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給我的提議(2)
她還記得當時下樓以後,就見靳桑浯站在樓前的第一棵水杉樹下,手中拖着一個精致的枚紅色小皮箱,即使裹着厚厚的黑色羽絨服,也依然看起來長身玉立、閃閃發光。
靳桑浯本來是微笑着的,但在見到自己的一瞬間,眉頭便皺了起來。自己再走近一點,她的眉便皺得更緊了。
而自己心中的掙紮與痛苦,在見到靳桑浯的那一刻就煙消雲散。
之前在電梯裏,就做了一個決定,如果靳桑浯真的來了,如果這一切都不是自己臆想中的幻覺,那麽自己就一定不會放手。
對于她來說,所有的一切,與靳桑浯相比,都算得了什麽?
她滿心歡喜,又感激涕零。
當時的自己就站在靳桑浯面前,好像已經穿越了未來的重重磨難,來到她的身邊。
“你怎麽來啦?”
“你怎麽了?”
兩人同時問道。
俱是一愣。
她先笑了一笑,靳桑浯卻依舊表情嚴肅。一擡手,動作輕柔地幫面前的人拉上了羽絨服的拉鏈,說:“聽你在電話裏不對勁,就過來看看。你怎麽了?眼睛紅紅的?”
心裏的那些念頭怎麽能對靳桑浯說?
她心念一動,半真半假地說:“我中午其實做了個夢,夢見了你。醒來發現你不在,就特別想你,想你想得都哭了。”說到後面,自己竟真有一些動情,眼睛也紅了。
靳桑浯好似也有些動容,聲音低低地說:“我也想你。”
她便笑了笑,“我們現在見面了,多好。”
“嗯。”
各有感觸,沉默片刻之後,靳桑浯問:“也沒有提前說,突然過來,會不會不方便?”
“怎麽會呢?”這才發現她們都還傻站着,急忙将靳桑浯引向家裏,還好有鑰匙随手塞進褲包的習慣,要不然她們都不能進門。
在電梯裏,向靳桑浯解釋道:“我舅舅最近進貨去了,可能大後天才回來。這兩天家裏,我們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你能待幾天啊?你之前有沒有來過昆布市?反正一定要好好轉轉!哦,對了,你是怎麽來的啊?哦,還有,你是怎麽知道我家地址的啊?啊,好像一次問了太多問題,用不用我再從頭問一遍?”
話音一落,她心裏都要爆炸了:哎呀媽呀,腦子怎麽壞掉了?怎麽辦怎麽辦?她會不會嫌棄我傻?
見她這樣子,靳桑浯卻很開心似的,嘴角依舊是慣常的弧度,但眸裏有光芒閃爍,一個問題一個問題耐心地回答:“我過來是臨時決定的,父母都在上班,還不知道這個事,所以我得打個電話回去知會一聲。不知道他們允許我出來幾天。我是坐飛機過來的。之前幫你寄了一些三白市特産回家,你還記得嗎?”
“哦哦。”她點頭。
那個時候還沒有高鐵,坐火車的話就要坐一整夜。
靳桑浯的行李不多,就是一套換洗衣物和一套洗漱用品,也不用整理出來。箱子立在自己的房間,需要時就往外拿。
打量着屋內的裝飾,靳桑浯自然也就發現了床頭的一瓶藥。走近看了看,這才讓她意識到自己沒有把藥瓶收起來。不知為何,雖然靳桑浯知道她的身體情況,卻還是有些緊張。
靳桑浯問她:“身體不舒服嗎?”
含糊地“唔”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說:“天氣有點冷,胸口有點悶罷了。”說完便上前把藥瓶從靳桑浯手中拿過,裝作随意地扔進床頭櫃的抽屜裏。
做完這些動作,她才發現自己此刻與靳桑浯離得很近,對方纖長睫毛下的烏黑眼眸裏,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見。
“你、你幹嘛?”她結巴着。
她心虛,靳桑浯卻坦然又正經,“看看你的臉色怎麽樣。”
“那、那你看怎麽樣?”
