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庭理·香爐
“死者致命傷位于脖子上,切口平整光滑,可見是一刀所為。雙目是生前被挖走的。不過有一個令人疑惑的地方,就是她的胸口還被插入了八顆鐵釘。”晏離在江吟嘹亮的嚎叫中松開了手,平靜地說出自己剛才的發現。
江吟:……
這特麽是缺乏想象力的古代嗎?變态還搞行為藝術?
晏離說完後,看着江吟。她心裏暗忖,他這是想聽聽自己的想法?
于是,江吟清清嗓子,說道:“一刀能造成這麽重的致命傷,看來兇手的臂力很強,應該是一個強壯的男子。切口平整光滑,兇器應該是鋒利的刀具。由此可見,兇手不是一時沖動作案,而是有預謀的。”
晏離點頭:“普通人不可能随身攜帶鋒利的刀具來寺廟。那這雙目為何要在生前挖走,并且在她胸口插上八顆釘子?”
江吟沉思一會兒,猜測道:“兇手對死者懷有強烈的恨意,想要施虐于她。”
晏離搖了搖頭:“我覺得沒有那麽簡單。”
江吟摸摸自己的鼻子,探究地看向他:“大人為何要與我說驗屍的結果,還問我的想法?”
晏離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整理着他的袖口:“左右大殿中也沒有旁人。”
江吟頭上冒出黑線。哼,原來是找不到其他活人才主動跟自己說的。
這晏大人看上去就不是很好說話的樣子,要他幫忙去查爹娘死因,感覺仍是道阻且長。
江吟本就懷疑爹娘的死因,尤其她後來發現阿爹的書房物品有被人偷偷翻動的痕跡,心中疑慮更多。
她把發現與兄長說了後,兄長便把家中護衛抽調到後院中保護她,反而讓書房毫無防護,像是歡迎那些宵小來探查。
“阿吟,人死不能複生,但是我們要好好的。”
江吟是個死腦筋的人,爹娘死得不明不白,她就是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不然這輩子她都難以心安。
可是兄長說爹娘的案宗都已經移交刑部封存,刑部尚書費大人将整個刑部看得跟個鐵桶似的。況且恐怕也只有是晏大人才有能力從中看出破綻吧。
江吟吃力地站了起來,問道:“那大人,這具屍體該如何辦呢?”
“娘子曾跟随惠果大師學習,便由你去通知大師此間之事。”
江吟頗為乖巧地點頭,拖着傷腳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只是不過一會兒,晏離便看到門後探出一個腦袋,他看着這個不穩重的小娘子,頗為頭疼地問道:“娘子有何事?”
“大人,您說山路濕滑,常人無法下山。這兇手該不會還在寺廟裏吧?”江吟小聲說道。
她剛走到一半,看着自己的傷腳,覺得還可以作一把,便又回去了。
晏離沒有感情地說道:“的确有這個可能。”
江吟為難道:“大人,我有些害怕……而且我腳疼。”
晏離冷眼旁觀。江吟看着他無動于衷,有些氣餒,準備跳着腳繼續去找惠果師父。
她沒料到身邊出現了繡着銀絲暗紋的玄色袖子,壓下嘴角上揚的笑意。
唔,好舒服的料子啊。她忍不住像逛鋪子的時候一樣手癢地摩挲了一下,然後就接收到來自晏大人的冰冷視線。
她用另一只手打了一下自己作怪的手,厚臉皮地笑道:“大人莫怪,阿吟幫您教訓這只壞手。”
晏離見此也沒有再說什麽,只是眼中多了一份無奈之意。
雖然惠果大師往常時在方丈院中,可是如今冰雹砸毀廟宇傷了香客,師父他肯定去了第一線。
江吟搭着晏離的手一瘸一拐地來到法堂前的走廊上。法堂的面積十分廣大,平時法師講道時可以容納兩千餘人。
此時從門外便可以聽到“篤篤”的木魚聲、念經聲和哭泣聲。有三三四四個小和尚在勤快地進出門,手裏拿着傷藥、紗布和盛着熱水的臉盆。
一位和尚面帶笑意地走上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诶呦,女施主受了這麽重的傷,竟然還需要人扶着,真是罪過罪過。”
這位和尚膚色白皙,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樣子。俊朗的五官透着一股獨特的空靈。但是一雙眼睛澄澈透明,帶着些許孩子氣。
江吟雙手合十,回了禮:“感謝小師傅,我餓了。”
“快到酉時了。夥房正在抓緊做晚飯,施主安心,定有你一口吃的。”
江吟有些期待地問道:“晚飯有些什麽可吃?”
和尚露出早已預料的微笑:“素齋。”
江吟回複迷之微笑:“現今滞留在山上的人數是多少?”
和尚繼續微笑:“共有二百餘人。”
江吟微笑:“食材足夠嗎?”
“不夠。施主這般似饕餮的人還是莫吃了。”
“……”
“庭理小和尚,你耍我很好笑嗎?”
