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獻醜
楚含慈讓人将趙存風扶下去, 朝前院走,她聽見棒子打在肉上的聲音,被打的人似乎被人塞住了嘴, 再也發不出聲音。
溫月匆匆趕過來,跟她說, 是太子來了。
并且來者不善的樣子。
楚含慈走進正院,就見院中架了一條長凳, 一個小宮女被押在上面, 兩個侍衛手持木棍,砸在小宮女的背上。
楚含慈認得那小宮女, 是柳昭儀貼身侍女之一。
“住手。”楚含慈第一反應,脫口而出。
她的聲音不怎麽淑女,喊得有些大聲。
聞聲,兩個侍衛停下,轉頭看她。
柳昭儀和坐在上首的黑袍男人也看過來。
柳昭儀袖中的手微顫了起來。
楚含慈未曾見過太子, 可就憑周圍人的臉色以及柳昭儀恭恭敬敬的模樣,她自然能推斷出那黑袍男人是誰。
“見過太子。”走到近前, 楚含慈對太子行禮。
那方被她打斷的侍衛似乎并不把她當回事, 方才只是被打了岔而已,此時又往小宮女身上砸板子, 楚含慈眉心頓時蹙了起來。
“太子,請問那宮女犯了什麽錯?”楚含慈問。
柳昭儀旋即怒斥:“放肆!”
“這宮女弄髒了太子的袖子,自然該死,輪到你置喙什麽, 行完禮便退下,風兒呢?他怎麽還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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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含慈也意識到自己說話太快,這是宮裏,不是宮外,不過,她道:“殿下,請問那宮女弄髒了您袖子哪裏?我或許可以補救。”
太子沒回答她,只是盯着她看。
楚含慈沒回避他的目光。
那棍子打在肉上的聲音,不自禁讓楚含慈想到曾經陳氏也用棍子打過她,陳氏說她沒把衣服洗幹淨,說她沒做好飯等他們幹活回來,總之在她剛知事的年紀,那些棍棒教育就像噩夢一樣。
楚含慈看不得這一幕繼續下去,她見太子遲遲不回應,又說道:“聽說殿下喜好作畫,也好藏畫,我也喜歡,如果我能做出一副令殿下滿意的畫,您可以放過這個宮女嗎?”
楚含慈又說:“只用給我半柱香的時間。”
她在侯府裏被周夫子上課時,周夫子跟他說過不少勳貴的事,太子癡畫之事,周夫子跟她提起。
太子依舊盯着她,眼神頗奇怪,她話落不久,他答應了,擡袖讓外面的侍衛住手。
柳昭儀差點站不穩,手心濕透。
“什麽?風兒他、他暈倒了?”聽見小太監耳語的禀報,柳昭儀額心一跳,那邊又有楚含慈膽大包天地想救一個宮女,她懷疑今日是不是日子不好,怎麽什麽都碰上了。
“慈兒,你別胡鬧,太子的畫作是咱們大宣一絕,你那點功夫,就別獻醜了。”柳昭儀憋出一句。
楚含慈小臉平靜,她正要開口說話,聽見太子道:“來人,上筆墨紙硯。”
他陰沉着臉,盯着楚含慈的眼睛,“如果孤不滿意,你身後這兩個宮女,也得,”
男人聲音含冰:“杖斃。”
楚含慈道:“可以。”
“…………”溫月和沁星一抖,站不穩了。
嗚嗚嗚嗚嗚小姐!你怎麽可以這樣!!
楚含慈以為呈上桌子筆墨之事,會由臨雲宮的宮女太監來做,但太子話落不久,他帶來的那群侍衛像是事先就準備好的一樣,眼疾手快地擡來一張矮幾,放好墊子。
然後訓練有素般,筆墨紙硯一一陳上。
“畫啊。”太子似等不及。
楚含慈看他一眼,淡淡嗯了聲,走到矮幾邊坐下。
在這種情況下作畫,對于楚含慈而言,與往日沒有什麽不同,甚至她的心境還是那樣,平靜裏,最多只有半絲的緊張,但是在場的人就不同了。
柳昭儀擔心她闖禍,而性命攸關的三個宮女,已經不關心她畫得怎麽樣了,而是靈魂出竅地想着,棍子打幾下會将她們打死,被打的時候會有多疼。
沒有人注意到,太子看着楚含慈作畫時,額角的青筋一根根痙攣起來。
楚含慈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半柱香走完了,她并沒有畫完,太子身後的太監欲要提醒,被候在太子另一側的藍衣人攔住。
對方不提醒,柳昭儀這邊,更是不會有人提醒的,大家都巴不得多給楚含慈一點時間。
筆落那一刻,也沒人發現太子的一雙眼睛發了紅,像是要滴出血來。
楚含慈作畫太專注,全程沒去關注過時間,她畫完後,還不慌不忙地在畫布右下角落款:夏天快來臨。
太子問她:“為何是夏天快來臨?”
楚含慈用毛筆端戳了戳下巴,道:“随便寫的,算筆名吧?”
