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變故生
走出宴席才能感覺到真真切切的冷夾雜着若有若無地酒香撲面而來。
溫庭弈端直腰杆緩緩一步一步地順着眼前的九曲回廊走去,回廊兩側挂滿了繪着龍鳳呈祥的宮燈, 暖暖的燈光與不遠處宴席處的燈光交相輝映。
一處繁華, 一處冷寂。
直到一處月牙狀的宮湖出現下眼前,他才兀得停住腳步, 低眉輕輕嘆了口氣, 睫毛簌簌,不知道心裏想些什麽。因為天氣寒冷,湖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泠泠的光澤, 光可鑒人。
四下一片寂然,溫庭弈卻聽身後身後深深淺淺的腳步聲與小心翼翼的呼吸聲,恍然了片刻才道:
“殿下一路尾随臣而來,可是有什麽事情告知?”
陸峥看着這個背對着他的身影, 在月光下顯得那麽單薄無依,好像是風一吹就會散了。他伸出去想要去探溫庭弈臂膀的手緩緩停下, 悄無聲息地放回了身側。
溫庭弈緩緩轉過身, 脖頸處系着的白絨狐裘随着寒風搖曳,細小的絨毛輕輕擦過臉頰,越發襯得那種巴掌大的臉玲珑小巧,白皙透潤。
他羽睫輕顫,低眉沉默了半晌,才道:“若是殿下無話可說, 臣便先行離開了。”
他擡腳從他的身側擦肩而過, 一絲一毫的多餘目光也沒有停留, 只是剛剛與他錯開身子,卻聽身後那人叫住他。
“溫庭弈,別走,我有話說。”
溫庭弈腳步微頓,卻沒有轉身,輕啓唇呵出一團白氣:“殿下有話便請講,珩蕭洗耳恭聽。”
“母後私自做主讓阿阮嫁給陸綏這件事,是她思量不周全,若是讓你難做,我替母後對你說聲抱歉。”陸峥半晌才從牙縫裏扣扣索索地找出一兩句話,也沒想該不該說,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溫庭弈靜靜聽完,這才微微側身,兩臂交疊在腹前。他身姿颀長,這樣的姿勢然他看上去平添幾分淡漠疏離的氣質,忽而低眉笑了一聲。
“殿下多慮了,臣與夫君從未埋怨過您與皇後娘娘。”他緩緩開口,神色分毫未變:“君王之命不可違抗,便是夫君應了,臣也會安心打理家宅,以求和樂。這是臣作為王府主母的本分,談不上難做不難做。”
“夫君願意或不願娶,珩蕭都會支持他的意願,殿下真正應當體諒的,不是臣,而是臣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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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一句夫君,讓陸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可溫庭弈卻直接忽視了他的神色,,一雙眼睛古井無波,猶如一潭死水。
陸峥結結巴巴開口,語調輕顫:“溫庭弈,你左一個陸綏,又一個陸綏,非要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嗎?”
溫庭弈眉峰輕挑,對此不置一詞。
“你自小便作為本殿下的伴讀,本殿下究竟是怎麽了,竟然讓你厭棄到這種地步,一丁半點的關系也不屑于扯上。”陸峥忍無可忍,看着他這幅平靜地不帶一點興許波動的臉,怒氣大發。
“本殿下扪心自問待你不薄,何時虧待過你。可你呢,自你服喪期滿,便處處躲着本殿下,如避瘟神!今日本就是想同你細說,你卻依舊對我避之不及,溫庭弈,你該當何罪?!”
溫庭弈聞聲擡眸,正對上陸峥布滿紅血絲的雙眼,然後在他的怒視下緩緩彎腰作揖:“臣知罪,願聞殿下高見。”
“你……”
陸峥怒目圓睜,覺得白瞎了自己一顆心,一揮衣袖氣鼓鼓地大步流星而去,只剩溫庭弈一人維持着請罪的動作,緩緩閉上了眼。
等人徹底走遠了,溫庭弈才攏了攏自己的衣袖,若無其事地站起身,輕聲說道:“姑娘可知,偷人牆角實為無禮。”
溫庭弈餘光一掃,果然看見走廊旁的假山後探出一個淡藍色的鞋邊,随後就是一個小丫頭後背緊貼假山的石壁一臉嬉笑的=地挪出來:“……世子妃好啊……今天的月色真棒。”
溫庭弈微微擡頭望了望天,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嗯,的确不錯。”
南阮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走來,溫庭弈伸手拉了她一把,笑得眯眯眼:“所以姑娘一直在偷聽?”
南阮點了點頭,随即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虎狼之詞,連忙搖頭:“沒,沒有。”她說完伸手比劃了一下,說道:“也就聽見了一點點。”
溫庭弈扶了扶額頭,道:“姑娘怎麽會出來?”
“宮裏的宴席又長又無聊,哪裏有這裏悠閑自在。”南阮邊說邊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
溫庭弈将她的女兒姿态盡收眼底,不禁感慨南阮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端莊,想不到私底下也是這般可愛的女兒姿态。
“姑娘怕是在這裏等什麽人吧。”溫庭弈輕啓唇,想到了什麽,才問道:“在下記得姑娘說過已有心上人。”
南阮心思被戳破,連忙扭過頭:“噓,沒有沒有。”
溫庭弈輕聲笑了。
南阮悄悄低下頭,雙手死死絞着手裏的手帕,半天才說道:“世子妃知道就好,莫要同別人說,我爹和我娘尚且不知曉此事。”
“那姑娘可方便告訴在下,姑娘的心上人是何人?”
