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賽馬賭局
事情已經過去五年了, 黃老的态度還這麽尖銳。
她反而更覺得有希望。
黃老越是尖酸,越是說明他對此事一直耿耿于懷, 并未釋然。她問過爸爸, 知道當初邀請黃老進入項目組, 黃老是不在乎收入就立刻同意了。在研發新品方面, 他和爸爸的某些觀念不謀而合, 應該是給了爸爸很高的信任,最終卻被辜負。
現在對寶莉如此刻薄,還是當初的心結沒有解開。
姜黛心态太穩了,不僅沒露出沮喪的痕跡,還真的騎馬玩兒了兩圈。
臨近正午,氣溫逐漸升高。
白芝累了:“黛黛,我們要不要撤啊, 實在是太曬了。”
姜黛視力好,她雖然在很遠處騎馬,其實卻一直盯着黃老的動向。
白芝是屬于戴了隐形眼鏡也看不清遠處那種,她以為姜黛這麽放松, 估計是想到別的主意, 已經半放棄黃老這塊難啃的老骨頭了。
姜黛拉着缰繩, “走,我也餓了, 咱們去吃個午餐。”
白芝還以為姜黛要請她吃大餐, 結果姜黛帶她走去了馬場前面的休息區, 休息區有餐廳, 平常不到飯點,客人大多喝喝飲料咖啡,這會兒正好是飯店,熱火朝天的,很多人都點了餐,還有各種大菜。
白芝哭唧唧:“咱們就在這兒吃,确定嗎?”
姜黛笑得高深莫測:“當然,我點了剁椒魚頭和泡椒田雞,我今天特別想吃辣。”
白芝也喜歡吃辣,但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馬場的餐廳吃這些……
“我的天爺啊,這裏真的是馬場嗎?”
姜黛被她弄得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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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當然是馬場,不過不是白芝她們會去的高端場所,是比較平民化的地方,其實各種設施都很齊全,大菜聞着味道也不錯。
白芝早餐就沒怎麽吃,騎馬又消耗大,這會兒真的餓了,很快就大口吃魚大口配飯,完美上演了真香的故事。
“黛黛,這田雞味道也太好了吧!尤其是這個酸蘿蔔,啊啊啊我死了。”
“剁椒魚頭做得也太地道了吧,好想把大廚請回家,這麽厲害的大廚留在這麽不起眼的馬場後廚,太屈就了吧。”
姜黛無語地看着她:“你吃魚就別說話了,小心刺。”
……
姜黛看起來是在認真吃飯,實則大半的心思都時刻準備着。
很快她就證明自己賭贏了。
黃老和幾個學生坐一桌,吃飯吃得很安靜,偶爾聊幾句和學術有關的話題。
過了沒多久,大概有七八個男人走進餐廳,很顯然是以中間一個中年男人為首,旁邊的人都在恭維吹噓。
姜黛一眼就看見了張鶴。
張鶴身上的騎馬服少說也六位數打底,來到這麽平民化的馬場,目的何在,一點也不難猜。
那位被簇擁的中年人,應該就是姓甄的教授了。
姜黛和白芝坐在最角落,張鶴根本沒往這個方向看。
倒是白芝很快就發現姜黛一直用餘光往那邊瞟。
她狐疑地看了一會兒,那一群人中稍微能入眼的也就是看起來年紀在三十五上下的那位了。
白芝小朋友八卦的嗅覺一向敏銳:“黛黛,你不會對那位穿黑色馬甲的男士有興趣吧?看起來年紀好像大了點,得比霍容深還大不少吧……你這口味怎麽越來越重了。不過那位看起來品味還ok,騎馬服是最流行的牌子。”
姜黛白了她一眼,聲線壓低:“那是張鶴。”
白芝眼睛更亮了:“原來你早就認識啊擦,還不快介紹我認識一下!”
