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眼萬年
梁隊長所在的特種部隊與指揮中心的合作,粗粗算來已經過了半年。半年裏,從一開始的謹小慎微,到和辦公室裏的參謀們稱兄道弟,梁隊長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了;然而進展卻不是特別理想。
“參謀長,您覺得,他們從海裏上來的嗎?”
“不,梁隊。基層連隊都推斷說是從南方的森林裏鑽出來的。”
“就那破鑼肺,熱帶雨林裏早就化成水了!”
奇幻的談話,在莊嚴肅穆的指揮中心裏繼續着。
梁隊長和他們打了那麽久的交道,其實可以理解這幫參謀們如此劃水的原因:上面不想知道真相。是啊,大家都心知肚明,前線撤下來的傷病員第二天就會變異,送去聖瑪利亞一驗血,還是老毛病。至于這種疾病,是實驗室裏洩露出來的,還是野外産生的,上面并不想解釋,也不想放任指揮中心随意猜到答案。
傷病員們沒用的內髒慢慢爛掉,全身只有一顆腦袋,不,一個大腦保持原狀;如果送聖瑪利亞送遲了,這個人就會成為“機房”裏的一個終端。沒錯,由于重大的傷亡,很多來不及回撤的兄弟們只留下了還能勉強交流的大腦。随行醫院的醫生們于心不忍,聯系有關研究機構開發了用于存放和轉化神經電信號訊息的頭顱存放倉庫。現在,已經有超過兩百名年輕人依靠着電子輔助設備勉強繼續着自己的“生命”。
“機房”存儲人員恢複肉身的工作已經開展了,但聖瑪利亞的“肉源”還是不夠肌體重塑的大批量需要。第一組實驗肌體“弗蘭肯斯坦”勉強量産,但大腦與人造肌體的排斥效應使得來自“機房”的志願者幾乎要患上精神疾病。
“上回‘弗蘭肯斯坦’的投放,上面說停一停。”總參謀長打斷讨論,“梁隊長,上面特意叮囑,要跟前線的戰士解釋一下:困難太大了。”
梁隊長撫摸着戰士給他新端的茶水杯:“我盡量。李總參謀,您知道,很多戰士的家裏原本是不願意上孩子上前線的,就聽說我們能給他們再造肌體,才放心把兒子交給我們。可現在——“
“我們從來沒有保證過這一點;實際上,頭顱存放也只對士官及以上的士兵有保證,當然,大多數一年兵被找到的時候基本被吃得什麽都不剩了……”
梁隊長挑挑眉毛:黑,實在是黑。
接下來的事情和梁隊長分屬部分的關系不大,主要是幾位參謀在磨磨唧唧地研究策略,企圖控制疫情蔓延,并思考怎麽把梁隊長的特種兵們更有效地投放到需要的地方去。
“我覺得這幾個島上可以暫緩,畢竟居民已經全部轉移,不至于有太多的直接傷亡;反而是漁村這邊,因為漁民出海被咬傷了,帶回了傳染病,所以需要重點撲殺控制漁村的疫情。漁村可是有馬路的,馬路連着高速,通向全國各地!”
“還有他們的産品。”施參謀拿起一份質檢報告,“前兩天工商對當地漁業産品進行了特別抽檢,聖瑪利亞派了兩個人去。很危險,魚鱗上有一些載氧菌殘留。”
“載氧菌?”梁隊長對這個名詞有點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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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聖瑪利亞的一份報告裏面提到的。讓人變成活死人,主要是因為一種暫時無法完全提取的病毒,它的減毒産品現在被聖瑪利亞當成給危重病人延續生命的重要藥品;而被接種的人體會吸引一種自然界中存在的載氧菌。當然,人工的注入可以加快這個過程。”
“而它們是用來……”
“代替血細胞。可怕嗎?”施參謀苦笑,“拿到聖瑪利亞的報告時,我們以為他們都是在胡說八道,和你現在的表情一樣。”
“這可不是個壞東西啊……修複血管,維護生命機能。還記得上個進機房的孩子嗎,那個小肖。”
“啊,我班上的孩子。也是,從土裏抛出來的時候,手腕已經碎了,動脈卻還是完整的,血也自己止住了。”
李總參謀笑笑,看似很爽朗:“認真地說起來,梁隊長,現在你的身體裏,也有它們的存在啊。”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李總參謀現在提這個意欲何為;但梁隊長還是帶頭大笑了起來,作戰指揮中心的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笑了笑。
等到梁隊長領命而去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假裝忘記了李總參謀的玩笑話。
“老張,回隊裏。”梁隊長沖着自己的司機喊道。老張曾經因為嚴重的事故瀕臨死亡。被聖瑪利亞救回來後,因着和梁隊長是病友,得以來給他開公務車。
一路沉默。作戰指揮中心裏,李總參謀的一番話,梁隊長覺得,基本上就可以被視為敵意。甚至可以說,李總參謀有意無意地在暗示,如果被民衆發現,那麽他本人“活死人”的身份,很有可能成為他被秘密逮捕或者處決的依據。他這位隊長尚且如此,他的司機老張恐怕更加難以幸免。
然而……野外存在的病毒居然一直不會變種?
“老張啊。”梁隊長故意做出随意的口吻,“你說,聖瑪利亞存了那麽多的毒株,現在沿海的疫情會不會是他們有意投放的?”
