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饅頭
高芹笑了:“你嬸做飯去了, 馬上就好。”
沐浩倡看看周圍掉皮的牆面,破舊的桌椅, 以及門口吊着的一段紅辣椒,實在對這裏能拿出什麽吃的東西來不抱什麽希望,他試着将過去沐嘉樹那副風度翩翩的樣子帶入到這個環境當中, 也沒有做到。
自己真是跟着那幫不長眼的東西犯渾,沐嘉樹不是早就死了嗎?這個世界上原本就再也不可能有一個人是他了。
這時候, 沐浩倡聽見那個小老太太沖沐嘉樹說了一句:“娃子長大了當了城裏人,就是不一樣了。奶奶記着你小時候和你媽媽一樣, 見了生人羞的連句話也不敢講,現在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沐浩倡又擡頭去看沐嘉樹, 沐嘉樹從容地笑了笑, 贊同地說:“是啊,我和小時候比變了很多。”
飯菜很快就被端了上來,沐浩倡看了一下, 桌子中間一盤炒野菜,顏色烏禿禿的,他和沐嘉樹一人一個白面饅頭, 饅頭雪白渾圓, 看上去……就很乏味。
高芹怕他倆吃着沒味, 還特地在外面的菜地裏撸了一把小辣椒, 擱在了桌子上。
沐浩倡從小到大從來不吃饅頭,他覺得那東西就像是面疙瘩,味同嚼蠟, 實在沒什麽好吃的。
沐嘉樹到了這裏卻反倒格外謙和,問道:“小嬸辛苦了,你們不一起吃嗎?”
回答的是高芹的兒子:“你們吃吧,俺們吃完了。”
沐嘉樹道了謝,在桌前坐下。正是秋收時節,其他的人各自有活要忙,廚房裏就剩了他和沐浩倡。
沐嘉樹剛剛拿起筷子,就聽見門口有動靜,他轉過頭,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端着兩碗米湯走進來,踮着腳放到了桌子上。
她看上去才不過五六歲,人還沒有桌子高。
沐浩倡瞅着羊角辮上的紅頭繩,忍不住笑了一聲,被沐嘉樹看了一眼,才沒有手欠地去拉那根繩子。
小女孩擡起頭,認真地問:“叔叔,你在笑什麽?”
沐嘉樹淡淡掃過沐浩倡的臉,沐浩倡的笑容僵了一下,才說:“我是笑……你長得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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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咧開小嘴,露出豁了兩顆的乳牙,也跟着笑了:“我娘說讓我把湯端過來,給兩個叔叔喝。”
沐嘉樹道:“謝謝你。你吃飽了嗎?要不要跟我們吃。”
小女孩乖巧地說:“我不打擾叔叔吃飯,出去和娘一起吃。”
沐嘉樹笑了笑,把自己的饅頭遞給她。
小女孩咬着手指看了一會,搖了搖頭。
沐嘉樹眨了眨眼睛:“叔叔吃不下去了,你幫個忙吧。”
小女孩舔了舔嘴唇,猶猶豫豫接過饅頭,突然又往桌子上一放,跑開了。
她一出去,沐浩倡就走到大竈旁邊,揭開鍋看了看,發現裏面除了一個白面饅頭以外,都是黑的。
巧克力饅頭?
……應該不是吧。
沐嘉樹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荞麥的……”
沐浩倡大大咧咧掰了一塊,放進嘴裏,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沐嘉樹把話說完:“……很不好吃。”
沐浩倡:“……”
他總也不好吐到人家廚房的地上,忍了忍,還是勉強将嘴裏的饅頭咽了下去,走到桌子前端起那碗湯一口喝光:“沈樹,你誠心消遣我是吧?”
沐嘉樹道:“我沒想到你會突然跑人家的鍋裏掰一塊吃啊,你怎麽想的,很餓嗎?”
沐浩倡:“……”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假裝沒聽見剛才那個問題,問沐嘉樹:“合着白面饅頭在這裏還算是好東西了,專門招待客人的?”