“這個嘛……”南阮笑了笑,揚起笑臉道:“他是我的國學夫子,虛長我五歲,官職不算高……不過這些不算什麽。”
溫庭弈點了點頭,由衷道:“若是姑娘真心愛慕,兩情相悅,便盡管去争取,若不然總歸是意難平。”
南阮若有所思,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聽到的話,問道:“方才可是表哥為難世子妃?”
“不算是吧。”
溫庭弈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淡,與方才和南阮說話的語氣截然不同。
南阮以為陸峥招惹了溫庭弈,連忙開口道:“世子妃莫要與表哥計較,表哥他脾氣臭,總是得罪人。”
溫庭弈淡淡點頭,半晌才開口道:“無事,我與他不過舊友。”
不過當年舊友,如今算不得什麽的。
溫庭弈換了一輪吐息,看着宴席應當是正式開始了,才輕輕拍了拍南阮:“罷了,宴席應當開始了,我們也應該回去了。”
南阮的目光依舊四處游梭,心上人的沒有趕赴讓她有些焦急,可饒是如此她還是勾唇莞爾,道:“世子妃先回去吧,他答應了我要與我在這裏相見,我想再等等他。”
溫庭弈見她目光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鑒定,只好點頭作罷,獨自一人回到了筵席。
陸綏見自家媳婦氣消了,連忙恬不知恥地湊上來,揉揉肩膀:“珩蕭別氣,為夫以後絕對不戲耍與你。”
溫庭弈點了點頭,轉眼看見對面陸峥的座位上依舊是空空無人,只有兩三個年輕貌美的婢女颔首站立,不禁蹙了蹙眉。
陸綏的調、情或是捉弄對于他而言早就是司空見慣見慣不怪,畢竟自家世子的性子就是這個樣子,溫庭弈既然心裏頭通透,又怎麽會因為這件事就賭氣離開。
這般樣子也不過是做給陸峥看,給他個臺階讓他有機會把他要說的一次性說清楚,也省的每次見面都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這麽多年過去了,陸峥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也沒變。
永遠将錯誤推脫到別人的身上,而不會反思自己的過失。那樣的狂妄自大而又頤指氣使,同陸綏相差的又豈是一丁半點。
溫庭弈冷笑一聲,緩緩扣住了陸綏的手:“殿下,臣沒有生氣,只是有些煩悶,出去走了走。”
陸綏見他沒有真的生自己的氣,連忙乖乖坐好,應道:“我日後絕對不會再戲弄你,珩蕭,你也信我。”
殿中歌舞正濃,不知不覺宴席竟然過去大半,衆人你來我往觥籌交錯,不到片刻便有些頭暈腦脹,走兩步都不大利索。
祈帝除了接過文妃遞來的兩三杯酒,期間竟然一次也沒有接大臣的賀酒。陸綏摸摸下巴,直覺不太對勁。
他朝自家老爺子使了個眼色,就見汝陽王氣定神閑坐在位置上,指了指面前的被子,緩緩搖了搖頭,旋即繼續盯着上座的祈帝,靜觀其變。
陸綏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陸峥在哪裏?”
祈帝掃視一圈臺下的皇親和大臣,目光落到空蕩蕩的陸峥的座位,沉聲問道。
一時之間,殿內的鼓樂之聲都小了不少,舞女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愈發認真地落下每一步,生怕惹了易怒的帝王。
小宮女連忙下跪,顫巍巍地開口:“回禀陛下,殿下并未言明,奴婢們着實不知殿下身在何處。”
祈帝抿了抿唇,面色不善。
一轉頭,果然看見了同樣空無一人的南阮處,眼神直直逼向魯國公和夫人。
魯國公腦門全是被吓出來的冷汗,連忙出來求罪:“陛下喜怒,小女不勝酒力,老臣這才讓她出去散散酒氣,以免殿前失儀,有辱聖聽。”
祈帝揮了揮手,算是勉強放過他。
魯國公感覺自己人從鬼門關溜達了一圈,整個人被人扶着坐下的時候腿都是軟綿綿地,悄悄地大口換氣,簡直快把小命交代了。
“皇帝。”一道和藹的聲音随即響起,皇太後在臺上眯眼笑得開心,柔聲打破僵局:“今日是除夕宴,只許開心喜悅,莫要動怒。”
祈帝聞言,容色稍霁,恭敬稱是。
陸綏看了這麽一出好戲,悄聲與自家媳婦咬耳朵:“我看皇帝今天心情不妙,若不是皇奶奶在場,興許當真要掉上幾個腦袋。”
溫庭弈點了點頭,小心提醒道:“殿下……當心隔桌有耳,禍從口出。”
陸綏吐了吐舌頭,乖乖坐正了身子。
正在這時突然一陣聲響,陸綏聞聲去看,但見眼前一片血霧中他看見了方才還一臉和藹的皇奶奶雙目圓睜,一臉驚恐地捂住心髒,從座位上滑了下來。
嘴角上的鮮血那麽明顯,甚至濺到了滿頭銀絲上,更顯恐怖猙獰。
一瞬間,整個大殿突然雅雀無聲,大臣停下了交杯的手,舞女們戛然而止,将動作停在了那纖軟的一刻。
陸綏感覺自己的腦袋十分疼痛,眼前都是鮮紅的一片,耳朵邊也是滴答滴答的流血聲。
這一切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太快,衆人都來不及反應,卻見陸綏瘋了一般直接踩着桌子飛身走到高臺之上,正好接住了身子下滑的太後。
太後的臉色一片慘白,隐隐可見青黑的紋理。
陸綏雙眼無神,身子不停地發抖,抖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皇奶奶……皇奶奶……”
那一瞬間,陸綏感覺天突然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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