“江吟小施主,你并不好笑。”
江吟看到庭理笑得不正經,皺着眉頭,認真問道:“庭理,不跟你玩笑了。寺廟裏的糧食和柴火還能撐多久?”
“大概一兩天吧。我們下不去,別人也上不來。惠因師叔都愁壞了。今天是什麽鬼天氣?上午熱的來,不一會卻下起了冰雹。師父觀察天象,說今晚或許會下雪。”庭理收起慈悲相,擠眉弄眼地回道。
“師父呢?沒出事吧?”
庭理白了個眼,聳肩攤手說道:“師父怎麽會有事呢?誰人不知惠果大師是普明寺第一美男子,自有佛祖保佑。”
江吟苦笑不得:“師父想必在法堂裏,你去請他過來。我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與他說。”
“你們?”庭理此時才把目光施舍給了一旁的晏離,眉毛微挑,“啧啧啧,江吟,你怎麽跟我們朝的刑部侍郎認識,該不會是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吧?”
他雖然嘴巴很壞,但還是轉身進了法堂。
晏離一直沉默地看着兩個人你來我往,沒有打斷他們。江吟只顧和庭理耍嘴皮子,差點忘了身邊這尊大佛。
“庭理人還蠻穩重的。”江吟事後補救道,“我也很乖巧溫柔的。”
晏離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江吟感到他的氣場有點低,真是令人窒息。
惠果大師很快就出來了,他溫柔地沖江吟笑了笑,看向晏離:“不知晏大人尋貧僧何事?”
晏離輕聲快速地将事情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江吟在旁邊用力地點點頭。
惠果大師的臉上露出了沉重之色:“庭理,去叫寺裏的武僧們細細搜尋山上有無可疑的事物和人員。”
庭理利落地點頭,随即匆匆地離開。
惠果師父看向晏離:“法堂裏的香客現在正如驚弓之鳥,不過貧僧之見還是據實相告。”
“師父,你說這人是怎麽想的,竟然在寺廟行這種禽獸不如之事。”
惠果眼含慈悲:“天可量,地可度,然人心難測。”
……
“下雪了。”江吟伸出雙手,一塊六角形的冰晶飄落在的手心,很快融化成一滴透明的水。
雪花在天地間紛紛揚揚地下落,恐怕今晚的夜會很冷。
江吟走進法堂,看見一排老和尚在大堂的前頭敲木魚念經超度三位覆蓋着白布的死者。法堂原本擺放的桌椅被推到兩旁留出空間給傷者躺着。
“娘子,我在這裏。”小蠻坐在一旁的角落裏揮着手,看見江吟露如釋重負。
江吟快步走了過去,坐在小蠻身邊,細細打量她的額頭。
“上藥了嗎?”
“小師傅幫我上過了。”
“那就好。”
江吟嘆了口氣,在小蠻身邊坐了下來:“下山之路不好走,我們怕是要在普明寺多呆上一段時間了。”
齋堂的惠空師傅來了,聲音洪亮地說道:“各位施主請到門口領取齋飯。”
沒有受傷的香客紛紛起身,井然有序地排隊。惠空師傅的弟子安喜在前面幫忙盛飯,手腳十分利索。
江吟等了好一段時間才輪到了自己,素齋裏面有土豆、蘿蔔、花生、紅豆、紫米和白米飯,分量很足。
普明寺的素齋十分好吃,在整個盛京都頗有美譽。據小道消息說典座(齋堂的負責人)惠空大師出家前是酒樓的大廚子。
江吟把飯先端給小蠻,然後才摸着已經餓過頭的肚子再去排隊。她走去門口時,隊伍縮成了一截,飯菜都沒剩下多少。
輪到江吟時,安喜胖嘟嘟的小白手拿着大勺在盆底使勁地刮,然而并沒有太大用。
安喜悄聲對她說道:“庭理在菜園子那邊烤紅薯,你要不去看看。”
江吟沖他眨了一下眼睛,往堂外走去。
黑魆魆的夜愈發的安靜,江吟走出門口,感受着迎面吹來的寒風,仔細地看了看——雪停了,暫時的。
她輕輕跺了跺腳,正準備往園子裏走去。法堂前面就是大雄寶殿,地面上已是一層薄雪。在白雪的微弱映照下,她似乎看到了一角衣衫在前方的大雄寶殿閃過。
她想看清楚,往前面走了走。
“娘子是要去哪裏?”晏離剛和武僧們從藏經閣巡查一圈回到法堂,就看到這個不安分的小娘子鬼鬼祟祟地往空無一人的大雄寶殿走去。
江吟遲疑地指着前面,轉頭跟晏離說道:“那邊好像有人。”
晏離神情一肅,舉着火把往江吟指的地方走去。江吟小心地尾随在他身後。
又一個人死了。
脊椎被活生生地抽了出來,血淋淋地丢棄在雪地上。死者被倒插進大雄寶殿前的香爐中,兩只腳滑稽地垂在一旁。
作者有話要說: 撒潑打滾求收藏求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