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往事如煙
李姐的意識十分不穩定。她自己其實知道這一點。然而,飄忽的意識就像水裏游來游去的魚,風中飄來飄去的羽毛,以為自己能夠一把抓住,手一伸,又跑遠了。
她一直記得自己有一通電話要接。那是自己從國內來的醫療團隊,需要自己親自通報自己的住址。為防偷聽,他們之間曾經秘密約定,醫療團隊抵達小島後,由特定人員聯系李姐得到找到她的路線。而聯系的方式只能用一種本地架設的有線電話。這裏所屬轄區是一個和國內敵對的國家,兩國間剛因貿易問題鬧了翻臉。據李姐了解到的情報,這邊哪怕有人懷疑她的身份,就目前的局勢,情況也不可能很快傳遞到國內。
但她逐漸已經忘了這麽多曲曲折折的故事。她只記得自己有通電話要接,而這通電話總也不來。
她很焦急,急到不寝不食。她也曾想讓自己冷靜一點,于是去了房子旁邊的一處海灘游泳。月光下的海灘,吹拂着涼風;海水也是涼爽的,和清冷的月光給人的視覺感受一致。這讓她感覺好了一點。她總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但她有點記不得了:注射了那麽多藥物之後,她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她唯一記得,自己剛當兵的時候,似乎也有過類似的經歷。那時候一個小醫生總是來照顧她,閑了也陪她玩。是她告訴自己,如果身體發熱,就去冷水裏游泳。
她也陪自己一起游泳,月光下的湖泊裏,那人光滑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自己。她不耐寒,手也是冰涼的;而李姐自己貪涼,便下意識地把那個小醫生抱在懷裏。
然後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想要抱緊自己呢?為什麽我在哭泣呢?
李姐的意識再度陷入混亂。
等清醒過來的時候,她躺在沙灘上,□□有一些疼痛;檢視一番,倒是沒什麽撕裂傷,只是有一些抓痕。再看自己的手指,絲絲血肉嵌在甲縫裏。
咳,多大年紀的人了,興奮期還是老樣子。
而自己當年的那個小醫生,不知道現如今這麽大年紀了,還記得這檔子事嗎?
李姐了解自己的自愈能力,所以沒去搭理傷口,只是在海水裏洗了洗手,就回去了。
但李姐不會注意到,海裏的一條小魚恰好經過這片淺灘,被還沒在鹹鹹的海水中失活的病毒逮了個正着。兩小時後,這條小魚咬傷了所有遇到的水生生物,并精力耗盡,沉入海底。而它加害的那些生物們,則或多或少地重複着這樣的攻擊。即使李姐保管好了她的違禁品,病毒在另一個大洲的傳播,還是如期開始了。
離李姐所在的海島很遠的那座城市裏,部隊醫院特種人改造手術室旁的術後觀察間,幾個男護士終于把病人重新固定回病床上。這已經是她撕開的第三條束縛帶了。
“昏迷多久了?”一個醫生問旁邊的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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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個小時。暴力傾向剛減輕一點,您還是往後站。”
醫生望向病床上的病人。一開始看到病歷上“性別”一欄為“女”時,他曾以為自己看錯了。現在他持同樣的觀點。病人短短的頭發,長臉,鳳眼,顴骨和下颌骨突出,實在是沒有什麽女相。名字就更像個男的,更不要說主動申請特種人改造的幾乎沒有女戰士——其實這個營地裏的女戰士就很少。但她的力氣,或者說反應,甚至比普通男性戰士還要大:醫生小心地上前,趁這位楊宇戰士較為平靜時看了一下瞳孔: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
“發狂主要是什麽類型的?”
“典型的逃脫型,嘴裏還嚷嚷着‘求婚’和‘婚禮’。”
護士的話音未落,病床上尚沒完全清醒的楊宇又開始掙紮。她突然睜開了眼睛,似乎看到了什麽似的目視前方。
“美美!美美……你別走……”楊宇似挽留狀。眼看着一邊手臂的束縛帶被拉長,旁邊幾個守着的男護士連忙上前把她按住。
“這位美美是……?”
“聖瑪利亞的陳美美主任。”護士消息十分靈通。
“啊~這醫患關系不錯哈。”醫生調侃道。
“什麽啊,您再聽——”
“美美,咱們……咱們下個月就、就結婚——”楊宇突然大口地喘息着,冷汗從額頭上直冒,“結、結婚……”
楊宇再度陷入昏迷。醫生指揮各位做好生命體征監視,發覺楊宇血壓上升得過快,連忙一陣應對,七手八腳地,半小時後,情況終于穩定了下來。醫生正要退出觀察室,突然想起了什麽。
“下個月結婚?”醫生一時好奇,“為什麽一定要下個月?手術前結了,不是方便家屬照顧嗎?”
