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瘋太子
它們剛要追上, 被迫停了下來,因為前方打起來了,一群銀铠士兵從三個宮門猛沖進來, 與左面湧出的追兵開打。
田園霸主“汪!”了一聲,帶着毛毛順滑柔亮的雪白松獅犬和它們身後的崽兒們躲進一個簍子裏。
田園霸主爪子一拍, 簍子的蓋子掉了下來,蓋住它們。
“怎麽回事?”城牆射來箭雨時, 楚含慈起初以為他們逃不掉了, 早晚會被捉回去,不曾想會沖進來一群勇猛如豹的銀铠軍。
趙存風摟了下她的腰, 對她翹唇一笑:“是鎮北王。”
鎮北王,大宣開國虎将安寧大将軍之後洛楓逸,在《帝王令》這本書裏,未來會跟他一樣慘的男人。
他被五馬分屍,而洛楓逸是被男主投進蛇井, 萬蛇撕咬而死。
他只是與洛楓逸書信幾封,就收服了他, 讓他願意為他效力。
“你怎麽做到的?”楚含慈突然覺得自己太小瞧眼前這個病男人了, 他原來早有準備。
趙存風咬了一口楚含慈粉嫩的鼻尖,“忘了?我們生活的世界是一本書, 我看過這本書。”
“……”
“你不是說你囫囵吞棗看完的嗎?”楚含慈道。
“這人跟我結局一樣慘,對他的印象比別人多些。”趙存風笑。
不過洛楓逸現如今還只是個因祖上功勳卓著而摘得個虛銜的不那麽鎮北的鎮北王,要七八年後才成長為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神,此時他帶的兵雖然氣勢頗足, 可耗了一會兒,弱點被禁衛軍捕捉,又因為箭雨不停,功勢很快變成守勢。
那邊,從另一條道潛出來,準備同趙存風和楚含慈彙合的楚遜一行人被禁衛軍團團圍住。
楚傑與禁衛軍打起來,卻沒過幾招,身上中了兩刀,楚星被人扣住,慌忙之中,楚遜将楚妙和楚娜重重推進一個巷子裏,對她們喊:“跑!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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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将三個夫人緊緊摟住,似在她們耳朵說:“堅持住!”
他就知道,登向榮華的路不會一帆風順,此番洶湧,雖未他所料,但他相信,他們一家絕對不會就這樣死在這。
楚妙身子可能有些遺傳了孫氏的,很是柔弱,沒跑多久就跌了一跤,楚娜見她沒跟上來,趕忙退回去将她扶起來,扯着她往前繼續跑。
楚妙的腿被石子劃傷了道口子,呲呲往外冒着血,楚妙皺着臉,将楚娜推開:“你別管我了!自己逃吧!我跑不動了!”
“……”
楚娜氣不打一處來,“你想死啊你!”
“我想死管你什麽事啊!你自己跑啊你!管我做什麽!”楚妙像是哭了。
楚娜面部突然扭曲起來,吓唬楚妙道:“你知道被那些官兵抓住,是什麽下場嗎?如今亂成一鍋粥,他們想怎麽你,上面都管不及,誰管你還曾不曾是慶寧侯的女兒!”
楚妙身子一抖,她咬住唇,淚水啪嗒啪嗒地掉,聲音顫抖,“可要是我們一起,誰都逃不掉!”
楚娜嘆了口氣,“誰叫我倒黴啊,偏生你是我五妹妹,不然我才不管你呢!”
她身材胖胖的,背個小雞兒似的楚妙應該不成問題,便蹲了下來,對她厲聲:“你快上來!快點!”
“快點啊!”
楚妙抹抹淚,趕緊爬上去,被楚娜背着往前走的時候,她道:“應該是六妹妹。”
“嗯?”楚娜擦擦汗,不懂。
“還有楚含慈啊,你忘了?”楚妙吸了下鼻子。
“……”楚娜氣得臉一紅,“你提她做什麽!這個禍水!要不是她!我們現在能這麽慘?!”
楚妙道:“我覺得她是被人陷害的。”
楚娜:“被人陷害也是她的錯!”
楚娜:“你再提她我就把你扔在這!”
楚妙不說話了,閉住嘴巴,可眼淚還止不住地流,她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經歷這種事情,太吓人了。
孫氏給她講的那些大道理一句都沒想起來,只知道,或許,她和楚娜,要死在這冷凄凄的宮裏了。
她就說,這皇宮,不是什麽好地方。
“砰”地一聲,一把劍突然插在她們面前,擋住她們的去路。
楚娜一癫,楚妙從她背上摔下來。
幾個黑铠士兵嘿嘿笑着朝她們逼近,“兩位小主人受苦了。”
“你、你們別過來!”楚娜将楚妙護在身後。
“你們要那個胖的,我要那個小的。”其中一個士兵說道。
“憑什麽啊,你算哪根蔥?”
