沒有,登位之時,也不會沒有赤膽的大臣站出來反對,可下場都只有一個,就是死。
不是五馬分屍,就是斬立決。
沒有一個反對者下場是好的。
這些大臣在堅持膝蓋不彎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會是什麽命運。
局勢已定,他們深知,也只能罵一罵了,改變不了什麽。
所以在死前,他們一定要罵夠了。
可罵了半天,龍椅上的男人臉色都沒什麽變化,還是那麽老神在在地看着他們。
坐在他旁邊的皇後,以及坐在他旁邊的旁邊的小萌娃也看着他們。
一家三口,好像在看他們耍雜耍一樣。
“……”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覺得口有點幹。
趙存風擡擡眉梢,笑道:“來人,給幾位大人擡張椅子過來,奉上潤喉的菊花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