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嫌棄
陸綏緊緊摟着懷裏的人,半晌才開口道:“還有什麽想問的,說出來,我一并告訴你,”
溫庭弈眼簾低垂,睫毛還在輕輕打着顫,如此一來竟是他有些患得患失,胡思亂想。
他搖了搖頭,淡淡道:“沒有了,殿下。”
陸綏輕嘆口氣,道:“那你既然不問了,我就自己說。”
“我和陸姌确有婚約,但我不會娶她。”他頓了一頓,剛打算繼續開口,溫庭弈卻伸手堵住了他的嘴。
“殿下,臣明白的。”
陸綏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手指,理直氣壯道:“你不明白,不然你不會像方才那般胡思亂想。”
溫庭弈一時之間臊得不知如何開口,而陸綏也沒打算輕易饒過他。
“你方才想什麽我不清楚,但我也猜了個七七八八。珩蕭,我娶你絕非想要利用你什麽,若是如此,我大可任你在王府後院自生自滅。”
聽到自生自滅這個詞,溫庭弈不自覺地皺了眉頭,陸綏也覺得自己說錯了,連忙嘴巴把個門把話拐了回來。
“陸姌擔心和親,而我則對各路官員送來的美人歌姬煩不勝煩。這個婚約,可以解決這些顧慮。”
大楚國力雖盛,但是無奈祈帝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排除異己,攬弄帝權身上,西北尚有汝陽王府,而東南竟然需要陸姌一介女流之輩挂帥出征,更別提其餘邊境,幾乎就是一盤散沙。
陸綏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前年的那個深秋,西南戰事落敗,大楚議和,送去了祈帝最小的女兒安盈公主。
小公主那時才十三歲,卻要遠赴西南嫁給六十多歲高齡足以當他爺爺的老可汗。
陸綏捏了捏溫庭弈的指尖嘆了口氣道:“珩蕭,我同陸姌聯姻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心中無她,她心中也無我。”
更何況,陸姌那生氣起來就掄鞭子的臭脾氣誰能招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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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庭弈淡淡點點頭,然後才道:“抱歉殿下,是臣多慮。”
“不怪你,是我有很多事情沒有及時告訴你,總是想着将來時機成熟再同你講明白,卻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陸綏湊上去捏了捏他的鼻子,與他鼻息相聞:“那現在,還有什麽疑問嗎?”
溫庭弈勾唇笑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沒有了,臣信殿下。”
“好,那你的問題我解釋清楚了,我的問題,珩蕭也要如實告訴我。”
溫庭弈微微一愣:“殿下有什麽問題?”
陸綏挑挑眉:“溫家。你為什麽要離開溫家?”
此話一出,溫庭弈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陸綏卻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勢必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珩蕭的脾性看似溫潤有禮,實則泛着股淡漠疏離,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溫家對他的羞辱責罵絕非一次兩次,如若珩蕭當真忍受不了溫家想要離開,為什麽早些時日不走。
陸綏想了許久,能猜出來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珩蕭根本不願意離開溫家。
這些時日的相處,陸綏發現自家媳婦對周圍的萬事萬物總是表現出不信任,甚至在睡夢中也會不經意地皺起眉頭,一點輕微的風吹草動也能立刻驚醒。
陸綏始終覺得,珩蕭對于溫暖會本能地選擇靠近,缺乏安全感。老溫侯一死,老夫人出家,整座侯府大院就真的空了,如果那個時候他再離開溫家,他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殿下……”
“噓。”陸綏堵住溫庭弈的唇,輕聲替他回答:“你不想說,那我就替你說。”
他深吸一口氣,這才開口道:“離開溫家是為了不連累我對不對?溫家的确受皇恩眷顧,不過那是皇爺爺在世的時候。如今的溫家早已風光不再,況且是溫桓溫世休父子當家,你擔心遲早有一日他們會引火燒身,而且還會連累汝陽王府。”
“所以無論當日溫桓有沒有為難你,你都會想辦法與溫家劃清界限,我說的對不對?”