“……雅麗集團的創始人張鶴。”
白芝愣了十幾秒,黑下臉:“草,原來是那個賤男!渣渣,長得也很惡心,油頭粉面的,一看就不是啥好東西。”
“……”
甄老一行人出現之後,馬場餐廳的氛圍就變得有點微妙了。
那些人看起來都是學者的模樣,加上姜黛早就了解過甄老和黃老的宿怨,這兩位都是中醫大學的同事,曾經交集還很深,算得上摯友。
只不過随着時代變了,人也變了,最終分道揚镳。
黃老顯然是醉心學術的那種,雖然也替商業公司做項目,但本質目的都是為了研發出實用的藥物産品。
他還用私人資金開過一個中醫館子,收費遠低于普通的中醫館,本來就可以用醫保,對普通人來說就很優惠,對于沒有醫保的邊緣化病人,他甚至還自掏腰包貼補。
這些都是能夠上報的善事,只是黃老最不喜歡這些宣傳,一直低調行事。
沒有宣傳,沒有政府扶持,他開的中醫館很快就被排擠出局。
任何行業都有規則,中醫館也不例外,他定價低,很多藥物基本上是成本價,又照顧窮人,這對本市乃至周邊城市的中醫館都是很大打擊。
黃老被其他人聯合排擠,再加上他有其他工作,精力有限,中醫館已經關門兩三年了。
而這位他的老朋友甄老,則完全是相反的人設。
甄老年輕時也是很普通的老師,兢兢業業授課,也做學術研究。
後來商業化越來越普及,他開始和各種醫藥機構合作,賺的是暴利,最近更是在某學術期刊上發表了論文,獲了大獎。
中醫大學升他為榮譽院長,可謂是名利兼收。
兩桌分明就是鄰桌,甄老那一桌起先卻一直假裝沒看見黃老,過了很久,甄老突然起了頭,語氣意味深長:“這不是老黃嘛,帶學生來騎馬啊?”
黃老默不作聲。
另一人笑道:“老黃坐過來一起吃呗,咱們人多,菜也多,你這些學生也夠窮酸的,請教授吃飯就點這麽幾個菜啊。”
黃老有個學生沉不住氣了,沉聲道:“李教授慎言,是老師請我們吃飯。”
甄老語氣更不善了,明擺着譏諷:“唉,都奔七十的人了,還在帶研究生,老黃啊,我說這些話你總是不愛聽。現在帶研究生啊,都是讓研究生給自己打工,白幹活,你倒好,成養兒子了,倒貼啊。”
黃老臉色很僵,但始終一言不發,姜黛猜得出這樣類似的老同事譏諷,肯定日子不短了。
學生卻沒那麽冷靜,一副快要發作的樣子。
但是被黃老無聲摁下了。
姜黛愈發肯定,那一桌除了張鶴,應該都是黃老中醫大學的同事。
因為他們都是中醫大學的教授或老師,學生們還沒有畢業,如果得罪了這些人,可能會對他們造成不利影響,看得出黃老對學生們不錯,學生們也是很敬重他的。
至于張鶴……八成是來給甄老送錢的。
甄老如今在中藥圈子裏名聲大噪,幾乎被譽為全國最牛的中藥專家。
如果張鶴收買他,讓他發聲證明雅麗的産品是與他合作研發的,那麽大量消費者,乃至各方媒體,大概都會站在雅麗那邊了。
黃老的沉默只換來對方變本加厲的羞辱。
“老黃啊,你返聘工資一個月也就六七千,在燕京這種地方,六七千連個房租都付不起啊。你說你這是何苦呢,要不幹脆來我公司上班吧,我給你開兩萬塊錢。”
“是啊黃教授,你不會還不知道吧,甄院長自己開了個醫藥公司,準備過兩年就上市呢,就算你年紀大了,做不了什麽辛苦的研究,大不了看管藥房嘛,歸置歸置藥材,數數你總會數吧?”