靳桑浯一時沒有說話。
葉念斯心跳如雷。
靳桑浯的氣息呼在自己的鼻尖,溫熱潮濕,馥郁洇潤,讓自己觸電般,一路酥麻到了心裏。
須臾,靳桑浯輕聲答道:“我看你的臉色還比較紅潤,身體應該沒有大問題。”
當時她腦中混亂得無法思考,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在發熱,好半天才想到往右移動一步,拉開兩人間距離。
“你、你不用給家裏打個電話說一聲嗎?”
好吧,已經連續三句話都結巴了。
靳桑浯将目光從她的面容上移開,随意地落在室內的某一點,點點頭,拿出手機,“這就打。”
她坦然地在自己面前打電話,自己卻有一種觊觎人家女兒的心虛感,借口倒水,躲進廚房。
在廚房和水杯大眼瞪小眼,突然聽見靳桑浯在客廳喚她:“念斯?”
“诶,來了!”
端水出去,見靳桑浯舉着手機,說:“我媽媽想和你說話。”
“啊?哦!”把水杯放下,在腿上蹭掉掌心不知為何冒出的汗,一邊示意靳桑浯坐,一邊接過手機,“阿姨好!”
“啊,念斯啊。”靳媽媽的聲音如靳桑浯一般好聽,“桑浯突然跑去,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沒有。”不知道靳桑浯是怎麽跟她媽媽解釋的,所以沒有多說。
“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平時在學校裏還多虧桑浯照顧。”
靳媽媽又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收了線。
“嗳,你媽媽還挺好的麽。”
靳桑浯淡淡地笑,“是啊。”
“她讓你呆幾天?”這是她最關心的。
靳桑浯豎起食指,“一天。明晚家裏有事,她說給我定明天下午的飛機。”
“啊?這麽倉促?”難免失望,眉梢都落了下去,身子也癱在沙發上,無奈地接受現實,“好吧,畢竟你能來就很好了。”
靳桑浯溫聲寬慰她說:“你看,沒有幾天就開學了啊,很快又能再見面了。”
她長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問:“那你也待不了多久,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靳桑浯說:“我想去你念書的地方看一看。”她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小學、初中、高中都想去,但是不知道時間安排不安排得過來?”
“好呀。”她笑着說,“我一直都在昆布大學的附屬學校,初高中離得很近,附近有小吃城,正好我們可以去吃晚飯。小學遠一些,明早我們可以過去轉轉。”
那晚,她給舅舅房裏換了床單被罩,自己睡在裏面,而靳桑浯睡的她的房。
只是想到靳桑浯僅僅和自己隔了一面牆壁,就激動得睡不着。數羊也沒有用,腦海中純白的羊羔最終也變成了一張瑩白的美麗臉龐。
結果導致第二天帶靳桑浯去小學的時候,自己精神不濟。
靳桑浯下午三點的飛機,中午吃過飯,直接去了機場。
送走靳桑浯,她還有一種猶在夢中的感覺。
剩下的假期,就在回憶着她們相處的那些時光、盼望着電話、細數着日子中度過。
沖出樓道,腳步陡然停下。
那個黑色身影還站在原地,但已經不是葉念斯想要去往的方向。
在樓上看不太清楚,但是現在,只一眼,她就知道那不是靳桑浯。
心髒像被凍住而停止跳動般,什麽也聽不到了。
那個身姿窈窕的女士,等來了從隔壁樓道出來的高大男人,笑靥如花地挽着對方的胳膊遠去。
心跳聲也從耳邊消失的世界,寂靜得像是死去了。
大概自己的靈魂都是荒蕪的。
“砰——!”
巨大的爆破聲響後,一簇簇絢麗煙花在空中綻放,混着飄渺而來的歡呼聲,光輝璀璨,幾乎刺痛了葉念斯的眼。
眼膜疼痛幹澀。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零點。
猶記得那一年的除夕夜,新年願望,她不敢許諸如“希望能與桑浯在一起”這樣的企盼,總覺得太過奢望,美好而虛幻。
她只敢想:“祝桑浯身康體寧,萬事順遂”。
而現在,她許願:“希望舅舅早日康複。”
桑浯……
靳桑浯……
……
她不知道如何把這句話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