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拱白菜
臨近傍晚的時候, 日光初現, 路上的積雪消融, 露出了裸色的地皮。
陸綏剛出房門,正巧看見溫庭弈獨自一個人坐在院子裏,低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溫庭弈一身雪白色的廣袖長袍映着遠處的雪色, 與之融為一體。
他的膚色本就白皙, 逆着光甚至可見雪白的肌理下那些烏青色的血管脈絡,因為多年以來不好好照顧自己,他的身姿颀長但單薄, 就像是一個斷了線的紙鳶。陸綏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先是一顆心放回了肚子, 然後才突然發覺自己的珩蕭什麽時候竟然這麽瘦了。
陸綏靜悄悄地走上前,伸手摘下了自己脖頸間系着的狐裘,給溫庭弈披上。
溫庭弈察覺到有人靠近, 又感覺到一雙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頭,頓時心中一驚, 連忙轉過頭來, 卻正巧與陸綏的目光相撞。
“殿下。”
陸綏将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腰間,撫摸着指間的黑發, 柔聲道:“外面天寒地凍的,怎麽出來了,也不回房。”
溫庭弈縮了縮身子, 将自己縮在了狐裘中:“心中有些意難平, 便出來清淨一會。”
“珩蕭……我同你說一件事。”陸綏突然想起了方才花小樓的那番話, 心裏始終不放心微生玉。
見自家媳婦點頭同意,他才開口将方才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想全盤告訴了溫庭弈,果然看見自家媳婦皺了皺眉頭,可是旋即他卻舒展了眉目,轉頭看了一眼滔滔大論,口若懸河,講的眉飛色舞的陸綏。
滿心得意,以為自己立了大功的陸綏傻眼了,因為他看見了自家媳婦用袖子抵住嘴唇,緩緩笑了。
“珩蕭,你笑什麽……”陸綏不解。
“殿下,您怎會覺得是廣澤的幕後主使是微兄?”溫庭弈壓下嘴角,緩緩說道。
“珩蕭,你難道不覺得這一切很湊巧嗎?廣澤郡所有的壯丁全部消失不見了蹤影,只有微生玉還在。浮朦山上種植有阿芙蓉,為了不讓人發現,幹脆放出山神發怒的謠言,導致浮朦山一帶再無人問津。若不是他,還有誰能調動重兵把浮朦山圍個水洩不通?”
溫庭弈只是搖了搖頭,淡淡道:“阿綏,你不了解微生玉,你自然會這般認為。”他頓了頓,“可我與微兄有過同窗之誼,知他心中鴻鹄志向,并非燕雀可比。”
“殿下可知,當年微兄在朝中本是年少有為,官居正三品鳳章閣學士,本是一片錦繡前程,緣何會在一夕之間一貶再貶,淪落到廣澤郡做一郡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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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綏搖了搖頭,就聽溫庭弈開口道:“因為,他為先太子正聲,觸了天子的逆鱗。”
當年陸丹謀逆一案,牽連衆多,單單太子太傅一家上下三百多口就全部腰斬于市,年近六十的太傅更是被處割鼻的酷刑,死相凄慘。那時朝野上下風聲鶴唳,所有的人生怕惹禍上身,紛紛趕着命地向皇上遞折子痛斥太子罪行當誅,恨不得掏出心肺向皇上表明忠心。
可是年少氣盛的微生玉顯然不會這樣做,他向皇上遞了折子,信中卻是大肆痛斥了朝中谄媚的風氣會動搖國之根本,再然後更是向皇帝羅列了多條陸丹不會謀反的理由。可想而知,當時盛怒的皇上自然會将其與陸丹視作同黨,第二日早朝就雷霆大怒,捆了微生玉就要扔出去砍頭。
若不是老臣們一衆以死相求,微生玉興許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陸綏沉默了半晌,才道:“那珩蕭,這些不過你的直覺,人心是會變的。”
溫庭弈聞言,身形一僵,半晌回過頭來彎了眉眼:“可是殿下,我信我的直覺。況且能夠調動廣澤士兵的的确只有微兄,但殿下為何一定認為浮朦山上的人是廣澤郡裏的人手?若是當真是微生玉所為,他又為何要告訴我們浮朦山的消息,還決定今夜夜祭山神?”