“胖的也很水靈好不好!”
楚娜和楚妙退到牆角,退無可退,楚妙突然在楚娜耳邊說:“我們朝他們的劍撞過去!”
“什麽?”楚娜一抖。
楚妙眼睛發紅,“就算死,也要保住清白!”
楚娜癱在地上,楚妙卻咬着牙根抱住楚娜的胖胳膊,将她扯起來,往那群士兵的劍沖。
“汪!”地一聲,什麽黑東西猛跳過來,撲到那群士兵身上,發瘋了搬撕咬他們,血液四濺。
楚妙和楚娜一頓,忽有什麽東西踩住楚妙的裙擺,楚妙回頭,是松獅犬毛茸茸的小臉,楚妙眼睛瞪大,“小雪團?”
松獅犬松開的她的裙子,掉頭往一個巷子跑,楚妙卻發了呆,不敢相信她的愛犬會出現在這皇宮裏。
楚娜一把扯住她:“愣着幹什麽!跑啊!”
“可是那只狗!”楚妙扭頭看了眼那只大黑犬,她認得它,那是楚含慈的愛犬田園霸主。
“這狗多兇你不知道嗎!快走啊!”楚娜将她扯走。
跑到一半,一根棍子突然敲到楚娜的脖子上,将她打暈。
那根棒子緊接着朝楚妙襲去,須臾間,一把箭飛過來,将棒子劈成兩半,楚妙跌在地上。
一匹快馬跑到她面前,馬上是個銀铠男人,器宇軒昂,微皺着眉看她。
下一秒,他長臂一伸,扣住她的腰,将她提到馬上,而後翻身下馬,将楚娜也提了上去,面無表情,像拎兩坨棉花一般。
他拍拍馬屁股,牽着馬往前走。
“你、你是誰?”楚妙問。
“洛楓逸。”
“鎮北王?”楚妙聽孫氏說過洛家的事,滿門武将,洛家三公子洛楓逸,更是年紀輕輕就被封了王爺,鎮守北境。
“你跟朔王是一派的?”方才慌亂中,她聽耳邊有士兵說鎮北王叛變了,入了朔王的陣營,此時這人眼中對她并無殺意,可以推斷那些士兵不是胡說。
洛楓逸:“嗯。”
“朔王和朔王妃呢?還有,你知道慶寧侯他們的消息嗎!”楚妙問。
“都被抓回去了。”洛楓逸聲音淡淡。
“……”
“什麽?你不是來救他們的嗎!你去救啊!管我做什麽!”楚妙抱楚娜胖身的手抖得厲害,差點抱不穩讓楚娜摔下去。
洛楓逸道:“他們全落了網,只有你和楚二小姐成功逃脫,朔王讓我來保護你們出宮。”
楚妙哭成淚人。
只要一扭頭,就會看見後面堆滿了屍體,血流成河,巍峨的皇宮突然沒有一點生氣。
“那你,要帶我逃去哪?”楚妙握緊拳頭,想把淚止住。
她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想辦法救爹爹他們。
洛楓逸臉色很不好看,面無表情地回:“不知道。”
像是抱怨,他忽冒出一句,“我也是瘋了,當初竟然信了朔王的邪。”
楚妙:“……?”
是的,趙存風和楚含慈,還有楚遜他們,又被抓了起來,銀铠軍終不敵禁衛軍威猛,打到最後,洛楓逸看形勢不對,帶兵撤了,臨走前,趙存風聽楚遜說楚妙和楚娜流落了出去,他怕楚含慈這兩個姐妹落到歹人手裏,就吩咐了洛楓逸一句。
洛楓逸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
禁衛軍本身也被打得喘不過來氣,見對方有自知之明,見壞就收,頗合他們的意,想攔沒力氣攔了,只顧着把趙存風等人包圍好,沒去追洛楓逸。
“媳婦,看來我們還是得死。”趙存風将楚含慈摟進懷裏,聲音含悲。
楚含慈:“……”
楚遜:“……”
怎麽會這樣?這麽會這樣??
明明,明明——
楚遜不想相信這個結果。
難不成,重生這奇事并未在他娴兒身上發生過,只是她的一場夢?
幾口人包括來劫獄的一群帶傷的黑衣人被押着往牢房走,剛要被攆進去,一個小太監騎着快馬而來,手裏是一道聖旨。
“聖旨?”楚遜瞪大了眼睛。
小太監勒馬停下,跳下馬,袍角一掀,将手裏的聖旨卷開,尖細的嗓音郎朗出聲:“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赦免朔王妃無罪!即刻,将朔王妃帶到朕的面前!”
