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招魂
惡犬離奇死亡才過了兩天時間,陳姐的模樣大變,面頰下凹,眼窩滿是青黑,一雙精明惡意的眼裏充滿了渙散又迷離。當她找上林避時,林避險些沒有認出來,面前這位蒼老佝偻的大媽是平日裏專橫跋扈的陳姐。
林避是聞名懷秋路的老好人,沒多想就答應了陳姐,晚上店鋪關門時去幫她“招魂”。陳姐得了他的應允,流下兩行濁淚,沙啞着聲音哽咽道:“我知道平時裏記恨讨厭我的人不少,蘅蘅挨報應也是我的錯,可我還是想知道是誰殺了蘅蘅……”
蘅蘅便是那只惡犬的名字。
林避輕輕的嘆了口氣,遞了一張紙巾過去,“節哀順變。”
到了晚上約定的時間,林避關了店鋪,直接前往陳姐家,陳姐家的裝潢十分簡單,牆壁上單單刷了一層白漆,連照片或其他的什麽牆飾都沒有。兩室一廳,陽臺落坐在堆滿了雜物的小房間裏,若說是人為,無聲無息鑽進陳姐的房間裏,也只可能從陽臺處進來。
令林避意外的是,屋內除了陳姐還有一位中年男子,禿頭大肚,衣着不菲,是陳姐的前夫。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也不算無情無義,得知陳姐這幾日情緒不穩,工作事宜結束後,馬上趕了過來。
陳姐的前夫一見林避手中拿着一塊羅盤,背包鼓鼓囊囊的,将他拉至一旁,小聲道:“你就随便做個法,最好能裝一裝……咳,那條狗。唉,能讓她心裏好受些就行了,錢少不了你的。”
林避有些啞然失笑,這人不信鬼神,當他是神棍。他也不辯解,只是點了點頭。陳姐從廚房裏端出茶水點心,有幾分讨好道:“小林吃過了沒有?這些餅幹是國外進口的,你嘗嘗。”
“不了。”林避不太愛吃甜的,覺得是女孩子的行為,笑着拒絕了,“我可以随意看看嗎?”
陳姐點了點頭,林避得了應允,認真的察看起陳姐家裏的環境。事出有因,一個人不可能平白無故的遭了東西,大多遭東西的人,之前一定是做了什麽對不起鬼魂之類的事情。
打個比方說,林避之前有位顧客,是個驢友,專愛爬山,越荒越偏僻的山嶺他越喜歡去,不為別的,就為求個刺激。結果有一天,他爬完一座荒山回來,夢裏開始頻繁出現一個老頭,瘦不拉幾的,跟個骷髅似的,豎着一根幹巴巴如樹枝的手指,指着他大罵有爹生沒娘養雲雲之類的髒話,還拿尿滋他。最可怕的是,顧客每次夢醒,自己的頭發還真是濕漉漉的,聞起來一股尿騷味兒。
這樣過了兩三天,顧客受不了了,經人介紹找到了林避,把自己身上發生的怪事全盤托出。林避一聽就明白了,這顧客恐怕是上山內急,随地大小便,尿到“人身上”了!攪了老頭清淨,氣得老頭從山裏爬出來捉弄他。
這事呢,也好解。林避二話不說,塞給顧客一件壽衣,又給他塞了紙錢元寶紙手表素酒果盤等等東西一大箱,讓顧客上山去給老頭賠罪。
顧客愁眉苦臉地表示,荒山野嶺的,自己那還記得在哪兒尿的尿,又不是狗,聞着騷味就能尋到地方。
林避心想也是,荒山野嶺多老鬼,賠禮沒送到是小事,就怕老頭更加記恨客戶。于是又讓客戶加了錢,跟着一起出發尋鬼去了。
二人當天傍晚黃昏時分抵達老頭所在的荒山。有了林避的陰陽眼,二人很快就在半山腰處尋到了老頭的鬼魂。他氣哼哼的站在一塊大石上,一見顧客就直飙髒話粗話,言辭豐富,花樣繁多,林避聽得是大開“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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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客見石頭上綽綽約約的站着個人影,耳邊滿是含糊不清的叫罵聲。吓得腿一軟,狼狽兮兮的流着鼻涕眼淚燒起了賠禮。等東西燒完了,老頭終于也滿意了,手腕上戴了十來只手表,懷裏也多了滿滿當當的一疊疊紙錢,這才美滋滋的重新躺回了地裏。
這事兒總算是解決了。
林避轉了一圈陳姐的客廳,又問了陳姐一些問題,有沒有去過醫院、墓地、殡儀館之類的地方,再或者有沒有碰見出殡隊伍,冒犯了人家?
