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幸與不幸
錢敏會不會因為有一次腦電波作戰而倒黴暫且不論,柚子有可能因為私藏鄉親們的大腦而被抓卻是板上釘釘。
“不能這麽說吧,我們簽過協議,他們都算自願的……而且你和巫女婆婆都有行醫資格,對吧?”
錢敏揉揉額頭。她剛想起來,自己也直接參與了這場荒唐的“謀殺”。
“那你也不能就這麽放着。你現在,是在手動更換營養液吧?萬一哪天漏了一個‘罐子’,那個人怎麽辦?”
兩人合住的小小營職樓裏,三十二個“罐子”排列在一個大大的架子上,幾個接線板串在一起,給他們當電源。
“不論怎麽說,按照現在的規定,這不能算人身傷害……”柚子委屈巴巴地說。
“的确不算……然而你想過嗎?要是有人入侵呢?如果停電了呢?” 錢敏耐下性子來,和柚子仔細分析,“沒錯,咱們取大腦、藏大腦,在協議保護下,都是合法的;但一旦有一個大腦的活性出問題了,這可就難說了。”
柚子低下頭,沉默不語。
錢敏從後面抱住柚子,“我去和老陳說一聲,咱們自己搭個儲藏庫吧。”
“欸——你抱着我姐姐幹嘛?”小虎子的聲音從一個‘罐子’裏傳出來,“害不害臊!”
“小虎子坐不住了!”“姐姐要被搶走咯!”
村民們一齊哈哈大笑起來,錢敏和柚子也紅着臉一起笑着。
“叔叔伯伯們,都醒了?”
“醒了醒了,天亮了嘛。”
一個大媽說:“柚子啊,你們心善。其實我們的大腦,都長出了硬殼,直接放在外面,也沒關系的。還這麽小心地照顧,真的是……”
的确,錢敏也特別注意過。普通人的大腦很脆弱,像豆腐花一樣;改造人的大腦有一層堅韌的外殼。曾經的活體實驗顯示,在幹燥衛生的環境下,改造人大腦可以扛過惡劣條件維持長達幾個月的活性,并在重新移植後恢複正常功能。而村民們雖然沒有經過專業的改造手術,卻也長出了類似的大腦。雖然不敢肯定他們能否達到同樣高的耐性,但可以确定的是,這些大腦比普通人類的還是要強上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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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程秀,別再叨叨啦。孩子們上班要遲到了……”
村民們七嘴八舌把兩人趕去上班。
“老陳啊,我記得市面上有賣大腦維護系統,還不怎麽貴,是吧?”
“嗯,主要就一個主程序,別的沒什麽。你要自己做實驗啊?別買了,貴。我都能給自己造一個。”老陳翻過一頁報紙,“你平時忙得過來嗎?回家了還要幹活啊。”錢敏看着自己手頭一摞摞沒寫完的報告,對于老陳的無所事事感到十分憤慨。
“我現在只有罐子,手動加液,怕出岔子——”
“罐子……人腦啊?你上回買的那批嗎?”
“嗯,柚子他們村的父老鄉親……這我報備過的吧?您也點了頭的……”
“是,我是點了頭,但我以為你們找到了公共的儲存庫……”老陳把報紙放到一邊,皺起了眉頭。
“現在除了咱們部隊裏,哪兒還有儲存庫啊?”錢敏站起來,前前後後打着轉,“您想想看,風險這麽大,收的錢還不能多。大多數存着罐子的人,自己每天上點心也就自己保管了。”
“但你建私人儲藏庫,不也冒着一樣的風險嗎?”
“哎我現在也和私庫差不了多少,還怕斷電和手誤;花錢買個飼養系統,再配個柴油發電機,總歸保險一點……”
“你就不怕程序出錯?”
“老陳……”
陳梁說歸說,第二天休息日還是陪錢敏去挑了發電機和浸泡式儲存飼養箱。“這個廠的老板以前做過軍工的。”陳梁指着标簽上一個看上去很土氣的商标,“他家的東西比較用心,說防震就防震。我做過實驗,所有市面上的飼養箱都沒有這個抗壓。”
錢敏在內心想着,這老陳還真有閑。
“這個占地還小,還能立體組合。”老陳簡直比推銷員還要熱情,“你們那營職樓又沒幾個平米,這不是正好?”
逛了半天,下了幾個訂單,說好第二天就送到單位。老陳還幫錢敏找了個飼養控制系統的主機,貢獻出了自己寫的控制系統代碼。第二天,錢敏早早地就把柚子趕去找楊宇她們玩,自己和老陳把罐子一個個取下來,找車拖到單位,然後找了空着的無菌室,小心翼翼地把村民們的大腦移植到飼養箱裏。
“全都成功了吧。再運回去吧?”錢敏一邊慶幸老陳這麽幫忙,一邊又有點心疼自己這小半個月的津貼:全套置辦下來,還是不便宜的。
“錢敏,我有個疑問。你們在村裏的時候,是怎麽做手術的?”
“他們那兒有個老太太,感覺以前是醫療隊的……她有一套單兵作戰裝備,可以搞出一個容納單個病人的無菌空間,跟吹氣球似的一個小棚子。我們就這麽一個個做的。”
“喲,退休人員嗎?”