姜黛怒從心起,一股火快從胃裏燒到喉嚨口了。
她今天所有的計劃,都是為了寶莉,她的目的是拉攏黃老,包括調查黃老的對頭甄老,都是按計劃行事。
可是她沒想到自己是真的怒了。
她固然社會經驗不多,卻完全能夠想象出黃老這樣人,在如今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每一步走得有多艱難,一定是舉步維艱,步步被嘲。
他是固執,是古板,但這個社會總要有這樣的角色,如果連黃老都淪為為了一己私利不顧底線的商人,那些看不起病吃不起中藥的危重病人,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姜黛站起來大步走過去,撫掌笑了起來:“真精彩啊,甄校長是吧,不虧為燕京中醫第一人,名不虛傳啊。”
這麽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突然出現在一群男人中間,立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連甄教授都多看了她幾眼:“你是……?”
唯獨張鶴變了臉色,眸光晦暗。
姜黛笑得明豔動人:“看了您這副嘴臉,我才明白近年來中醫研究為何止步不前了。您改行當商人,為名為利,這本來無可厚非。可是這世上有一種商人是肮髒的——為了自己的利益踐踏品格高潔之人,這是商界的渣滓。”
餐廳的氣氛頓時凝固,甄教授這一桌七八個男人也都面面相觑。
最近甄老剛獲獎,前來送好處求幫忙的人太多了,他們下意識就以為這個漂亮的女孩肯定也是類似的目的。
姜黛繼續:“黃老開中醫館救治過的危重病人,至少有五六十位,是,我知道像他這樣道德标準過高的人,在當今社會已經被視為異類了。可是大部分人的人都要臉,知道即便自己做不到,也不該嘲諷。
你們這群老東西,都是不要臉皮的龌龊貨色,把賤.格當習慣,把下作當本分。像你們這樣的人,應該覺得自己惡心才對,你們聞不到自己身上的銅臭味嗎?”
姜黛話音剛落,這桌的男人紛紛皺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捂住了鼻子。
真的冒起了一股銅臭味,不,是比銅臭難聞很多的氣味。
甄老的臉色非常難看,但是這畢竟是公共場合,他又摸不透姜黛到底什麽身份,萬一是記者暗訪就完了,多說多錯,他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安全。
他周圍其他同事也被罵懵了。
活了大半輩子,哪裏試過被這麽一個看起來大學生年紀的丫頭劈頭蓋臉一頓罵。
只是姜黛的氣質看得出非富即貴,連甄老都不敢出聲,他們也不敢妄動。
唯獨張鶴認識姜黛,而且立刻就猜出姜黛的目的。
他站起來,逼近姜黛:“姜小姐這是何必呢,為了讨好黃老,不惜得罪中藥圈子所有厲害的教授,你們寶莉終究是靠中藥化妝品發家的,這樣得不償失吧。”
姜黛皺了皺鼻子,面無表情:“你離我遠一點,熏得慌。”
張鶴當衆沒臉,态度也更惡劣了些:“你何苦呢,好好的名門闊太不當,非要接手一個遲早要涼的破企業。為了讨好一個老頭子,打扮得這麽好看,我實話實說,你穿騎馬裝是真美,不過你有沒有想過……黃老多大年紀了,他還行不行啊?”
一直緘默的黃老站了出來,厲聲厲色:“張鶴,你嘴巴最好放幹淨一點,你說這種話,姜小姐是可以報警的。”
姜黛給了黃老一個安撫的眼神,轉頭還沖張鶴笑了笑:“張董,你這是看不起女人啊?我看你穿得也挺漂亮,騎馬服一看就是新買的吧,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甄老……他對男人感興趣嗎?”