“……”
這道聖旨一落,黑衣人裏有個幾不可察地混過幾十雙士兵的眼睛,滾出去,快速褪了身上的衣服,回複藍衣,匆匆朝栖華宮趕。
小太監吼起來:“你們還不快放人!皇上要見朔王妃!放人放人!”
“……”
“這……”楚遜驚住。
小太監蹿到楚含慈跟前,對她半跪下,“朔王妃,還請随奴婢移步栖華宮!”
趙存風一腳将那小太監踢開,“滾!”
他懶淡的臉忽變得冷冽,将楚含慈拉到身後。
那瘋太子一醒來就惦記他媳婦,惡不惡心。
“朔王,你現在還有資格反對?”小太監爬起來,嗤了一聲,他虛住眸:“帶走!”
幾個士兵上前欲要強拉走楚含慈。
趙存風一把将楚含慈摟到他懷裏,抱得緊緊的。
一棍子突然砸到趙存風身上,又一棍子砸過來,楚含慈見狀,忙把他推開,退到一邊去,淡着聲,“我跟你們走。”
“你敢!”趙存風想拽她的手,楚含慈跑到一邊,冷着臉:“你這個病秧子,都保護不好自己,還想保護我?”
“……”男人定在那。
“慈兒啊。”楚遜被這話一抖。
不管怎麽說,他還是相信娴兒不是做了一場夢,他還是相信趙存風有帝王之相,楚含慈這麽做,未來的皇後之位會搖搖欲墜啊。
“你要抛棄我嗎?”男人突然出聲,臉色蒼白。
楚含慈淡淡嗯了聲,轉身跟着小太監離開。
背景決絕,沒回過頭。
趙存風噗地一聲,吐出一口血。
即便如此,楚含慈也沒回過頭。
栖華宮。
楚含慈被小太監帶到太子的跟前,太子卧在床上,臉色比趙存風更蒼白,眼睛裏布滿血絲,眼窩深黑,看見她時,像是死灰複燃,噌地亮了起來。
亮了不久,又熄滅掉,似乎胸腔在發抖。
“太子。”楚含慈喊他一聲。
走來一個藍衣人和一個宮女,将太子扶起,讓他靠坐在床上。
楚含慈視線在那宮女的臉上停留了片刻,似覺得她有些熟悉。
“朔王妃別看了,沒錯,我曾在慶寧侯府侍奉過楚娴。”翠枝道。
楚含慈未表現出多少驚異,無言,聲音含冰:“說吧,太子叫我來什麽目的。”
翠枝道:“朔王妃一定很好奇我怎麽會到太子身邊吧?”
楚含慈冷臉看她。
翠枝嘆了口氣,說道:“朔王妃有所不知,我原本就是太子的人,只是因為你的畫,才去到楚娴的身邊。”
楚含慈搞不懂她在說什麽。
翠枝看了太子一眼,繼續道:“朔王妃,自從知道是一個誤會,太子每天都會用自己的血寫‘對不起’,自從知道你才是橘子吃不完,太子每天都會用自己的血寫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但即便這樣,太子還是無法釋懷自己的罪孽,因而服毒自殺。”
楚含慈:“……”
忽的,一只冰涼如窖的手突然握住楚含慈的手腕,男人從床上摔了下來,翠枝想扶她,他擡手制止,聲音陰沉,“你們,都出去。”
翠枝和藍衣人只能退了出去。
楚含慈擰着眉,往後退,“你做什麽?”
太子朝她爬,爬到她的腳邊,突然抱住她的腳。
楚含慈正想踢開他,聽見他說:“對不起。”
楚含慈一頓。
“對……不起。”太子的牙齒似乎在打架,聲音打着顫,即便隔着衣料,楚含慈也能感覺到他的雙臂像被抽過血氣,冷得像兩根冰柱。
“太子,你這是何意?”楚含慈一頭霧水,搞不明白眼下的狀況。
她忽看見,地上的墊子上有好多血跡,這些血寫滿了字,低頭看去,一大片“楚含慈”這三個字,還有一大片“對不起”。
“你……”楚含慈想往後退,太子卻将她抱得緊緊的,像個木偶一樣,重複着“對不起”這三個字。
好一會兒,他道:“孤一想到,你從揚州來長安,差點死在孤的手裏兩次,孤的心就像被人碾碎了……對不起……”
太子一醒來,心裏眼裏,惦記的都是楚含慈,聽說她因為他突然中毒,被太子妃誣陷成毒害他之人,他差點氣絕,立馬讓內侍太監替筆寫了聖旨,對于自己成為新帝這件事,他根本不放心在心上,用的自稱還是“孤”,而非“朕”。
“孤又害了你,又害了你啊……”太子眼睛更紅了一層。
他面部突然猙獰起來,眸底發狠,像極了陰冷的毒蛇,“都怪那個楚娴,都怪她!要不是她冒充你!我怎會讓你來長安的路上吃那麽多苦!”
