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惡魔的秘密手冊

第19章

記憶大概到這裏就結束了。

或者說，還算得上清醒的記憶。

快感累積過多就會變成難以啓齒的痛苦，更何況惡魔有意發洩自己的憤怒，克裏菲斯特不記得自己求饒了多久才察覺到這樣無濟于事，只是對方的眼神仿佛永遠無法抵達的濃黑夜色，在更遙遠、更遙遠的地方。

仿佛擁有了一切後再失去一切，克裏菲斯特聽人說起過溺水的感覺，也許正是這樣，感官連同靈魂一起破碎，而那片看不清的濃黑更是讓他心生絕望。

他無力控制自己的任何情緒，連□□和哭喊都仿佛不屬于他，他沉入最遠古的深海裏，頭頂的海水如同星雲籠罩，而無人可以拯救他。

拉西格爾聽着他的聲音從小聲的嗚咽到哭喊，再到無法發出什麽聲音，那雙眼睛一開始還有求饒的意味，到後來就是一片混沌，什麽情緒都看不清，拉西格爾想就算是這樣他仍然喜歡這具身體和它的主人，即使對方身體軟到無法配合他，可是就連最細微的顫抖和最微不可查的嗚咽都讓他眼裏的烈火燃燒不止。

憤怒和欲望看上去如此相似，相似到難以分辨，讓拉西格爾想把他每一寸骨血拆開入腹，好讓這濃烈的火焰平靜下來。

他聽見克裏菲斯特的嗚咽着說些什麽，聽了好一陣才聽清他說自己并沒有喝那杯咖啡，拉西格爾瞬間就明白到對方的意思，可看他的眼睛仍然一片混沌，天使并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那只是無意識的辯白。

拉西格爾忽然冷靜了下來，克裏菲斯特細微的□□忽然變得異常清晰，如同剛剛穿透的濃郁冷霧。

克裏菲斯特醒來的時候覺得整個身體被拆開後重新拼起來一樣，每一根神經都帶着酸痛，想哭的餘韻一直難以消散，他躺了很久也沒有緩過來，陽光透過空氣如同水紋一樣環繞着他，滿目都是潔白的水色，仿佛幻境，又仿佛透明的深海。

那不真實的感覺太強烈，以至于當拉西格爾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沒有任何表情。

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或是大腦無法做出反應，對拉西格爾來說都是一個意思，他靠近克裏菲斯特，看到他眼睛露出一點驚恐時，笑了一聲。

“怕？”

帶着笑的聲音落入腦海裏像煙花一樣炸裂，克裏菲斯特忽然清醒了好幾分，但身體仍然罷工，他從晃蕩的水色裏找到惡魔碧色的眼睛，那樣看着他，沒有說話。

“你別……這樣看我。”

拉西格爾聲音似乎有些反常，克裏菲斯特卻連皺眉或疑惑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繼續看着他。

那雙眼睛那麽深刻和濃重，卻一眼能夠看到地，純淨如同白紙，帶着濃重的水汽，如同晨曦破開的金色湖水。

這樣的眼神讓他難以忍受，不自覺的就開始心軟。

其實他也沒做什麽，不過就是稍微過分了一點，就算看上去哭的很慘，拉西格爾可不信自己沒讓他舒服，昨晚大部分哭聲明明聽上去都是舒服的不行……

所有進入地獄的在烈火中焚燒的人類的靈魂，比他慘的多了，多少靈魂那麽絕望和期待的看着他，這算什麽，可就是這樣簡單的眼神，拉西格爾都受不了。

若是這個時候克裏菲斯特開口向他乞求什麽，他可以連自己都交給他。

他的過去，他的未來，所有殺伐和滾燙的熱血，所有孤寂和深夜的冰冷，所有恐懼和殘破的月光……他可以交給他自己的一切，就算……就算他只擁有這些。

我可以給你，只要你想要……連同生命一起，把這一切都帶走。

無法克制的沖動，明知不可以這樣，連想法都不可以，可是天使這樣看着自己……這樣看着，他覺得自己無法拒絕。

然而克裏菲斯特并不會真的要求他什麽，拉西格爾不知道應該覺得安心，還是覺得悲哀。

當他在這樣的目光中可以不顧一切的把自己交出去時，那個人卻依舊只是看着他，眼神平靜純潔，似乎完全看不到他的內心波濤洶湧。

為什麽我如此不顧一切的沖動，變得不像自己時，你依舊無動于衷？

“我不怕。”許久，克裏菲斯特似乎終于聽到了仿佛從遙遠的方向傳過來的，拉西格爾的聲音，他嘗試着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一瞬間仿佛日光破開冰封的湖面，那潭金色的湖水發出那麽耀眼的濃光，溫暖異常。