張鶴果然臉色發青,怎麽都沒想到姜黛嘴皮子這麽利索。
他嗤了一聲,佯裝不惱:“行啊姜黛,反應很快嘛。你這麽厲害,敢不敢跟我賽馬一場?贏了的話,我收回剛才的話,當着大家的面給你道歉。”
黃老想阻攔。
黃老的學生也站起來勸:
“姜小姐,算了,別跟這種人置氣。”
“是啊姜小姐,沒必要,大中午的氣溫太高,小心中暑。”
姜黛卻氣定神閑:“好啊,我正好今天還沒盡興,就陪你玩一局,輸了的話,你不用跟我道歉,只要從馬上摔下來摔骨折我就很滿意了。”
……
黃老這邊的人對姜黛都有改觀,想攔她,但是又實在不熟,沒轍。
白芝追上去,在選馬的地方咬姜黛耳朵:“你悠着點,那張鶴一看就是個小人,他萬一算計你怎麽辦。”
姜黛掐了下閨蜜的臉蛋:“芝芝乖,打把傘再出來,別曬黑了。”
馴馬員選了兩匹馬:“這兩匹都是烈馬,跑得很猛,但是危險系數也高一些,一般不建議女士騎,力氣不夠的話容易脫缰。”
姜黛走上前摸了摸馬頭。
她騎馬是有經驗的,看得出這匹馬确實性格暴烈,甚至可能前不久被教訓過,有點受驚,有點憤怒。
姜黛開始給馬喂食:“不要緊,我就要這匹。”
那邊的張鶴已經上了馬開始找感覺了。
他上了馬海拔高,愈發自負:“姜小姐,不是我看不起女人,你還是選一匹溫和的吧,萬一拽不住缰繩摔了,臉着地……啧啧,你可是靠臉吃飯的。”
姜黛面無波瀾:“張董靠第三條腿吃飯都不怕摔壞,我怕啥?”
白芝不敢走,一直勸姜黛。
姜黛雖然會騎馬,但是她曾經被烈馬摔過,之後就很怕烈馬。
“黛黛,咱們幹嘛要跟他比啊,黃老明顯已經對你有好感了,沒必要這麽拼。”
“我不是為了黃老,而是想看張鶴摔斷腿。”
白芝正喋喋不休,眼前一晃,瞪大了眼睛,嘴巴都長得能塞下一枚雞蛋:“霍……霍先生,你怎麽來了?!”
姜黛正在跟烈馬建立友誼,忙着喂食和說話,突然見到霍容深。
她心裏也罵了聲草,這狗前夫真是會挑時間,專門耽誤事兒。
霍容深二話不說擰住她手腕:“別胡鬧,你明知道自己什麽情況,這事能賭氣嗎?為了賭氣豁出命,你覺得值得嗎?!”
姜黛看着張鶴都已經到預備地點了,她有點心急,大力甩開他的手。
“別煩我,躲遠點。”
……
比賽開始,張鶴起步就非常猛,甩出姜黛一大截。
姜黛不緊不慢,逐漸加速,越來越猛,跟烈馬的配合似乎也愈發有默契。
把馴馬師都看呆了。
“牛啊這姑娘,這匹馬是我們這裏最烈的了,除了我們幾個老馴馬師,誰都駕馭不了。”
吃瓜群衆眼看着姜黛超過張鶴,有人喊:“張鶴,你也太弱了,連小姑娘都不如!”
張鶴怒急攻心,狠狠甩了沖刺中的馬三鞭子。
烈馬長鳴一聲,突然前蹄失控,翻倒在地,張鶴被甩了出去,發出一聲哀嚎——
姜黛贏得漂亮,沖過終點,下了馬之後還揉了揉馬腦袋,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真乖啊,你叫阿白是不是?等我有空再來找你玩。”
白芝看着馬場亂成一團,有人打了120,要把摔斷腿動彈不得的張鶴送走。
馬場有急救人員,想先給他看看傷。
張鶴卻不讓人碰,人家剛摸他一下,他就嗷嗷叫。
白芝笑得肚子疼:“黛黛,你的嘴有毒,他太慘了,叫得像是被那啥了一樣,蛤蛤蛤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