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原委
在感受到賈小傑強烈的靈魂波動之後, 顧書幾乎是第一時間便沖向了傳來波動的那個房間,這是在二樓的一個房門緊閉的房間,但當他打開房門之後, 顧書卻再次怔住。
入眼是一間極寬敞的卧室, 但這卧室不僅僅透着怪異,甚至有些瘆人。只見靠近窗戶的角落裏放着一個巨大的冰櫃, 而冰櫃傍邊也就是窗戶前面,則詭異的放着一張陳舊的方木桌子, 桌上放着點着的燭臺, 燭臺旁供着三碗米飯和三盤菜, 而燭臺中央則放着一個香爐,此時,香爐中三炷香直立着正然然飄香。仔細一看, 還能看到香爐前端放着一把拇指大小的黑鎖,極不起眼,但卻透着莫名的陰氣,看一眼, 便叫人渾身不舒服。
這是跟在顧書身後沖上來的高陽一夥人見到的場景,即便他們辦案無數,也經歷過常人難以想象的危險, 可是此時的畫面也不免叫人心底瘆的慌。
然而這時,朱忺卻一聲驚叫,“小傑!小傑在那!”朱忺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拉着顧書手指着窗簾旁的那個牆角。
顧書眼神幽暗得吓人, 高陽他們看不見,可他和身為妖的朱漂亮卻看得清楚。只見方木桌子上那一把拇指大小的黑鎖上方,一根成年男人手臂粗細的黑色圓柱靜立在那裏,黑柱周圍泛着令人心懼的黑霧,而黑柱上,四根手指粗細的黑色鎖鏈蔓延出來,直蔓延到窗簾旁的牆角,而那裏,一個瑟瑟發抖的消瘦身影正雙手抱膝蜷縮在那裏。
“那是小傑,大叔小傑在那裏!”朱忺眼眶微紅的激動着轉向顧書,而在随着朱忺聲音落下,蜷縮在牆角的身影微微一顫,而後便擡起頭看了過來。
那一瞬間,顧書只覺得心裏一痛。只見賈小傑滿臉淚痕的望着自己,他臉色刷白嘴唇幹裂,身體也微微顫抖着,而他的頭發,嘴唇,甚至是眉毛上都覆上了一層寒冰,那雙原本陽光靈動的眼裏,此時是無限的恐懼和絕望。
“老……老板?”賈小傑抖着唇,晦暗的眼眸中終于出現幾分光彩。
顧書幾個箭步沖過去,同時從背後抽出一把除魔劍,下一秒只聽“噌”的一聲脆響,那把拇指大小的黑鎖頓時四分五裂,接着便是一聲令人膽寒心顫的嘶吼,仿佛猛獸的鳴叫,憤怒卻又痛苦的哀鳴,充斥整個房間的嘶吼頓時讓在場的人不自覺的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直到幾聲鐵鏈斷裂的聲響過後,一切嘶吼才停止,而剛才一瞬間昏蒙的房間也一下子明亮起來。
顧書的這把除魔劍已經很久沒有出鞘了,這是他十五歲時爺爺送他的生日禮物,不過這些年來很少有機會用得到,這是一把常人看不見的除魔劍,專門對付這些邪魔歪道又有強大道行者。
此時,那把黑鎖上方的黑色圓柱已消失不見,而圓柱上鎖住賈小傑手腳的黑色鎖鏈也不見了蹤影。至于高陽等人,雖然看不到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也清楚的感覺到了那東西的可怕,尤其是那令人膽寒心顫的嘶吼,更是叫人不自覺的心生懼怕。
一切恢複平靜之後,高陽這才心有餘悸的看向顧書,“顧先生這是怎麽回事?”
顧書卻是徑直走向那個大冰櫃,直接将電源拔了之後,這才轉向牆角已經站起來的賈小傑的鬼魂,“有沒有好點?”