這一句話倒是點醒了陸綏。
浮朦山的确是重兵把守,但是并不能确定這是微生玉的行為,再者若是他所為,他應當是害怕浮朦山被人發現才對,又為何會決定帶着廣澤剩下的百姓夜祭山神,冒着被發現的風險。
“殿下,我并非為微兄開脫,只是廣澤的疑點太多,我們不可輕易下定論。我信微兄不會變,他依舊是那個胸懷大志,志存高遠的探花郎。”
溫庭弈的目光認真且溫柔,看得陸綏的心一緊一緊的,連忙挪開了視線。
“殿下,臣也信您。”溫庭弈說着,牽起了陸綏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親了一下,瞬間一股無名之火就沿着那根被親吻的手指傳到了陸綏的心房。
陸綏再也忍耐不住,低下頭擒住了溫庭弈略微冰涼的雙唇,溫庭弈的唇柔軟香甜,還有他身上淡淡的烏沉香充斥在鼻尖,等一吻結束,陸綏才略微喘息道:“珩蕭,若是有人告訴你我有一日會冷落你,慢視你,辜負你,你會不會信?”
溫庭弈聞言,腦中突然閃過那日坐在馬車裏,稀奇古怪但是卻倍加真實得讓他窒息的夢境,臉色白了幾分,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搖了搖頭:“臣不信,殿下待臣極好,臣能感覺得到。”
陸綏心中一陣揪疼,悔恨排山倒海地襲來,似是要将他淹沒。
溫庭弈說話的時候,唇角帶着淺淺的微笑,眼波盈盈得如同一泓碧水,是那樣的真摯深情,上一世的記憶就如同一只鋒利的爪牙,将陸綏的心抓的鮮血淋淋。
陸綏将人抱緊,緩緩開口:“不會的珩蕭,我不會辜負你,除非我死。”
溫庭弈不清楚他為什麽會這樣嚴肅認真,卻還是點了點頭,将自己縮在了他的懷中。
不遠處的一處屋檐,花小樓一邊吃着不知道在哪裏得來的果子,一邊倚在陸邈的肩上和他東拉西扯。
看到陸綏低頭吻住溫庭弈的那一瞬間,他突然一蹦三尺高從陸邈身上起來,驚得口中的蘋果都忘了嚼,從嘴裏掉出了一塊。
“四哥,他們一直都是這麽不注意的嗎?”花小樓驚了。
陸邈倒是沒什麽反應,像是司空見慣見慣不怪,淡淡道:“嗯。”
花小樓突然無端心疼起自己的四哥,竟然要天天忍受這兩個人的膩膩歪歪,也不知道內心什麽感受。
看到陸綏的舌頭伸進溫庭弈嘴裏的那一瞬間,花小樓捂住眼睛,腦子裏面突然閃過了一幅畫面,張口問道:“四哥,你有沒有見過豬拱白菜的場景?”
陸邈眉尾輕挑,想不出那個場景,搖了搖頭,還發出了一聲不明的“嗯?”
花小樓指了指不遠處院子裏的兩個人,緩了口氣:“看那裏,有沒有感覺白菜被豬拱了?”
陸邈:“……”
花小樓放下雙手,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認同感大盛。就在這時突然感覺腰身被人一牽,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兩片冰涼的唇已經覆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巴。
花小樓猛然睜大眼睛,一瞬間氣息大亂。
陸邈的吻輕輕淺淺,只是淺嘗辄止的小心翼翼,一吻結束,他與花小樓微微拉開些距離,開口問道:“是這樣嗎?”
“什麽?”花小樓魂游天際。
“豬拱白菜是這樣嗎?”陸邈臉色淡定,開口的聲音依舊冰冰的。
花小樓雙頰立時變得一片緋紅,他結結巴巴開口:“不是……這是白菜拱豬。”
花小樓一把摟住自家四哥的腰,小腦袋蹭啊蹭,不知羞恥地開口:“四哥,再來再來,再來拱我一次。”
陸邈:“……”怎麽感覺怪怪的。
沒過多久,就到了晚膳的時間。兩人随着侍從一路走到了前廳用膳的地方,就見微生玉已經坐下,飯碗卻絲毫未動,想必是在等着他們。
溫庭弈頗感不好意思:“微兄,我來遲了。”
微生玉淡淡勾唇一笑,點了點頭道:“不遲,世子妃客氣了。”說着站起身,伸臂做出了個請的姿勢。
溫庭弈卻搖了搖頭,他今日陪着阿楠吃了碗馄饨,到現在還沒有饑餓的感覺,只好委婉地謝絕了微生玉的好意。
正巧這時阿楠注意到了他的到來,掙紮着從沈氏的懷中脫身,一雙手臂直直地朝着溫庭弈張開。溫庭弈頗感尴尬地看向沈氏,沈氏只好松了手。
沈氏大概還是因為方才的事情生着悶氣,臉色并不好看,看着阿楠不願意待在自己身邊,臉色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成了鍋底。
阿楠雙腳一挨地,就飛一般地左搖右晃走到了溫庭弈身邊,張開小手臂抱住了溫庭弈的一條腿。她的嘴巴張張合合,卻最終沒有發出一聲音節。
花小樓曾經說過,阿楠是被人藥傻的。因為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心智宛若幼童,雖然依舊保留了說話和思考的能力,可是如果她自己不願意,那麽她就會拒絕說話和思考,将自己密封在自己編造的蟬蛹裏。
這大抵就是人所具有的趨利避害的本能。
溫庭弈彎下了身子,将他一把摟起抱在了懷裏,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臉頰:“阿楠可要吃飯?”
