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進駐
錢敏一大早起來,就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首先,柚子不在。
上回她坦白了自己假寐的事實後,柚子也說了自己間歇性神經亢奮的情況。她給錢敏看了自己的賬戶,表明自己趁着睡不着覺在老老實實賺錢。
錢敏心疼,但也不好阻攔,只是說讓她不用過分勞心,夜裏可以讓梁斌陪她出去玩玩。
所以,這就出去玩了?
小情人去哪裏玩,玩什麽,錢敏其實是不在意的:她不過還是個孩子,還是乖巧的那種,應該不會太出格;梁斌就更是有着雙重保證:是個基佬,他老爸還是聖瑪利亞的同事,柚子擦傷一塊皮,他就得被老爸拎着耳朵訓半小時。
所以這不是問題的關鍵。
關鍵是,乖巧聽話如柚子,連個紙條也沒有留?
床頭沒有,餐桌和廚房沒有。就連他們最常會面的天臺上,也只有落花伴雨淅淅瀝瀝。看看手機,好家夥,沒信號。錢敏硬撐着剛起床還發脹的大腦拖拖拉拉地走到更衣室去,打着哈欠把自己身上的睡裙扒掉。
一雙溫暖的手從身後輕輕抱住,把錢敏的脊背拉入一片柔軟的溫柔鄉。
這感覺有點熟悉……啊,果然。
錢敏的身後,陳美美一臉暧昧地看着她。這感覺已經非常久遠了,遠到錢敏自己都想不起來這一幕是否發生過。但只要兩個人一接觸,這記憶的開關就會被瞬間開啓,往事如潮水湧來,就像東瀾島上的波濤,伴着日升月落永不停息。
錢敏輕輕把陳美美的手拿下來:“你怎麽來了?怎麽進來的?”
“她已經成了戰士……是你同意的嗎?”陳美美識趣地退到一邊,卻開門見山,“和她分手吧。一次次的行動,只會讓她離你越來越遠,越來越像你的……病人們。”
“謝謝你的好意。只不過,咱們分手,就是被你家裏勸分的……你父親不會繼續反對我們嗎?”
話音一出,陳美美的呼吸似乎一滞:“我,我自有安排……父親也上了年紀了,等我代替叔叔當了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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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錢敏微笑着拉住陳美美的手,“我何嘗不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柚子這孩子是我救下來的,不論她變成什麽樣了,我都想陪着她……你不是說她很快就會再一次變成我的病人嗎?那就……”
錢敏的聲音陷入哽咽。
“那就讓我再當一次她的醫生,咱們院不正是‘臨終關懷中心’嘛……等我送走了柚子,如果你也順利當上了院長,我就答應你。你看這樣行嗎?”
陳美美面對着婉言懇求她的錢敏,說不出話來。
“那……那也不會這麽快,對不起,我不該來打擾你們……我就不勉強你了……”
陳美美走出錢敏家的小單元樓,掏出手機,等信號恢複了,發出一條消息。瞬間,整棟樓的通信恢複原樣。
陳美美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錢敏有沒有察覺出不對勁,陳美美反思着自己的言行。但無論如何,破綻是很明顯的:沒有人會喪心病狂到動用軍用設備來勸和前女友。她只是想來探探錢敏的底。聖瑪利亞要派遣随軍醫生,柚子又新近加入了梁斌的行動隊。陳院長向陳美美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陳美美當時還覺得這主意不錯。
而現在她簡直後悔透頂。
陳美美沒有撐傘,直接讓淅淅瀝瀝的小雨滴在自己精心打造的發型和名貴的衣裙上。抱住錢敏的時候,說是沒有觸動,那必定是假的,是欲蓋彌彰;可這分觸動帶給她的不是什麽美好的愛意,反而是對于過去的痛悔和對柚子姑娘的愧疚。
陳美美的高跟鞋在濕滑的路面一歪,她整個人跌進路邊的草叢,被司機發現的時候,狼狽不堪,泣不成聲。
“肖部長看過你的資料了,覺得你很合适:充分的經驗,過硬的技術水準,漂亮的學歷。”陳院長在自己的辦公室和錢敏談話,“不知道你對這個安排有什麽意見?”