太子拍拍她的白靴,“你放心,我已經讓藍魍把她殺了,還跺了她的雙手哦。”
“…………”楚含慈頭皮麻了一下,怔怔地看着眼前跟瘋子一樣的男人。
“原來都是你幹的。”楚含慈蹙眉。
“是,都是孤幹的,對不起,孤不該派土匪殺你,也不該害你從馬車裏摔出來,對不起……”太子又開始對她說對不起,聲音哀痛又自責。
“你殺了孤吧,孤給你這個權力。”太子松開她的腳,踉踉跄跄爬起來,跑過去抽出一柄劍,丢到楚含慈手上。
劍太重,楚含慈拿不穩,手跟着劍往下墜,“乓”地一聲。
俄而,她又用盡全身的力氣将劍提起來,看了太子一眼,眼神微冷,朝太子刺過去,劍尖剛要刺到太子心口,太子突然嘔出一灘黑色的血。
太子倒下去時,大掌握住她手裏的劍,心口往劍尖上撞,“噗”地一聲,劍刺進心髒。
流出來的血,是黑色,溫度燙人。
楚含慈:“……”
過了許久,楚含慈回過神,去探太子的鼻息。
冰涼的,寒冷的。
沒有一點呼吸。
楚含慈的指尖發了顫,臉上幾乎沒了血色,方才的事情太過荒誕,比她的成長經歷還荒誕。
莫名地,心裏隐隐抽了一下。
門被打開,藍衣人和翠枝走了進來,看見血泊裏的太子,他們只是暗了一下眸,并未表現出多少驚訝。
翠枝一步一步走過來,閉了閉眼,“太子啊,你又何苦……”
她話音落不久,眼神突然一狠,從袖中劃出一把匕首,刺進自己的腹部。
“你——”楚含慈跑上前想攔住她,也沒能攔住,緊接着,楚含慈又聽見一道利刃劃破肌膚的聲音,轉頭,是那藍衣人,他左手有根銀針,自己劃撥了喉嚨。
一下子,殿內躺了三個人。
楚含慈:“……”
空氣瞬間陷入死寂,空曠的大殿幾瞬的功夫,只剩下楚含慈一個人,她看着地上三具屍體,額心突突地跳。
“砰”地一聲,殿門突然轟然倒塌,一群異服男人闖進殿,看見她和血泊裏的三具屍體時,明顯都驚得瞪大了眼睛,其中一個人用蹩腳的大宣話感嘆出一句:“大宣的王妃太彪悍了,竟、竟然殺了大宣的新帝?是我們眼睛花了嗎!”
她聽見男人劇烈咳嗽的聲音,趙存風被夏朗攙扶着走進來,男人看見她時,蒼白的臉恢複一絲血色。
“媳婦。”趙存風喊她一聲。
楚含慈沒想到他還會再出現在她面前,想朝他跑過去,可腿發軟,她怎麽動也動不了,可能殿裏血腥味太濃,她的頭也有些暈。
趙存風快步朝她走來,待他走近,楚含慈扯住他的袖子,張嘴想喊他,卻覺得眼睛花得厲害,看不清楚人了,往下栽。
趙存風忙摟住她,将她抱起,餘光瞥見血泊裏的太子時,神經微震。
趙存風摟着楚含慈給她喂藥時,都還有些沒法接受太子就這麽死了的事實,他原想太子死在他手裏。
或者說,如果太子并未冒犯楚含慈,也并未參與誣陷他謀害他之事,是江皇後利用他一手策劃,他會仁慈地留他一條生路,因為書裏的太子,對他這個角色不薄,他又不是嗜血之人。
“咳……”楚含慈吐出一口藥,被嗆醒了。
“小楚楚。”趙存風趕緊用帕子擦擦她的嘴。
楚含慈昏昏沉沉地醒來,以為他是假的,伸手摸了下他的臉。
男人被弄笑,咬住她的指尖,“小沒良心的,終于醒了。”
楚含慈睜着眼睛看他,說不出話來。
“傻了你?嗯?”趙存風在她滑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是不是不相信你夫君沒赴黃泉?摸摸,再摸摸,你夫君是真貨。”
趙存風吻了吻楚含慈的手,握起來摸他的臉。
“……”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抱歉,斷更了這麽久,不知道你們還在不在,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