阿楠傻傻笑了笑,但是卻沒有回答,溫庭弈淡淡嘆了口氣。身後的丫鬟為他搬來了一把纏花銅椅,溫庭弈剛打算坐下,就見阿楠搖了搖頭,伸手拽住了他胸前的軟衣。
“不呲……不喔……”
不吃,不餓?阿楠竟然開始思考和說話了
溫庭弈愣了一愣,沈氏更是愣了一愣,她騰得一聲從椅子上起身,飛快走到他們面前,幾乎不敢置信地看着阿楠:“阿楠?你再說一遍,你剛剛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誰知道這一次阿楠怎麽也不願意開口,沈氏激動之餘難免忘了控制自己的動作,她将阿楠的腦袋扭過來,讓她被迫看着她,再一次開口:“阿楠,你再說一遍……”
阿楠盯着她有些瘋癫的面容,突然就哇得一聲哭了,小腦袋窩在溫庭弈的脖頸之間,哭聲嘹亮。沈氏愣了一愣,似乎不敢相信阿楠竟然會不願意搭理自己。
溫庭弈被阿楠的哭聲擾得心都軟了,他一邊哄着懷裏的阿楠,一邊開口勸道:“嫂子,您先歇息片刻,阿楠大概還是不願意開口多說話。”
沈氏一臉落寞地退到一邊,接過丫鬟手中的茶,遞給了微生玉,一句話不曾多言。
大抵是心中還有怨念。
陸綏這麽長時間滴水未進,看見茶水二話不說,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皇家的儀态也沒顧上。倒是溫庭弈,因為懷裏抱着個阿楠,實在騰不出手,沈氏只好把茶盅放到了一邊。
冬日本就日光短,一頓晚膳過後屋外早已漆黑一片。這夜又無月光,天地之間倒像是真的只剩下濃稠的黑色。
眼看着時辰将近,夜祭山神的東西也早已準備妥當,全部安置在了浮朦山的山腳下,一行人倒是不用準備什麽東西,輕裝便可上山。
陸綏和溫庭弈自然不必說,定然是要去浮朦山一探究竟,沈氏卻是仍舊生着微生玉的氣,直言自己身子不爽,一眼也不願意看微生玉。
“沈娘。”微生玉叫住了她,緩緩從袖中取出了一個錦盒。
“這個東西你拿着。”微生玉淡淡開口,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掃了一眼周圍這麽多的人,終歸什麽都沒說。
沈氏身子一頓,頭也沒有回,只冷聲道:“放着吧。”說完就揚長而去。
等人走遠了,微生玉才一聲苦笑,應了一聲,吩咐小厮稍後給沈氏送過去。
這下,衆人才開始朝着浮朦山進發。到了山腳就見祭壇下圍了衆多的人,原來廣澤郡幾乎所有的人都到了這裏,想要看微生玉如何平息山神的怒火,也想試試失蹤的人會不會回來。
微生玉緩緩走上高臺,擡手點亮了祭臺上兩根粗壯的祭燭,然後才開口道:“本官為官多年,不曾為廣澤謀下半分福祉,心中有愧。如今只願破除山神發怒的謠言,将浮朦山還給大家。”
他一句話剛剛說完,就見面前的兩根香燭應聲而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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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份的橘子很粗長!快來誇我!(做好準備迎接誇獎!)越來越覺得花花和冰塊的cp線甜了怎麽辦…嗚嗚嗚我好想下一本開他們兩個人qaq你們是不是和我一樣被花花勾去了魂魄
廣澤副本也快結束了,線索很明顯了吧~快大聲告訴我,廣澤boss.是誰啊(豎耳朵)
橘子有一個小水群:橘頭送別會,門牌號611287441,歡迎來找我玩~不開心了橘子也可以陪你,橘子給你們唱歌哄你們睡覺~
今天最後一天輸液,應該可以恢複正常更新了~這周沒榜單,又要看着收藏跌入谷底了~橘子要加油了!麽麽噠小天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