錢敏搖搖頭。
“行,幹脆利落。知道你也想早點去陪……額……程佑姑娘,哈哈是吧……”
錢敏知道陳院長對于自己和柚子的□□其實頗有微詞。但現在很顯然,不是自己在求院長升職加薪,而是院長在求自己上前線。當供求關系反過來的時候,院長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捧着點她們。
“補貼和相關的福利會于今日和你商量,總的來說還是很豐厚的……你家那個單元樓,不也是院裏分的嘛!也上了年頭了。這回雖說暫時不用搬走,但院裏再考慮給你們換一處住宅……”
“謝謝院長。我這房子也真是夠舊的了,三天兩頭手機沒信號……”錢敏抱怨着,看見陳院長的讪笑可疑地停頓了一下。
啊……果然只是逢場作戲嗎?錢敏想着那個驚悚的早上。陳美美走後不久,手機信號恢複,柚子的短信終于送達:“早上堵車了,我和梁隊回不來了=A=”
她當時還以為是雷雨天氣湊巧打斷了線路。現在看看,多半是這個陳院長搗的鬼。
“梁隊長的單位有一位楊書記,說是想請你們倆去參觀一下營地。”陳院長清清嗓子,另起一事,“你們最近什麽時候有空,和小梁說一下。”
“院長,我最近的手術——”
“推了,都推了。我準你的假!你可是代表我們去前線的醫生!……”
錢敏即将調崗的消息在小小的聖瑪利亞臨終關懷中心很快傳播開來。傳得最有模有樣的消息稱,錢敏去前線,其實是被孫思典排擠的,因為錢敏一走,就沒有人和他一起競争職稱;消息人士也說得有鼻子有臉:錢敏的調令公布沒多久,孫醫生的升職令就到了,他從普通醫生轉崗到了管理崗位,
錢敏本人對此倒沒有什麽異議。左右她也快離開了,下回再當回普通的醫生,且不說要到幾年之後,更不一定願意回來了。同科室的同事和平時關系好的大多頗為不舍。宋雲芝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譚這個哭包更是自己躲到衛生間去嚎了很久。小林算是個男子漢,沒說什麽,但幫錢敏把辦公室的紙箱搬回家的時候,還是抹了兩把眼淚。
唯一沉默的,是老梁。
錢敏知道老梁的老伴,就是倒在了中心醫院的訓練場上。具體的原因未明,只是最終的慘狀,不比任何一個被緊急押送而至的病人樂觀。但其實,正是因為類似的原因,錢敏甘願陪着柚子冒險,守着她,也不想讓她在不知不覺中變成押送車的客人。
錢敏和同事們一一道別。從當年發生那件事,被中心醫院辭退,來到聖瑪利亞,錢敏就沒想過自己還能走出這個小小的醫院。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會完完全全地爛在這裏,就像她的病人那些不再工作的髒器那樣,化成血水,最終被這個世界抛棄。然而這一切就這麽結束了,她即将離開這裏了。
當然,就算離開了這個醫院,她還是算聖瑪利亞的人。就好像這回的調崗,也只是普通的崗位調換,而不能算是跳槽。辦手續的一周裏,形形□□的人來來往往,有衷心祝福的,也有陰陽怪氣的。錢敏對此已經有點麻木了。
第二周,錢敏來到柚子的學校。她的休學手續終于得以提交,學校也承諾盡快特事特辦地通過。錢敏想着可能還要趕回來幫柚子辦手續,就委托梁斌提前給自己的車子辦了一張他們部隊的通行證。這張證件正在錢敏車子的前擋風玻璃後靜靜地躺着。
柚子看上去對即将到來的旅程充滿期待。兩人平時都是儉素的人,這回暫時搬出來也沒有什麽大件行李,只是把兩人都很喜歡的一盆薄荷給帶上了。這盆東西現在就在柚子的腿上放着。
柚子開心地哼着小曲,錢敏默默地開着車。這輛車還是幾年前的舊款,可能更因為它不是軍用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