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紅薯·釘子
江吟看着香爐周邊的雪面上沒有腳印,看來兇手是雪停之前将受害者放進香爐。只是兇手未免太嚣張了吧……
武僧聞訊前來,将死者從香爐扒拉出來,用擔架就近放進大雄寶殿。屍體上的血漬沾染了香灰,幾乎很難辨認出對方的相貌。
今天的這兩具屍體不知道有沒有什麽關聯,兇手是不是同一個人。
江吟帶着疑惑安靜地在一邊旁觀。因着惠果大師和她的師徒情分,寺中的人都認識她。
江吟看着堂堂的侍郎大人如今像領了仵作的職務幹起了驗屍的髒累活,心裏有些幸災樂禍。直到死者的臉被帕子擦拭幹淨後,她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他就是今天在山路上賣饅頭的中年大叔,但是江吟差一點就沒認出他來。因為他此時的臉頗為猙獰,堪稱的上“龇牙咧嘴”。
造成這種樣子的原因是因為對方的嘴唇被殘忍地切了下來,牙齒不得不裸露在空氣中。晏離一邊驗屍一邊客觀的闡述他的所見所聞。
這具男屍也是生前活生生地被割下嘴唇,致命傷在背部脊柱的抽離,失血過多而死。其中詭異的是,對方的胸前也被插入鐵釘,但不是之前的八顆,而是五顆。
“這人我之前見過。”江吟對着淨手的晏離說道,“他之前在半山腰上賣着難吃的饅頭。”
晏離冷峻的臉龐在晃動的燭火下柔化了棱角,黑色的眼眸在昏黃的燈光下多了白天所沒有的暖色。
江吟見此話也不自覺地多了幾句,着重又強調了一遍特別難吃。
“還有股怪味道。”
晏離眼底露出了思索之色。江吟突然想起那饅頭此時還躺在自己的布兜裏。
小時因為自己挑食,在寺裏浪費糧食而被惠因大師罰在菩薩面前跪了一下午。她對此仍心有餘悸,當時便沒有将其随意丢棄。
“喏,就是這個。”江吟掏出那個已經變得有些冷硬的饅頭。
晏離拿過她手中的饅頭輕嗅,眉頭微皺。江吟看着他還用舌尖舔了一口,頗有些不自在。她突然就想哽他一下:“大人,這饅頭我咬過的。”
晏離頓了頓,翻過一面就看到了一排整齊的牙印。
“怪不得。”他輕聲道。
“啥?”江吟一頭霧水,難道上面有股味兒,她嘴巴可香了!
“這上面被下了一種迷藥。這種迷藥比較少見,生效比較慢。娘子之前說在案底下睡了過去,也是受了此物的影響。”晏離看着她,眸中是像是深潭中的水,波瀾不起。
“你是說着賣饅頭的大叔是一個壞人,他之前還對我動歪腦筋。”江吟還是有些後怕的,“惠因大師就不該罰我,挑嘴也是有挑嘴的好處。”
“那為什麽他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江吟突然發現庭理不知何時來到殿中,他的手中還拿着兩只香噴噴的烤紅薯。
“啊,我餓了。”江吟快速地從他手中奪過一只,剝皮吃了起來。
庭理有些嫌棄地看着她,清秀俊俏的五官絲毫沒有作為僧人的脫俗:“啧啧啧,江吟你還真是不挑地方,對着這麽醜的屍體也吃得下去。”
江吟嘴裏含着東西不清不楚地說道:“主要沒啥特別重的味道。你還記得以前我們挑肥水時偷吃紅薯的那味道嗎?”
庭理突然臉色變得鐵青:“呃,別提。”
晏離沒有出聲,江吟戰鬥力極強地幹掉一只紅薯後開始天馬行空:“有可能某人看不慣他的惡行,便在寺廟中替天行道!不過這個猜測還得建立在大悲殿中的女子也有惡行的基礎上。”
庭理說道,“師父之前在清點山上香客人數時,一個女香客說自己的同伴失蹤了,戴銀簪的青衫姑娘。就是大悲殿上的那一個。”
晏離看向庭理:“麻煩小師父将那位女子請過來,本官有事詢問。”
“沒問題。”庭理将手中剩下的紅薯随手扔給江吟,轉身懶洋洋地走了,寬長的衣擺掀起漣漪。
為首的武僧向晏離一作揖,離開繼續搜尋嫌犯和護衛寺廟。
此時殿中空落落的,只有晏離和江吟兩人。江吟又開始她蹩腳的套近乎。
“大人想來你還沒有用過晚飯吧。若是不介意的話。”江吟雙手捧着還熱乎着的紅薯,頗為懇切的說道。但實際上她其實并沒有想把這只紅薯貢獻出來。
她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在晏離心中留下一個好印象。她一個紅薯根本沒有吃飽,她心裏也知道這高冷的晏大人定是不屑于她的小小紅薯。
晏離将視線放在她的臉上,嘴角微微上揚:“多謝娘子。”
他在江吟難以置信和不舍的眼神中緩緩地接過了她手中的紅薯,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剝落黑炭般的外皮,露出了金黃色的果肉,泛着蜜糖色的光澤。
縱然是已經吃了一個的江吟聞着焦香的甜味,還是忍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晏離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娘子看上去好像有些不情願的樣子。”
江吟趕緊縮回不自覺湊過去的腦袋,尬笑:“大人說得這是什麽話,大人現在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為大人着想呢?”