梁隊長并非口無遮攔;實際上,由于梁隊長和老張都被官方認定死亡,聖瑪利亞再把他們救回來之後,都會給他們一個有特殊标識的身份。普通的戶籍警會被告知,這些人是重要的人,但不危險,只是需要關注;而事實上,大多數“活死人”被統一安排工作和食宿——當然,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只要每晚輸防腐劑,是不需要像嬌弱的人類一樣進食和休息的。這也是官方選擇将他們集中在一起管理的原因之一。
而老張,是梁隊長的室友——說室友似乎情分薄了一點,但目前為止,還只是室友而已。
“怎麽不可能呢?”老張答,雖然也是随便說說的語氣,“他們可要靠這個發財呢。”
“我覺得不成……”梁隊長向後仰着靠上副駕駛的座椅靠背,“有我爸這種人在……他又不是瞎,真發生這種事,他肯定第一個跳出來——喲,說曹操,老爹到!”
“老梁啊,我在回連隊的路上。”梁隊長接起父親的電話,“去聖瑪利亞?為什麽?”
專注開車的老張暫時聽不出梁隊長的父親對他說了什麽,但梁隊長回答的時候,語氣緩和了很多:“是嘛……一個月了?還沒,中心醫院還沒跟我們聯系……啊,錢敏拜托的?咨詢是嗎?”
接下來就是斬釘截鐵的保證了,老張心裏想。他估計得果然沒錯:“沒問題,爸!兩個小時之後,你辦公室見!”
他挂斷電話,“掉頭,去聖瑪利亞!”
梁隊長轉頭,驚訝地看見老張抱着雙臂,事不關己地看着自己。
“你你你……你怎麽放開方向盤了?”
“我我我,我在讓它自動駕駛啊。聖瑪利亞是吧……”老張懶洋洋地戳了幾下電子屏,“好了,我睡一覺,到了喊我去停車……”
梁隊長知道老張為什麽不高興了,但他不想說破。他揉了揉老張的頭發,收手,抱着手臂看向窗外。
雖然被叫做老張但實際年齡只有二十歲的張帆同學,可疑地紅了臉。
中心醫院模拟實訓場館裏,柚子和樊晨的訓練還在繼續。
“那只老鷹在樹上,我跳上去把它拽下來!”樊晨說。他縱身一躍,樹葉嘩啦嘩啦響,一只翼展一米多的鷹被他拽了下來。
“小心爪子。”柚子提醒道,“要不要幫忙?”
樊晨專心地和模拟的鷹搶着獵物。雖然是模拟環境,但觸覺反饋還是大致反映出了撕扯的激烈程度。
柚子繞道敵人背側,一個餓虎撲食,精準降落在鷹的上方。她用訓練出來的巨大握力緊緊箍着對方不停撲騰的雙翼,往旁邊岩石上用力一磕。老鷹的頭上出現眩暈的星星。
不愧是美化過的戰鬥系統。
老鷹停止了掙紮,它全身的羽毛都似乎耷拉了下來。但不知為什麽,它的爪子一直死死抓着自己的獵物。樊晨扯着兔子的一對足,用力一拉——
“啊,誤觸了系統bug……”
系統的美化功能,是有限的:開發人員想到的地方,就會披上好看的外衣;而他們沒考慮到的地方,比如一只肉兔被扯開之後的心肝脾肺腎,就直白地展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少年樊晨一定覺得自己不會好了,柚子如此想道。
不久,黃老師發布系統廣播,召喚兩人結束今天的模拟訓練。柚子脫下VR頭盔,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的汗。黃老師體貼地為兩人分別準備了換洗的衣服:中心醫院的T恤和紀念運動褲。柚子私心想着,這應該是中心醫院研究所參加醫院運動會留下的。
“以後就一直用這個了嗎?”樊晨問,“還挺好玩的,除了——”
黃老師一臉了然地笑了起來。柚子這才想起,自己的一舉一動,應該都被訓練服記錄了下來;哪怕VR頭盔裏的視野,也難說有沒有被黃老師實時觀看。她不禁有點臉紅。
傍晚,柚子去聖瑪利亞接錢敏回家。柚子說起了黃老師對她的誇獎,說她在中心醫院研究所的成績,和一名特種兵學員的成績一樣好。
“特種兵?”
錢敏回頭,花瓣落了一身。
柚子以前沒想過,中年婦女錢敏敏在這個春末夏初的季節,穿着長裙,長發披肩,頗有幾分令人動心。
錢敏平時總是把頭發緊緊地盤在頭頂的,上班期間總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厚厚的眼鏡,顯得十分嚴肅,有時還有些疲憊。但她今天卻一反常态地有那麽些憂郁和迷茫。她低下頭,拂了拂落在裙擺上的花瓣。
錢敏看上去沒有很吃驚,反而有些落寞。
“敏敏,你……”柚子趕緊上前輕輕拽着錢敏的手臂,“你今天怎麽了?”
錢敏微笑着摸摸柚子的頭:“沒什麽,快回家吧。”
程佑自以為已經相當敏感了,此刻卻完全琢磨不透錢敏的心思。她下午接受注射的肌體增強藥物還有一些餘威,讓她不禁擡腳飛奔,一下子就沖到了錢敏前面很多,連把公園的地磚踏碎了都沒有察覺。
她突然有些害怕錢敏被吓着了,她止步,回頭。
錢敏還在原地。一陣風吹過,裙擺輕舞,長發遮住面龐,看不清神情;雙眼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什麽都沒有在看。
作者有話要說:
逐漸進入主線劇情了呢
開頭的老頭子唠嗑(并不老 是不是有點啰嗦呢
插了一對基佬副線ww 平衡一下氣氛(。
在思考給柚子賦予什麽樣的超級能力呢?感知?怪力?
莫名其妙成為奶媽的錢敏女士表示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