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愛犬
夏朗察覺情況不對,快速折回來,微驚地看着自己跑掉的馬車,對趙存風道:“公子,這、這怎麽回事?”
他驚訝完這句,就想沖上去追,趙存風将他拉回來,“無妨,只是我把馬車租給美人了。”
夏朗:“……?”
“跑了跑了!楚含慈又跑了!”一簇簇火把追過來。
怕他們撞到弱不禁風的主子,夏朗扶着趙存風往後退。
“是新娘子跑了咱們的馬車?”夏朗後知後覺地問。
趙存風沒回答他,只是輕笑了一聲。
楚含慈是沒想到,李村的村民除了團結,還很倔強,很執着,前一公裏只甩掉一個胖子,再一公裏只甩掉五六個人,又跑了有兩公裏吧,她甩缰繩的手都快麻了,以及喊“架”的嗓門都快啞了,還有七八個村民像狼一樣追在後面。
楚含慈“籲”地一聲,拉停馬兒。
那七八個村民急剎住腿,撐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累得面紅耳赤。
等他們喘夠氣了,正準備沖過去抓新娘子,那馬車又轱辘辘跑了起來。
村民們:“……”
楚含慈扭頭去看,見這群人依舊沒放棄,拔腿就追,心情複雜。
她覺得李村的村民應該集體去邊關打仗,定能被皇帝重用,組建成一個“追逃兵小分隊”。
不過這人,再怎麽厲害,怎麽堅持,只有兩條腿,怎麽會跑得過馬兒的四條腿,漸漸的馬車後面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
是個胳膊全是肌肉的兇猛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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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就要把人拉遠了,也眼見着快要跑出村口了,楚含慈卻看見村口湧進來一群青袍男子,他們身披鬥篷,腰攜配劍。
楚含慈根本逃無可逃,這群人将她團團圍住。
他們的眼睛緊緊盯着她。
因為頹生的變故,給了兇猛大漢緩沖時間,他終于追上楚含慈,大喘籲籲地對青衣男子們說:“官爺,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幫俺抓住楚含慈!”
原來他們村長本事這麽大喲,竟能請得起官爺幫忙。
有人問:“你叫楚含慈?”
楚含慈沒回答他。
兇猛大漢趕忙說:“是她是她!就是她!她是俺們村村長今晚娶的新媳婦兒,洞房的時候卻半道跑了!”
霍三看了兇猛大漢一眼,又盯向楚含慈,對身後的人揮了揮手,那人立馬遞給他一幅畫像。
光線不大好,霍三說:“打個火。”
來時匆忙,他們都未攜帶油燈,便有人用火折子點了根木頭過來,湊近霍三手裏的畫像。
也有人點燃另一根木頭上前幾步,将火把照亮楚含慈的臉。
霍三清楚看完楚含慈的臉,低頭準備去看手裏的畫像,畫像卻忽地燃燒了起來。
笨手笨腳的下屬沒拿穩着火把!
“……”
越甩火勢越大,但又不能把畫像丢到地上用腳去踩,畢竟那畫像上畫的可是他們侯府真正的三小姐,霍三眼皮突突地跳,直到有人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盆涼水潑到他身上。
霍三抹了把臉,甩了甩水珠,去看手裏的畫像,已燒得只剩下半張臉,且這半張臉濕透後臉都變形了。
楚含慈瞪着大眼睛看他。
那方有人說了“村長”和“新娘子”以及“楚含慈”這幾個關鍵詞,以及馬車上女扮男裝的少女年齡和體型都格外符合,霍三便秉承着“寧可找錯人,也不可找丢人”的信念,想先把人帶回去再說,屆時她到底是不是,他們另有辦法。
忽有人喊:“老大,這、這還有一張畫像!”
這回對比着畫像一看,霍三才确定了人,立馬從馬上躍下,一掀袍腳,單膝跪地,雙手對楚含慈抱拳:“屬下拜見三小姐!”
其他護衛也連忙從馬上跳下,齊齊對楚含慈施禮,喊得铿锵有力:“拜見三小姐!!”
楚含慈:?
兇猛大漢:“……???”
對于突然變成一群看起來“我們是從城裏而來,身份非同一般”的護衛眼裏的“三小姐”,楚含慈心裏的波動不算大。
跌宕起伏的人生,才算有趣。
護衛群裏的老大看着她,滿顏的激動,激動裏又帶着幾絲憫然。
“三小姐,我叫霍三,你叫我小霍或者小三都可以!”霍三上前一步對楚含慈說。
楚含慈問他們:“你們會不會認錯人了?”
霍三道:“你若是姜村姜大石和陳氏的養女,并名喚’楚含慈‘,兩個時辰前被賣給李村的村長李麻子,就不會錯,你同畫像上之人相貌一致,就更不會錯了。”
他又說:“三小姐可還記得二月前,曾有位老先生去姜村的家中作過畫像?”