賈小傑眼睛一酸,眼淚刷的就下來了,下一秒便直接撲到顧書懷裏,沒有碰觸的感覺,倒是把顧書冷得一個寒顫。
高陽身後的幾人見此,不自覺一陣頭皮發麻,倒是聽到聲響不顧阻攔沖上來的徐婷,此時平靜的臉上終于出現了異樣的神色,只見她愣愣的注視着顧書在常人眼中怪異的姿勢,以及他詭異的對着牆角說話的行為。
最終,徐婷長嘆一句,“原來是真的,你真的在這裏。”不過此時,沒人關心她在說什麽,高陽略一思索顧書剛才的怪異行為,腦中一閃便想到了什麽,而後直接沖向了冰櫃。
打開冰櫃之後,高陽一瞬間呆立當場,在場的幾位警察都有着多年的辦案經驗,所見過的恐怖畫面自然不在少數,不過此時也只覺得從頭涼到腳,不是因為死者的慘狀是多麽恐怖,而是因為兇手。
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才能做到這樣?将人殺死之後用冰櫃放在自己的卧室裏,甚至就在這樣的一個房間裏睡了至少一個星期,這怎麽不叫人心顫?
只見冰櫃裏躺着的,赫然就是他們找了一個星期的賈傑的屍體,此時屍體上覆上了一層寒冰,但保存完好,甚至面容都沒有任何變化,他的眼睛微微閉着,像是安靜的睡着了一般。
顧書輕輕攬着賈小傑将他帶到一旁,這時候,賈小傑已經緩過來,臉上甚至有了笑容,只見他看了看朱忺,又轉向顧書,而後才笑道,“老板,你果然不是一般人。”他清楚的知道,在場的那麽多人,只有顧書和朱忺兩個人能看到他,“還有你,難怪能陪在老板身邊。”
顧書沒有說話,朱忺則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他的小卷發,“小傑你也不差啊。”
卻在這時,徐婷突然走到顧書面前,而後用篤定的語氣道,“你能看見他,是嗎?”
顧書面色一冷,賈小傑和朱忺兩人則不自覺的往顧書身後退了一步,然後戒備的看着這個面色已經恢複平靜的女人。
“是。”顧書冷聲道,此時他沒必要再多說什麽,剩下的工作有高陽他們,而這個女人所要接受的懲罰,也會有法院來判決。
徐婷卻不在意,只是對着顧書笑道,“請你轉告他,對不起,還有,我愛他。”
顧書一聲冷笑,不加掩飾的諷刺,“你的愛,只怕沒什麽人能承受得起。”
徐婷慘然一笑,又似乎是自嘲,而後便被警察帶走了,此時她的雙手已經铐上手铐,等待她的,必定是法律的制裁。
當晚,顧書并沒有讓賈小傑立刻去冥界報道,而是帶着他的魂魄一起回到了茶莊。随後,顧書也從賈小傑的口中得知了整個過程。
當年,賈小傑還是一個懷揣夢想的陽光少年,高考的時候,他以他們村有史以來的最高分考入一流的重點大學,昆寧大學,成為村裏人人誇贊的對象,也成為父母最大的驕傲,承載着這一切,他踏入了昆寧大學。
而後,他便認識了章鳴泉。章鳴泉長得很帥氣,家裏有錢又特別受歡迎,尤其是對他特別好,不管哪方面總是很照顧他。有誰會拒絕別人對自己好呢?于是他同章鳴泉成了好朋友,形影不離的那種。
賈小傑一直以為他們是掏心掏肺的好兄弟,畢竟同性戀這種東西,在偏遠的農村其實別說接觸了,聽都沒聽過,直到大三下學期,章鳴泉向他表白。
當時的賈小傑是震驚而又害怕的,這件事對他的沖擊實在太大,以至于整整一個假期他都不敢跟章鳴泉聯系,但同時又忍不住去了解,了解同性戀,了解兩個男人的一切,直到大四上學期,賈小傑最終在章鳴泉的锲而不舍的追求下答應了交往。
他的理想,他的抱負,還有對這種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感情的恐懼和壓力,以及父母親人對他所有的期望,賈小傑是在抛棄了這一切之後才恐慌又甜蜜的接受着章鳴泉的,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們兩人的事會被人匿名曝到校園網上。
當時的賈小傑可以說恐懼到了極點,但他最怕的莫過于被父母知道,那時候,他甚至都來不及顧及他被毀了的前程以及同學們的指指點點和謾罵,另一方面,他堅信章鳴泉會在他身邊,這是他唯一慶幸的,因為他堅信這個人同他一樣深愛着對方。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徐婷找上了他。事實上,徐婷喜歡他這件事,賈小傑一直是知道的,因為她曾偷偷的向他表白過,大概是因為他一直同章鳴泉在一起,而章鳴泉又更像是大家的理想型,這才導致大家誤會徐婷喜歡的是章鳴泉。