“不,大概是叛逃人員……不過手藝不錯。”
“哦……”老陳沒有再問下去。兩人沉默地給每個儲藏箱裏的村民測試感官。
到了晚上,柚子回到家的時候,原來簡單粗暴的“罐子牆”已經變成了三十二個相互連接、固定的透明儲藏箱。
“這兒集中投放營養液,一次性可以投入一周的量,自動清潔,不用手動清洗;那兒是電源控制,密碼保護,斷電後立馬切換到這邊的柴油發電機。這裏面的油可以維持一個月的基本生存。怎麽樣,還行吧?”
柚子驚嘆地看着,和箱子裏的他們通過攝像頭和神經電波轉換裝置打了聲招呼。大家叽叽喳喳地聊起了新居所的五感傳感器。
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柚子家的村民們這麽幸運。清晨的一場交通事故迅速傳播到每一個“死後再就業”勞工的社交群和手機信息上。
他們和村民們不同,不是因為經常受到外逃“實驗體”侵擾才想要被改造成特殊體質的,而是因為意外事故、疾病或者其他致命因素而威脅,不得不采取這種方法延續生命。當然,這種人群中,不是每個人都像柚子一樣,有常年病毒接觸史、體質強健,能進特戰隊。大多數人都需要依靠賣苦力來謀生——營養液、潰爛肌體的修複藥物等等,都是被大藥廠壟斷的專利産品,高昂的價格不是普通家庭承受得起的。更何況,他們一旦成為了“那種人”,就必須離開自己的家人,避免意外傳染乃至社會恐慌,所以他們中還能持續得到家人接濟的為數不多。
這回出事的,是從事危險品運輸老張、老趙和老吳。
危險品運輸業,對他們來說是為數不多的門檻低的對口崗位。其他如戰地記者、消防員等,需要一定的基礎;而懸崖清潔、高層建築外牆清潔等保潔崗位,自從上回一個再就業勞動力在摩天樓外側工作的時候斷了手,斷肢吓壞了下面的行人,這個崗位就把他們拉了黑。
但危險品運輸業對他們的評價也不高。老張和老趙的老搭檔老王就出過事,當時差點被交警發現他們的秘密:活死人的存在還是瞞着基層交警和大部分民衆的。這也就給運輸公司帶來了麻煩:即使這份工作不需要交流和溝通,一旦自己的員工被交警攔下了,就很有可能露餡。運輸公司的高層和聖瑪利亞簽了保密協議,洩露信息要支付罰款。但為了保持運輸公司的積極性,聖瑪利亞也承諾,第一時間和警方高層保持溝通,盡快接管現場。
比如現在,根據網上流傳的爆料,聖瑪利亞的醫生和護士們在交警趕來前及時封鎖了現場。配合工作的消防支隊先行控制了火情,轉移走危險品。聖瑪利亞的老梁帶隊,一行人救下三個司機,并抓緊時間對周邊進行了消毒。
三個司機中的老吳曾在上次幼兒園爆炸事故中充當司機。孫思典意外改造的幼兒襲擊了他。經過艱難的複健和培訓,他總算得以混一口飯吃。但好景不長,剛上崗的老吳就遇上了這起事故,腿骨骨折。此時,由于改造手術過去不久,他體內的病毒與共生載氧菌都處于過度活躍狀态,他的身體情況已經不容樂觀。
“別動啊,我們給你正一下骨。”老梁握住他的患處,小心地清除着已經開始粘連的組織,好讓創面完全暴露出來。
“粉碎性骨折,有點複雜……老梁,帶回去處理吧?”
“行。擡上救護車!”
意外中的意外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個清理現場的小醫生一個不小心沒控制住唧筒,高濃度針對性消毒水沖着擔架上老吳的傷口直接噴過去。老吳被疼的失聲慘叫,很快陷入了昏迷。
半小時後,聖瑪利亞醫院的搶救室裏,老吳被宣布完全“滅活”。老張和老趙第二次失去了搭班的同事。而這次,人不是被駕駛艙壓壞的,是被聖瑪利亞的消毒水殺死的。他們在悲憤的同時,向幾個一起再就業的哥們控訴聖瑪利亞的暴行。一傳十,十傳百,聖瑪利亞計劃批量“滅活”再就業勞動力的事,被傳的有模有樣。
第二天一早,老梁來聖瑪利亞上班的時候,就看見單位門口烏泱烏泱的人在靜坐抗議。從自行車上下來,意外地聞到強烈的載氧菌氣味。老梁正在納悶,突然看見自己以前的兩個病人在低頭聊天。他想要問這兩人,這裏發生了什麽;沒想到還沒開口,他就被其中一人指着,向着所有人喊道:
“他就是梁醫生,就是他的人殺死了老吳!”
所有人看過來。一雙雙仇恨的眼睛盯着老梁。他們都比普通人力氣大,不少人還有強傳染性。老梁第一次對自己的職業感到害怕:他沒有在實驗室裏染上最新的病毒,也沒有被實驗體咬斷脖子,而是有可能死在自己患者的手裏。他已經快退休了,都未曾預想過這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哎,悲劇總是一環扣一環的,這章的老吳就是開頭運幼兒園小朋友的那個倒黴司機。
要是孫思典沒有用錯藥
要是陳教授沒有突發奇想搞活體實驗
要是巫女婆婆當年沒有阻止李衛霞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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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作者沒有做那個夢,這篇小說就不會存在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