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莫奈何
陸綏從回憶中緩過神來, 定睛認真看了自家媳婦片刻, 突然低頭嘆了口氣,牽着溫庭弈的手卻不自覺地用力。
那時的珩蕭一定不舍得他離開吧……知道自己不願意見他,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一走多年,從此以後便連朝堂上的遙遙相望都是奢望, 也不願意出現在自己面前, 擔心徒惹自己的厭煩。
那麽那時的自己呢, 既然心裏厭惡珩蕭, 又為何見不得他受苦,看見他疾病纏身的蒼白臉孔時會關心, 甚至在最後的時候問他有沒有話要叮囑自己。
明明是殷切地盼着他能夠開口, 卻還要裝作無所謂的模樣。
陸綏勾唇苦笑一聲,至此才覺自己上一輩子活的真的是個錯誤。他能栽在陸巡的手裏,當真是他自己罪有應得。
他那個時候就應該明白的,自己分明是在意珩蕭,明明是喜歡他的。可又是為何要一味地逃避自己的感情, 生生将珩蕭擋在自己的世界外,寒透了他一顆真心。
若不是當年自己中毒昏迷, 危在旦夕, 珩蕭冒死救自己, 他又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
溫庭弈其實能夠感覺到,陸綏每次一有心事, 望向他的眼神都隐含着莫大的悲哀和心碎,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陸綏究竟在默默承受着什麽。
他知道陸綏興致缺缺,等離開了公主府就叫馬夫駕馬回府,陸綏卻問道:“珩蕭可是累了,這麽急着回府?”
大概是方才的回憶刺痛了陸綏,他伸手摸了摸溫庭弈的額頭,察覺到那裏正常的溫度,這才松了口氣。
“殿下,您是不是有事情瞞着臣?”溫庭弈看他悵然若失又複欣喜的轉變,擔心地開口詢問。
陸綏搖了搖頭,輕聲笑道:“珩蕭想什麽呢,我怎麽會對你有所隐瞞。”他說完斂了斂神色,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柔聲道:“珩蕭如今再也不是皮包骨頭,瘦的讓我心疼了。”
他将自己的腦袋放在溫庭弈的脖頸處,突然蹙眉道:“珩蕭,我好擔心失去你。你答應我,這一輩子絕對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溫庭弈摸了摸他的腦袋,無奈失笑:“殿下最近真的越發粘人了。殿下是臣的夫君,只要殿下不厭倦臣,不趕走臣,臣哪裏都不會去。”
其實溫庭弈也沒有哪裏可以去。
從他順從太後的意思自願嫁給陸綏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将自己的往後餘生都賭上了。失去了文毅侯的爵位,他就只是陸綏的世子妃,早已将自己的的生死去留全權交給了陸綏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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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綏愛他,願意接納他,他便傾盡本心,做他的不二賢臣。陸綏若是厭他棄他,他便靜靜陪着他,不參與他的生活,也不對他橫加幹預,哪怕他将來有一日當真愛上哪家貴女,他也會成全他們,盡心為他守護妻兒。
待到将來大仇得報,守得他妻兒在側,家宅和樂,此身殘破便可無怨無悔地從他的世界裏消失。将那些該說的,不該說的,說出口的或者從未說出口的愛意,帶進泉下,永遠不會煩他。
一抔黃土,了卻殘生。
可是他也知道,如今的他早已沒有了當時的心境,陸綏待他的好早就已經讓他深深淪陷。也許以前的他可以豁然地放下一切,成全陸綏。可如今的他,做不到。
他對陸綏的愛,始于那年驚鴻一瞥,這麽多年過來了,早就已經刻進了骨肉,爛在了心頭,他只要能夠得到他哪怕一點點的注視就會如同飛蛾撲火,不顧一切。
人心果然還是貪的,得到了一點便渴求更多,得到了陸綏的疼愛,便渴望着能夠和他白頭到老,生死同赴。
而與此同時的金龍宮則是一片死氣沉沉。
自從兄長遞交了退婚折子的消息傳來,南氏的心裏便不大安生,心口悶悶的,總是感覺有一塊石頭堵着,壓得她呼不過氣。可是她能如何,自己的哥哥這般懦弱,她一個深宮女子,又哪裏有通天的本事把手伸到前朝。
寂靜的宮殿裏飄着袅袅的紫煙,南氏散發素衣端端跪在大殿中央,眼眸低垂,看不出眼中的情緒。