當時徐婷同他打了一個賭,賭章鳴泉對他的愛,賭他到底敢不敢為了賈小傑出櫃,賈小傑的答案是肯定的。如果徐婷贏了,那麽他和徐婷在一起,但如果賈小傑贏了,也就是說章鳴泉願意為他出櫃,那徐婷願意犧牲自己和章鳴泉假裝情侶,幫他們度過難關。
結果,賈小傑輸了,堵上一切的賈小傑輸得徹底,心灰意冷的他決然的選擇了退學,從此銷聲匿跡,他回了一趟家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同父親說了這件事,而後的事情,顧書也猜得到了,等他再次出現,便是茶莊裏那個随性的,不顧任何人眼光的賈小傑了。
茶莊收銀一做就是三年,直到兩周前遇到來未離街游玩的章鳴泉。當時的章鳴泉除了震驚之外便是欣喜若狂,再次遇到,他不會再錯過賈小傑,畢竟當年的事他一直自責內疚,也折磨得他這三年沒一天好日子,更何況他确實一直愛着賈小傑。
但他沒想到的是,賈小傑已非當年那個為他抛下一切的賈傑,或許心底的傷疤還在,甚至一直在隐隐作痛,或許賈小傑內心深處還有這個人的影子,但可以肯定,賈小傑絕對不會再接受他,于是便有了後面的糾纏。
而更讓賈小傑意外的是,這件事不知怎麽的被徐婷知道了,而後她便約了賈小傑見面,地點正是她和章鳴泉結婚準備的新房。賈小傑對于這兩人能走到一起其實是意外的,但畢竟都是過去了,而且他們都準備結婚了,他也有這個必要向她講清楚,畢竟那個正在糾纏自己的男人,很快便是她的丈夫。
卻不想,這一去就沒再回來,他從未想過這個女人會這麽可怕,當她告訴自己她和章鳴泉在一起完全只是為了折磨他的時候,賈小傑除了震驚就是恐懼,因為誰都不會想到,藏在她漂亮文靜的軀殼下是怎樣一顆可怕的心靈。
當她平靜的将刀插/入賈小傑心髒的時候,她這麽笑着對他說,“其實活成別人眼中的樣子,真的不是我的初衷,那樣真的很累,其實我更喜歡,把喜歡的東西放在手心或者裝進口袋,至少讓觊觎他的人都看不到他。”
賈小傑最終笑着離開了,而顧書除了望着他離開,什麽也做不了,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麽。
臨走前,賈小傑笑着對顧書道,“其實這樣挺好的,這輩子活的有點累,希望下輩子好點,至少能早點遇到老板你這樣值得我愛的人。”
顧書沒有回答,他也給不了他答案,只是心裏像是堵了一塊石頭,有些沉悶。愛能使人幸福,也能讓人瘋狂,而徐婷的愛,太過扭曲太過霸道,讓人不寒而栗。
當晚,顧書一夜未眠,第二天便收到了高陽發來的信息,原來當年是徐婷将他們的照片發到網上的,但賈傑的消失讓她意外,随後她将所有的怒火轉移到了章鳴泉身上,以幫他度過難關,騙取父母信任為借口,假裝情侶。
但在一起之後,三年中這個女人面具背後的陰暗和暴力一點點展現出來,內心本就懦弱怕事的章鳴泉逐漸被她控制,她可以說是完全将這個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間,白天在朋友面前父母面前秀恩愛,到了晚上,那個被她隐藏起來的真正的徐婷便會露出來。她甚至是個施虐狂,從小到大隐藏的一切,壓抑的一切,在賈傑那裏得到的失敗,憤怒,一切都施加在章鳴泉的身上。
事實上,暴戾的從來都不是章鳴泉,而是徐婷,那天顧書他們看到的只是徐婷故意展現給他們的表象。直到這時候,顧書才終于明白章鳴泉的性格為何會發生那麽大的轉變,也明白了他發瘋時面對徐婷時不自覺閃躲的眼神,那是懼怕。更明白了當時他問徐婷值不值得的時候,徐婷那個讓他極不舒服的笑容下的“值得”的真正意義。
不過,讓顧書略安心的是,徐婷用來鎖住賈小傑魂魄的那個拘魂鎖,只是她意外得到而而已,她甚至不知道那東西是否真正有用。但那種陰毒的東西,最好不要再出現在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