晏離慢條斯理地小口小口吃着,江吟心中的煎熬也越來越久,倒不是因為對方的美色,雖然對方吃起來也頗為賞心悅目,但主要還是她也想吃。
當庭理領着女香客前來的時候,江吟連忙扯了一塊長布将那具死相慘不忍睹的屍體蓋住,怕吓到對方。
一番詢問後,他們得知這女香客和同伴并沒有在山路上買饅頭吃,只是在落冰雹之前,她的同伴為了給去世的奶奶祈福去了一趟大悲殿。她是為生病的弟弟祈福去了藥師殿。
在她的描述中,那死去的女子是一個孝順善良的好女孩。女子一雙淚眼看向晏大人:“大人,是否阿钿已經遭了不測?”
晏離冷淡地讓她可以走了。江吟拍打着她的肩膀,輕聲安慰道:“晏大人英明決斷,定能有一個明明白白的結果。”
女子哭泣地更厲害了。江吟心裏嘆氣,自己果然是直女,晏離釣不上鈎,丫頭也安慰不了。
“看來兇手并不是替天行道的那種類型。”江吟輕嘆一口氣,“線索太少,一切都不明朗。”
晏離薄唇微抿,輕輕說道:“走吧。”
江吟跟着庭理和晏離向法堂走去,今晚所有人都被集中在那裏一起過夜。
晏離不留痕跡地觀察着堂內的衆人。江吟則去尋了小蠻,兩人擠在一床棉被中。
突然門口一陣喧鬧聲。
“這麽冷的天,竟然要我家夫人跟那些貧賤的人處在同一間屋子,惠因大師,難道靖國公府給普明寺捐了那麽多的香火錢是白捐了嗎?”
江吟向門口望去,一位衣着華貴的老婦人被身邊兩個丫鬟攙扶着,一位中年美婦由一個丫鬟攙扶着,另一個丫鬟沖着惠因大師忿忿地說道。
靖國公府這麽霸道,怪不得爹爹當年從家裏逃了出去。
老婦人大概是靖國公老夫人,爹爹的母親吧。而中年美婦是如今的靖國公夫人。看起來不好惹啊,惠因大師能撐得住吧。
江吟抱着腿,将頭擱在膝蓋上靜靜地看戲。
惠因大師是寺中的知客,職掌接待外來賓客的事務。
惠果師父從堂外進來,看到惠因的處境開口說道:“阿彌陀佛。自建寺起,本寺就一直奉行人無貴賤,衆生平等。□□還曾親自授名‘普明’二字,普開衆生智,請問施主如今這番話是在質疑聖上嗎?”
靖國公夫人仿佛才後知後覺地瞪了一眼那丫鬟,柔聲說道:“治下不嚴,擾了佛門清淨,真是罪過。只是我家老夫人年紀大了,望能給個炭火取暖。”
江吟冷哼,裝模作樣。沒有你的意思,你的丫頭有這膽子對咱們惠因大師指手畫腳?
“這是應當,縱使本寺炭火不足,糧食不夠,老人小孩總是先緊張着的。老夫人裏邊請。”
說罷,老夫人被攙着目不斜視地往裏走。靖國公夫人恭順地跟在身後。經過江吟的時候,老夫人似有所感瞟了一眼,整個人一僵,停下了腳步,細細打量着坐在地上的她。
“小娘子叫什麽名字?”老夫人慈愛地看着江吟。
江吟從地上站了起來,理了理裙子,說:“老婦人好,我叫江吟。”
老夫人眼裏隐隐出現淚光,說:“是個好孩子。”說完便不看她,在小和尚的帶領下去了屏風後面。
法堂各處的油燈點這,還是比較亮堂的。四個角落擺上了炭火,在傷者附近和屏風後多放了一些。
“衆位香客,今天在寺廟中除了發生天災,還出現了人禍。有人潛伏在廟中害了兩條性命。萬望諸位小心。”惠因大師朗聲道,“大家切勿脫離人群單獨行動。”
語畢,法堂內掀起了嘩然大波。一時間人人自危,眼中的害怕擔心自然流露。但是如果是兇手的話,他會有什麽表情呢?
得意,自信,冷靜。
江吟細細地打量着在場的香客。最後,她失望地收回眼眸,一無所獲。
然後第二天的清晨,看守藏經閣的安修在防火的水缸中被換班的弟子發現。雙耳被割,腰斬,胸口有六顆釘子。
作者有話要說: 撒潑打滾求收藏求評論,謝謝小可愛們(*^▽^*)
話說大家對兇手有沒有大致的想法哈,嘿嘿~當然我知道,現在還比較難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