“為何不寫橘子吃不完了?”太子問,聲音好像在發抖。
“……”
楚含慈想:橘子吃不完不是被楚娴占了麽。
在侯府被周夫子上課時,周夫子讓她學習過楚娴的畫,說楚娴其中有兩幅,甚有前朝問風山人褚棠佑之風。
只不過也就能畫出兩幅,畫拿過來,她覺得好生眼熟,落款更眼熟:橘子吃不完。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她為了攢買肉吃的錢随便畫的幾幅畫,賣出去了,會流到楚娴手裏,然後被她當成自己的。
太子,怎麽會知道她才是橘子吃不完?
半晌,楚含慈才回答:“這名字,被人占了,我不想再用。”
太子面容微呆,他“哦”了一聲。
之後,是長久的無言。
看那邊溫月和沁星都流出淚,楚含慈道:“我的畫,太子還滿意嗎?”
太子卻似不敢看她,別過臉,他“嗯”了聲,快步往外走。
“……”
他那聲嗯不大明顯,怕他說話不算話,楚含慈趕在他走出殿前,試着喊了他一聲:“太子?”
“放人!快放人!!”太子像是有急事,不耐煩了,吼完這麽一句,離開。
藍衣人回頭看她一眼,對院子裏的侍衛們道:“回宮!”
待密蟻般的侍衛去得一個不剩,溫月跌在地上,“嗚嗚嗚吓死我了!”
“瞧你那點出息!小姐才不會看着我們兩個死呢。”沁星嫌棄她道,仿佛忘了,方才她也流了幾滴淚。
那邊還躺在凳子上,奄奄一息的宮女說了句:“謝謝皇妃”,暈倒過去。
柳昭儀臉揪在一起,忙跑過去,“快,快扶下去上藥,快扶下去上藥!造孽啊!”
方才不是她不救她,而是她無論為力,侍奉了她這麽多年的小姑娘,竟然挨了這麽重的板子,跟打在她身上沒什麽區別。
楚含慈沒在殿裏多留,去找趙存風。
她回到寝殿,趙存風還躺在那,夏朗喊來的太醫正在給他施針。
到了晚上,趙存風也還沒能醒過來,中間發生了一件震驚臨雲宮所有人的事。
那方打人的主使者太子,派人送來幾瓶上好的金瘡藥,說是必須得給那個挨了棍子的小宮女用,不僅送來了藥,還叫來了太醫給小宮女診治。
老嬷嬷對柳昭儀道:“娘娘,這……太子他是什麽意思啊?”
這舉動,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柳昭儀手裏快速按着一串佛珠,也看不明白太子的做法。
老嬷嬷道:“太子他……不會是看上露珠了吧?”
柳昭儀閉了閉眼,“可能吧。”
…
如他們所料那般,第二日,太子又讓人送來好看的衣裳,還有金銀珠寶,全是賞賜給那個小宮女的。
趙存風這一次昏迷異常的久,翌日晚上,他沒能醒來,宮女們卻沒看見楚含慈急,白日,她會在他的床側擺上桌子作畫。
第三日,趙存風還是沒有醒,詭異又好像明了的事情還在發生着,太子又派人給那小宮女送來新鮮的糕點。
第三日晚上,趙存風終于有醒來的跡象。
“趙小帥?”楚含慈用毛筆戳了一下他的臉。
男人撐開眼,看着她。
盯着看了一會,突然抓住她的手,像是覺得她是假的一樣,或者以為自己在做夢。
“太子有沒有把你怎麽樣?”趙存風坐起來,摸楚含慈的臉。
“……”
“他能把我怎麽樣,我又沒犯什麽錯?”楚含慈無語。
趙存風摸着她的臉不放,“不是,我的意思是……是……太子他,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楚含慈搖頭。
病美人終于醒了,楚含慈微微蹙着的眉心松開,她忍不住想抱他,就放下毛筆,抱住他的腰,臉埋進他懷裏,像是讓他安心一般,“你放心。”
趙存風心頭一顫,深深摟住楚含慈,将他往懷裏摁。
“你怎麽昏迷這麽久啊。”楚含慈像是在責怪他。
趙存風揉着她的後腦勺:“嗯?”
“我暈了很久嗎?”
“快三天。”楚含慈說。
“……”
趙存風将楚含慈的小臉捧出來,“都暈三天了?”
楚含慈:“嗯。”
都三天過去了,趙存風不太敢相信小姑娘還好生生地坐在他面前,“太子真沒有把你怎麽樣?”
“……”
楚含慈莫名其妙,“沒啊。”
趙存風突然就吻住她的唇,吻得很着急那種。
還好還好,看來書裏瘋帝對布衣皇後不是一見鐘情的。
楚含慈沒推開他,摟住他脖子,回應他。
約莫過了半月,一切都風平浪靜,太子依舊還會每天都派人給那個小宮女送來各種東西,可卻遲遲未将小宮女要進宮。
但自發的,這個小宮女成為了臨雲宮除柳昭儀和三皇子及三皇妃之外最尊貴的人。
為顯得自己有“眼力見”,柳昭儀并未再安排這個小宮女伺候自己,而是将她當做一個小主子伺候在宮中,派了兩個小宮女給她,好好養在一個小院子裏。
小宮女起初戰戰兢兢,根本不相信自己被太子看上了,但柳昭儀執意為之,她只能受寵若驚地受着。
除了這事,臨雲宮的人還發現,他們的三皇子殿下不再像以前那麽佛了,幾乎每天對三皇妃親親抱抱完,就窩去書房溫書到深夜。
并在月末,創造性地想出一個利國利民的良策——挖排水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