估計一點白面是專門留着過年的,沒想到家裏會來人,就都拿了出來,沐嘉樹道:“所以你別挑剔了,吃吧。”
他說完之後,那個小女孩又跑了進來,手裏還拖着一個更小的男孩,小男孩手裏拿着一點黑色的荞麥饅頭。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沖沐嘉樹笑了笑,從桌上重新把那個饅頭拿起來,掰成兩半,大塊的給了自己的弟弟:“你吃這個!叔叔給的。”
她把小男孩手裏那點黑饅頭渣摳出來,自己吃了,又讓小男孩跟沐嘉樹說“謝謝叔叔”。
小男孩說了,說完之後,又轉過頭瞅了瞅沐浩倡,一邊吃着饅頭,一邊又說了一遍“謝謝叔叔”。
全程圍觀的沐浩倡愣了一下,僵硬道:“啊,不用謝。”
小男孩全神貫注地吃饅頭去了,好像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沐浩倡看看沐嘉樹,把自己的饅頭掰了一半,放到他的碗裏。
沐嘉樹:“……”
不管安得什麽心,同樣的事情被沐浩倡做出來,就真的顯得不那麽感人了……
沐浩倡看着他,像是在研究這個饅頭沐嘉樹會不會吃,這一路上他總是用這種充滿了考據和求知欲的眼神打量沐嘉樹,實在讓人很是瘆得慌。
好在沐嘉樹心理素質過硬,已經隐隐意識到了什麽,也沒有說破,拿起饅頭咬了一口,算是和他同甘共苦。
兩人吃過了飯,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沐浩倡去看他的度假村,沐嘉樹則找到小薄荷村的村長,跟他談希望小學的事情。
這裏的信號非常不好,沐嘉樹撥了一路的電話,才在臨近村口的時候和衛洵接通了。
“昨天的微信電話怎麽都不回?”
衛洵接起電話,劈頭就是這麽一句。
沐嘉樹道:“信號不好,這不是一有信號就給你打電話了。你在幹什麽?”
衛洵道:“我在警察局。就是上回那個毀容的案子,你記得吧,今天審咱們前幾天抓的那個人。”
沐嘉樹意外地說:“聽你這口氣,他身上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了?”
衛洵說:“啊,應該算吧,我看了一下這幾回的口供。發現幾名案犯身上的一個共同點。第一個人,有一個得了絕症的弟弟;第二個人,他爸開車撞殘了一個人,需要賠償一筆巨款;第三個人,瘾君子;你抓的那個,他妻子腎衰竭,需要做移植手術。”
沐嘉樹意識到了什麽:“他們都有一個理由,非常需要錢。”
衛洵說:“對,我懷疑就是有人抓住了這個軟肋,以金錢引誘他們殘害女性。所以說這些人看起來既沒有關聯也不是老手,因為一開始說他們屬于同一個犯罪團夥的猜測根本就是錯的!”
沐嘉樹想了想,覺得衛洵的推斷是最合理的解釋了:“那麽現在只需要找出幕後的那個人……很有可能只有一個,心理變态的人不好找,這個逐個突破,應該不難吧?”
衛洵道:“還真沒那麽容易,昨天晚上警察局的人連夜都問了,這四個,居然一個都沒見過真人,他們通過電話聯系,錢直接打到銀行卡裏……”
他說到這裏,聲音忽然斷了。
沐嘉樹道:“嗯?三哥?”
衛洵之前沒有多想,但在跟沐嘉樹轉述的時候,他心裏忽然掠過一個念頭:這個模式,怎麽和當初龐興轉述讓他踢走沐嘉樹藥瓶的人那麽像?
難道讓龐興這樣做的,還不是文慧?
這件事情一波三折,一開始他們審問完何茂林,本來以為派出龐興的就是文慧無疑了,只不過中間還有一些細節沒有查清楚,所以暫時沒有動手。
随着文有蓮的暴露,沐言睿和文慧的談話被沐嘉樹聽見,以及沐浩倡同文慧的争吵,衛洵和沐嘉樹都以為這件事情已經基本清楚了。
背後幫助文慧的人是沐言睿,可是文慧要害沐嘉樹的事情他毫不知情,沐浩倡更是背了黑鍋,大體事情發展應該就是這樣,所以衛洵也毫不手軟地開始收拾文家,可是現在……
這一切還能确定嗎?或者實在還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他心裏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攪得一片混亂,聽見沐嘉樹在另一頭叫自己,連忙答應一聲。
沐嘉樹道:“你那頭有什麽事嗎?”
衛洵定了定神,道:“剛才信號不好,我聽不見你說話。”
沐嘉樹沒有懷疑:“應該是我這頭的問題,這個村子太偏僻了。”
衛洵道:“就是,你早辦完了事早點回來,別讓我總是提心吊膽的。”
“你放心吧,很快。”沐嘉樹答應了一句,又說,“我給你打電話,其實是想讓你這幾天沒事多去我們家吃吃飯,我和浩倡都不在,他自己在家……”
他只用一個“他”字指代了自己的父親,衛洵倒是一下子就領會精神:“我知道,交給我吧。”
有些事心裏的确別扭,但是該做的還是得做到,沐嘉樹不希望因為一時的賭氣或任性造成遺憾。他還想叮囑什麽,又覺得多此一舉,衛洵對沐言睿的态度,可比他們兄弟要好多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那沒事了,我挂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筎瑜訡誰的營養液,麽麽噠!∩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