“下個月同性婚姻合法呀?您沒看新聞啊——”護士不經意地說,“我媽前兩天還去街上抗議,我還叫她省省吧……”
主治醫師這才明白過來什麽。他回頭看着楊宇憔悴的面容和她嘴角的一絲微笑,不禁咬了咬牙:孩子,你可要挺住。
“還好不是思維混亂型,這腦子還保得住……不然的話,聖瑪利亞那邊非跟咱們翻臉不成——欸您說。”護士一邊利落地收東西,一邊問旁邊的那位醫生,“楊書記現在在幹什麽?”
醫生卷起病歷,在護士頭上輕輕一拍:“小丫頭少嚼舌頭。”
護士揉揉頭:“老頭子規矩還挺多……”
陳家宅裏終于接待了一位男主人以外的男性。
楊先武和他女兒在性格上還是有傳承的。麥女士偷偷看着在茶幾後裝作自己很淡定、高冷地吃着茶的那位楊書記。
“小陳同志的傷怎麽樣了?好點了嗎?”
“好多了,紗布已經拆了一部分了。醫生說,可能會留點淺疤。不過您放心,能遮住的,婚禮上應該看不出來。”麥女士陪着笑回答。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楊先武嚴肅地聲明,“你家女兒願意跟我家楊宇,是她的福氣。這點傷疤算什麽?”
麥女士配合地應合着。她理解楊先武對于楊宇的手術忐忑不安的心情,所以也願意陪他在這裏東拉西扯,随意聊些話題分散注意力。
“咱們都是當父母的,誰願見自己孩子受苦呢,我也只是心疼美美;您不也一樣,一直心不在焉的,在記挂小楊吧?”
楊先武抿緊嘴唇,随即點了點頭。
“相信她會沒事的,美美替我們守着呢。啊,如果您有空的話,不妨來看一下婚禮那天的安排……”
而遠在西巅山裏,錢敏趁村民們喝酒唱歌、正高興的時候,悄悄溜到了半山腰的一處廢棄瓦房裏。這麽大的反差,連失憶也無法成為接受全部事實的理由。從自己所學的知識來看,全村人分食實驗體的行為,其實是一種長期積累免疫反應的過程;而柚子這個“特別成功”的改造案例,恐怕不只因為孫思典醫生那一劑誤打誤撞的血清,更應歸功于村子裏代代相傳的這項傳統,給了柚子獨特的身體底子。
但這是不可思議的。錢敏試圖用科學的理論給自己理清思路。正常人接觸這種實驗體,肯定是會染病的:受感染的水産都可能讓人類患病,更不要說實驗體這種高濃度病毒倉庫了。但現實就這麽血淋林地擺在眼前,饒是她……
瓦房裏面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個蓬頭老妪從一垛幹草上起身。錢敏忙輕手輕腳地躲在瓦房破爛的窗戶旁邊,一堆破零件後。只見那老妪往外面望了望,辨認了一下村子裏是在給獵戶們過節日,然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件到腳脖子的長袍穿上。
接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旁邊一堆破銅爛鐵似的東西,本來在充電的(這個破瓦房居然通電!錢敏想),在老妪的指揮下動了起來。瓦房頂的破洞恰好容納了這個機器的高度,老妪爬上機器上綁着的一個破板凳,操縱着機器走了出去。
這是……初版外骨骼?
錢敏眼見着村民們從四面八方簇擁過來,喊着“巫女婆婆萬壽!”,連忙退回這位老妪的破瓦房裏去,也顧不上她會不會發現自己了。她和老舊的初代外骨骼擦肩而過,甚至身上還蹭上了鋼鐵制外骨骼的一點鏽花。她躲在老妪的床,那堆幹草垛,的後面,屏息凝神,看着老妪的背影。忽然腳上踩到了什麽。
一個小小的盒子,四四方方,旁邊還有一根天線。正面有個話筒樣的東西,還有一圈複雜的按鍵。“莫非是個大哥大?”錢敏想着,出于好奇伸手翻了一下。
背面一圈字圍成一個半圓形。那一圈字分明寫着:XX市中心醫院特種部隊醫療隊專用;這些字圍繞着三個豎排的字:通訊器。
下書一行小字:編號000031
錢敏看看那行字,一時興起,擡起自己手腕上的通信器,撥通了這個號碼。
兩秒後,巨大的鈴聲響徹破舊的瓦房。前方的村民紛紛擡頭張望。而那老妪,回過頭來,眯起眼睛,似乎想看清楚是誰動了自己的通訊器。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大家,前一陣忙碌,這邊落下了
接下來應該能保證日更或者兩日更
跪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