陳姐一一回答否定,她的活動範圍只是家裏到店鋪的,兩點一線,很少去別的地方晃悠。出殡隊伍那就更加不可能見着了。
如果不是沖撞了“東西”,那肯定就是遭人下咒了。可惜黑狗的屍體已被火化,林避沒法察看,不好判斷是下了個什麽咒。檢查到陳姐的卧室時,林避細心的發現,陳姐家的床腳處有一只很小很淡的血手印。
大概只有一個雞蛋大小。林避繞着陳姐的床邊重點檢查了一番,果然,在床底下發現了滿滿的血痕。有手印,也有腳印,還有一道道爬痕,新鮮得很。
林避招了招手,示意陳姐和前夫過來,一指床底下的痕跡,嚴肅地問道:“陳姐晚上有聽過什麽動靜嗎?”
陳姐見那專屬小孩的手印腳印一臉茫然,倒是前夫忽然白了臉,瓦亮的腦門開始津津冒汗。陳姐道:“這、這是小孩子的手印?我……我……”她忽然也跟着白了臉,“蘅衡……蘅衡被殺的那晚!我有聽見過小嬰兒的哭聲!細細的,我當時還以為是貓叫春……沒太在意……”
貓叫的聲音的确和嬰兒的哭聲十分相似,又凄又厲。可為什麽這個鬼嬰,要害死陳姐的惡犬呢?而且,黑貓通靈,黑狗辟邪,是廣為人知的事情,林避不認為一個小小的嬰靈能如此殘忍的殺害掉惡犬。更為古怪的是,自己轉了一圈陳姐家裏,并沒有發現任何魂體。
太奇怪了。大多數鬼魂死後會因為執念而殘留在身亡地點或是自己最愛的人身邊,像狗類這種忠心耿耿的動物,更是如此。可惡犬的魂體卻意外的消失在陳姐家中。
林避咬着手指思考,無意識的瞟了一眼,臉色慘白正津津冒汗的前夫,腦海裏靈光一現,“陳先生,你知道些什麽嗎?”
忽然被點名的前夫如觸電般的抖了抖,他勉力一笑,“我、我……”
林避故意道:“莫非,這事情和你有關系?”
陳姐愛狗如命,雖聲稱即使找到兇手也不會複仇,但見林避懷疑起前夫,表情也跟着變了,從之前的讨好軟綿重新變得兇狠扭曲。她撲過去,揪着前夫的衣領憤怒道:“是你幹的?是你幹的?!”
“當然不是我!”前夫被陳姐的指甲撓了幾道血痕在臉上,也怒了,一把将她推開:“是你做的孽!是當年你害死的孩子現在回來報仇啦!”
有內情!林避眼睛一亮,被推開的陳姐跌坐在床邊,一聽前夫這麽講,整個人像被人點穴一般僵硬在原地。前夫理了理自己淩亂的衣襟,帶着些報複意味般地說道:“你還記得嗎?那個被你掐死的孩子,也叫做蘅衡!”
前夫的話不知觸碰到了陳姐腦內的那個開關,她尖叫了一聲,硬生生暈厥了過去。她一昏,一旁的衣櫃“砰”的一聲猛然打開,房內的老式搖頭風扇自動開啓,吹起一股股冷風,大門也緊跟着一關。
“什、什麽……”這回輪到前夫僵住了,頭頂的白熾燈管開始一閃一閃,“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林避扶起昏迷的陳姐放到床上,面上有幾分嚴肅,他輕聲道:“來了。”
一只白皮小鬼從衣櫃裏慢慢爬出來,它瘦瘦弱弱的,整個下巴尖得吓人,眼睛很黑很大,沒有一絲眼白,頭頂上還長着幾撮稀疏胎毛。整只鬼看起來像個小型外星人一樣。小鬼緊緊盯着前夫,嘴裏發出貓叫般的凄厲呻吟。
很明顯,它是在保護陳姐!林避腦袋靈光一閃,當即扯開嗓子對肥頭大腦,吓得冷汗直流的前夫道:“快!道歉!快跟陳姐道歉!”
“我、我……對……”前夫被眼前怪異的景象吓得吐不出話來,白皮小鬼再度一聲尖叫,像道白閃電一般往他的身上撲,一股陰氣迎面撲來,沁入骨子裏,前夫閉上眼尖聲喊道:“對不起!阿陳!對不起!對不起!”
白皮小鬼的猛然身影消失了,前夫的後背也跟着一輕,他驚魂未定,好半天才睜開眼睛,哭着臉,結結巴巴地問林避:“走……走了嗎……”
林避的臉色沒那麽凝重了,他搖了搖頭,指了指天花板,說出的話卻令前夫如墜寒窯:“在你頭上坐着呢。”
前夫這下有些崩潰了,他也顧不得頭上正坐着一只小鬼,手腳并用爬到林避面前,狼狽大哭道:“大、大師,剛才是我有眼無珠,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幫幫我!幫幫我把這孩子給送走吧!”
“可以是可以。”林避道,“不過它心有執念,要破了才能送走……”
白皮小鬼騎在前夫頭上洋洋得意的揪他稀疏可憐的頭發,它的怨氣其實在前夫喊出那句“對不起”時就已經被褪去了不少,看起來也沒剛才這麽吓人了。不過林避有意詐人,面上裝出一副嚴重的樣子。
“陳先生,這只小鬼到底是怎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