楚含慈略微一想,的确想起二月前,确實有個看起來文绉绉的老頭子到家裏來。
那老頭子一進屋視線就盯在她身上,也不說自己從何處來,只問她是不是叫“楚含慈”,她回答是之後,那老頭便掏出一錠銀子,說如果她坐好讓他作畫一幅,那錠銀子就是她的。
楚含慈活了十六年,還沒見過銀子這種東西,但是銀子本身就長得“我很貴”的樣子,她想不就是讓別人畫個畫麽,若這老頭心有不軌,另有目的,她也不怕那“目的”是暴風雨,本身每天就身處于暴風雨之中,何懼暴風雨再猛烈一些,她便答應了。
可是老頭作好畫後,就此消失,仿佛就真的只是到此一游,一時興起想給她畫一幅畫而已。
兩個月過去,她都快忘了這事。
楚含慈回:“嗯。”
“那就不錯了!那畫師是我們家侯爺派來的!”霍三神色閃過一抹動容,“三小姐,我口中的’侯爺‘,就是您的親生父親,當朝慶、寧、侯。”
話出之前,霍三及其身後若幹護衛,都已經能想象得到坐在馬車上,瘦成紙片,骨架小小,卻因為血脈高貴而五官生得俏生生,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小姑娘會震驚,會難以置信的模樣。
可他話落了半晌,馬車上之人都沒什麽反應。
霍三想,定是對方被吓着了,或者手足無措得不知該作何反應,這也正常,論這鳥不拉屎的鄉旮旯裏的誰聽了這樣的真相,都是不可能立馬就相信和接受的。
晚上風涼,霍三見小姑娘頭發淩亂,身上還穿着男人的衣裳,再聯系到方才追過來一副要把人抓回去的那健肉大漢,臉色驀地一冷,睨向不遠處那大漢,“拿下。”
立馬跑過去兩個護衛将大漢扣住。
那大漢雖然不知“慶寧侯”是個什麽玩意兒,但一聽就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思及自己可能得罪了大人物流落在民間的千金大小姐,早已吓得失了禁,癱軟在地,護衛都沒怎麽用力,他就像小雞仔一樣乖乖就了擒。
霍三讓楚含慈坐進馬車裏,準備直接帶她回長安,楚含慈說:“我得回姜村接田園霸主。”
霍三:“……”
“田園……霸主?”霍三不甚明白。
楚含慈說:“我養的狗。”
要說那姜村,也不是什麽留戀都沒有的,還有楚含慈的愛犬在那。
田園霸主是條獵犬,曾經是個獵戶養的獵犬下的崽,一窩下了十二只,一日獵戶上山打獵,恰巧碰見姜大石把楚含慈丢到山上,讓她對着山上那顆老柳樹面樹思過。
那時候楚含慈才五歲,紮了兩撮沖天炮,風一吹,沖天炮會晃動一下,獵戶看她被姜大石罵了好幾句也不哭鼻子,姜大石走後,她就蹲到地上玩泥巴,或許是瞧着她可憐吧,就從簍子裏揪了一只小狗崽出來,丢到她身前。
“小孩,這崽子以後歸你了。”
那時候田園霸主也才剛斷奶,見她長得跟它狗娘親一點都不像,用嫌棄的眼神瞅她,她摸它的毛,它還會呲牙,直到天黑盡了,田園霸主餓得饑腸辘辘,楚含慈從肚皮兜裏掏出一塊硬饅頭掰成兩半,分了一半給它,田園霸主才勉強認了她這個新主人。
霍三遲疑片刻,說:“三小姐,不然這樣吧,狗應該就在姜大石家裏,屬下派人去帶過來就行。”
楚含慈道:“你們也有田園霸主的畫像?”
“……沒有。”
“既然沒有,你們要帶回來的是只田園慫包怎麽辦?”
“……”
護衛們護着馬車,浩浩蕩蕩朝姜村的方向行進。
霍三騎馬行在馬車旁側,一路上做好了馬車裏的人兒會掀開車窗小簾,問一問他關于她身世的事兒,他也想好了如何回答。
可等進了姜村,車中之人都沒有一點好奇自己怎麽就變成了慶寧侯府三小姐的意思,他想主動開口,都未免唐突。
很快到“家”門口,楚含慈立馬鑽出馬車跳下去,往裏面跑,霍三沒想到她會如此着急,都來不及攔住,守在院子裏的護衛想上前攔,猶豫之下也沒攔。
院子裏的茅草屋大門緊閉,微薄的月光灑在門上,楚含慈推開門,三個吊在房梁上、膚色慘白的熟人赫然出現在眼前。
那三個吊死之人,不是別人,是她的養父母姜大石和陳氏,還有勉強被她叫了十六年哥哥的姜虎子。
楚含慈定了幾秒,往房裏跑,沒找見田園霸主,又往屋後面那間柴房跑。
許多年以後,霍三都忘不了這晚楚含慈看姜大石他們的眼神。
看他們吊死在那,似乎跟看見菜市場殺了三頭豬沒什麽分別。
見楚含慈找不着狗,霍三命人跟她一塊找,此起彼伏的“田園霸主!”叫喚聲響起。
霍三回想了一下,他們來時,好像也并未看見姜大石家門口栓有狗。
或許是那個時候,狗被姜大石關起來了?瞧着那只狗與他們三小姐感情極好,三小姐被賣給別人,那狗肯定會有所反應。
怕那狗壞事,姜大石把狗敲了也不一定。
他們發現柴房的門就上了鎖,可那門下方硬生生被咬斷了似的,破出一個小窟窿,那窟窿小到他們覺得一條狗不可能鑽得出來。
霍三當即用劍把門劈開,可裏面除了柴火,并未有狗這種生物。
楚含慈瞧了瞧那門上的小窟窿,卻說:“沒事了,你們帶我去長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