宮娥心疼地對着她說道:“娘娘,您這是何必呢,奴婢求您了,您快快起來吧。”
南氏錯過她攙扶的手臂,搖了搖頭:“不可,兄長如今當衆駁了陛下面子,陛下一定震怒。陛下本來就對南氏頗有微詞,若是本宮再不知過錯,便是自尋死路。”
冰涼的漢白玉地磚上傳來陣陣的寒意,南氏緩緩閉上眼,等着祈帝親自前來尋他問罪。
“娘娘怎會這樣想,娘娘是皇後,一國之母,陛下怎會怪罪娘娘。”宮娥顫聲勸道,頓了頓才道:“況且若是陛下怪罪,國舅爺又怎會安然無恙,娘娘莫要自己吓唬自己。地上寒涼,娘娘也要仔細自己的身子。”
南氏心裏頭不住地苦澀,一睜眼,一滴淚直接奪眶而出,順着眼角滑落下來,又被小宮娥拿手絹擦掉。
自己愛了那麽久的男人,竟然還沒有一個婢子對自己好。南氏凄涼之中竟然恍惚覺得自己多年都是錯。
她是皇後,母儀天下,一國之母,是皇帝的妻子,外表風光榮耀,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坐上這個位置的身不由己。娴皇後與祈帝自少結發,是他的糟糠之妻,一朝身死,過往恩情雲散煙消。甚至連陸丹也難逃一死。
祈帝的心有多硬,她做了他二十年的枕邊人又怎會不清楚。若是她自己一個人死也就算了,可是她的身後站着整個南氏一族,站着魯國公府,站着她的峥兒,她怎敢一子落錯,害的滿盤皆輸。
本來想傍住汝陽王府尋求蔭蔽,沒料到竟然陰差陽害了自己。如今進退兩難,讓她往後在陛下面前如何自處?
正是她深思之時,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回響在了偌大的宮殿,太監尖細的聲音應聲而起:“陛下駕到。”
南氏神色一凜,連忙讓宮娥褪下,理了理儀容這才緩緩彎腰,将額頭緊緊貼在地面上,行了個恭恭敬敬的大禮:“罪妾見過陛下。”
祈帝饒有趣味地嗤笑一聲,看也不肯看一眼,徑直繞過她走到上座上坐好,挑眉道:“皇後的消息可真靈通,朕前腳剛出昭乾殿,皇後後腳就知道脫發請罪了。”
南氏壓低身子,緩緩閉眼,輕聲道:“罪妾知道兄長早朝失言,讓陛下大怒傷身,特來請罪,求陛下饒恕兄長。”
“呵呵,皇後如今倒是會求朕饒恕魯國公,那皇後可知朕方才在文武百官面前丢盡了臉面!”他猛然一揮袖,桌上的筆墨紙硯悉數碎落在地。
南氏吓得身子一顫,連忙開口:“陛下息怒,陛下……千錯萬錯都是罪妾的錯,罪妾任憑皇上責罰,只求陛下饒恕哥哥……陛下,罪妾求您了。”
祈帝暗自吐息一輪,這才道:“魯國公禦前失儀,官降一品,罰奉三年。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要他狗命。”
南氏聞言,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感覺一顆心終于踏踏實實地落回到了腹中。還沒來的及高興,卻聽皇帝繼續說道。
“至于皇後南氏,擅自做主妄求聖恩,鳳儀宮中禁閉三月,抄女戒三遍。後宮大權暫交文妃掌管,除夕之宴也便不用來了,安心在宮裏反省吧。”
南氏有些不敢置信地擡頭看着自己眼前的男子,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聽見了什麽,表情有些破碎。
“皇後可聽明白了?”祈帝尾音加重,重新問了一遍,神色之間已經有了幾分不耐煩。
南氏見他滿臉的嫌棄與厭惡,像是被針紮了一般,顫抖着身子緩緩扣首:“臣妾代兄長謝陛下不殺之恩。臣妾遵旨。”
一滴淚緩緩劃過臉頰,南氏閉上了眼,任由那滴淚滴落在地板上。
她知道,南氏完了……
等她一瘸一拐地勉強踏出大殿,南氏才再也支撐不住地摔倒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一旁的宮娥無不焦急地上前扶起她,卻見她滿臉淚痕地說道:“你們快去告訴三殿下,不要進京,好好留在封地,萬不可因為本宮和兄長貿然進京。”
說完,她緩緩轉過身,看着身後黑黝黝的大殿凄然一笑:“皇上……你當真狠得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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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課,所以沒趕上,這章字數少一點,橘子會加油的,寶貝們先解解饞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