其實克裏菲斯特後來也仔細考慮過穆裏的話，他不得不承認，那個惡魔說的很有道理，正是因為很有道理，所以才不可信。

他又不是不懂這個問題，但有別人口中說出總會多出一點別的意思，原本他想的清楚，可能沒那麽在意，但穆裏這麽一說，他反而忍不住多想。

他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腰上的酸痛依舊明顯，他瞪了惡魔一眼，然而拉西格爾斜眼掃他，完全不為所動。

覺得這樣也沒什麽意思，克裏菲斯特挑了個舒服的位置重新躺下，腦海裏一遍一遍過着穆裏的話，恨不得把每一個字都嚼碎看透才肯罷休。

“對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麽一樣，“他的目的是什麽？”

“不知道，吸引我的注意？”拉西格爾漫不經心的說。

“他想見你應該用不着這樣的方式。”

“他不想在魔界見我，就只能用這種方式了。”拉西格爾說，“他知道蒙西身上有我的魔力……不過讓我意外的是，他怎麽篤定蒙西可以影響到我。”

“他跟我說他十年前就醒了。”克裏菲斯特提到穆裏告訴他的事。

“哦，那倒是很有可能。”拉西格爾似乎并不意外，或者說并不在意。

克裏菲斯特有些懷疑的盯着他看了一會，“那他還會繼續嗎？”

“應該不會。”

“那你告訴蒙西和那個警察了嗎？”

“沒有……為什麽要說？”

“因為他們還在調查……”克裏菲斯特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要怎麽和惡魔解釋關于合作這件事。

“你想說就說。”拉西格爾懶得應付這些事，有些不耐煩的回應。

克裏菲斯特趴回床上不說話了，過了一會才重新擡頭，“那穆裏，你打算怎麽處理？”

拉西格爾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書，“不知道，我還沒有找到他在哪。”

“怎麽會？按理說他這樣的魔力很難真正隐蔽起來……”克裏菲斯特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之前穆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現又消失的事，默默地閉嘴了。

“他非常擅長隐蔽，但想找到他也并非不可能。”拉西格爾說，“問題在于這座城市到處都是他的魔力……我想他是故意這麽做的。”

“……吸引你來卻又躲避你，為什麽要這樣？”

“因為他害怕我。”拉西格爾沖他揚了揚眉，理所當然的口吻，“身為夢魔的肉體極其脆弱，稍不留神就會被撕的粉碎，如果不是有必要，他通常不會和人見面。”

“……所以他之前和你見面都是依靠夢境？”

拉西格爾看了他一會，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他之前沒那麽怕我，現在大概覺得，我随時有可能把他撕碎吧，夢魔是敏感又怯懦的生物。”

克裏菲斯特似乎意識到什麽，盯着拉西格爾看了半晌，動了動嘴唇，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他和你不太一樣，确實，拉西格爾不算是無情的惡魔，說實話，我想他的感情也許比一般的惡魔要豐富的多，但是這讓他看上去更加可怕，痛苦對他而言沒有意義，卻真實存在着。他越愛誰越害怕受到誰的影響，如果有必要，他會殺死你，然後讓自己後悔很長時間，好過因為你犯錯。

穆裏會這樣說，大概是有他的理由吧。

可是我不覺得自己能對他有那麽大的影響。

克裏菲斯特想着，忽然笑了一聲。

惡魔果然擅長蠱惑人心，自己這麽輕易就被帶進他的想法裏了，若是穆裏更了解自己，也許效果會更好吧。

可惜克裏菲斯特不是普通的天使，他只是看起來單純而已，實際上連他自己，都不能真正了解自己。

他并不會害怕，倒并非是信任拉西格爾，只是他很清楚，想要殺死自己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就算是拉西格爾也沒那麽容易做到。

他一直相信自己，他就是靠着自己才慢慢走到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