上輩子不清楚珩蕭待自己的真情,總是以惡人之心去猜測他的心思。如今明白了他對自己的一片情意,陸綏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不論這輩子還是上輩子,珩蕭做的每一件事情,幾乎都是在為他考慮。
溫庭弈的心思被他戳破,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開口,陸綏也沒打算聽他說什麽,只是輕輕擁住了他。
馬車悠悠行駛,等出了蜀州邊境道路就有些崎岖難行,只能盡量放慢了速度。花小樓坐在馬背上百無聊賴,嘴裏叼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掰過來的樹枝。
寒風呼嘯,樹枝上積了薄雪,踩在上面的聲音就被減小了許多,花小樓聽不到四哥的聲音心裏煩悶得要死,踩着馬背一起,晃着殘影朝隊伍後方飛去。
離隊伍不過五十米距離的一根樹上,陸邈單膝跪在樹枝上一聲不吭地跟着隊伍慢慢前進,突然感覺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理也不理,淡淡開口道:“小樓。”
“诶!”花小樓歡天喜地地答應了一聲,從他身後繞到身前。
陸邈從樹枝上站起身來,花小樓骨骼架子小,腰肢纖細鎖骨挺立,這幅身材放在女人堆裏都要讓人豔羨不已,在身姿高大挺拔的陸邈面前,處處顯着一種嬌弱。
花小樓看着他笑了笑:“離廣澤還有兩天的路程,我就待在你身邊陪着你。”
“不可。”陸邈直截了當地推據。
“為何?”花小樓反問道,問完才後知後覺地想明白。
陸邈是陸綏的暗衛,所有的職責只是保護陸綏的性命安全,完全沒有義務陪着他,自己在他身邊還會令他分心,他自然是不願意的。
陸邈見身邊的人久不說話,慢慢扭過頭來,突然開口道:“陪着我,很累。”
他伸了伸手,猶豫了半天才将手放在他的脖頸處,替他攏了攏披風:“回去吧,累了就去馬車裏歇息。”
花小樓怔在了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陸邈的意思。
經過特殊訓練的暗衛,不論身體強度還是耐性都要遠勝過一般的人,哪怕是七天七夜不閉眼也不會影響到他們的精神。
一刻不能安定下來,陸邈就一刻不能阖眼休息。
“那你呢?”
“嗯?”陸邈不懂花小樓的意思,問道:“我怎麽了?”
“你是鐵打的嗎,還是你就不是人了?”花小樓簡直就快氣炸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氣呼呼地開口:“你告訴我,你幾天沒有閉眼了。”
陸邈對情緒感知幾乎無能,但對于花小樓的心疼和難受卻有些動容,并非完全無動于衷。
“六天而已。”陸邈幹巴巴地回答,末了覺得得加上一句,又張了張嘴:“還好。”
六天?他們在蜀州也就待了六天,那六天陸邈竟然就沒有休息片刻?
花小樓突然想到了那一夜被風吹拂着搖動的蓮花河燈,和那夜螢河上漫天河燈照耀一片的盛景,突然鼻子一酸:“我問你,那一夜花燈游,你是不是打算回房休息,是被我硬生生拉出來的對不對。”
陸邈沒開口。
花小樓咬咬牙:“還有往後幾日,陸綏在蜀王府,根本用不上你,你也是可以休息的,是我纏着你對不對?”
陸邈還是沒開口,等他打算開口的時候花小樓早已經不願意聽了。
花小樓點了點頭道:“陸邈,我他娘的來找你不是想要弄死你!”他一邊說一邊後退,陸邈神色微動,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連忙拉住他:“你聽我說。”
花小樓甩掉他的手,道:“陸邈,我不纏着你了.你若是日後再敢如此不要命,你信不信我在你肩胛骨上雕朵花!”
他足尖一踮,踩着樹枝瞬間飛了出去。陸邈迅速反應過來,連忙飛身追在他的身後,兩人在林中枯木之間穿梭前行。
駕着馬車的車夫感覺眼前略過一道殘影,還沒有看清就只能看見遠處的一個小黑點,猶豫了片刻還是慢慢停下了馬車。
陸綏的聲音從镂空隔窗內傳來:“翁老,發生了何事?”
老人家一五一十說完之後,就聽窗內的陸綏笑了一聲:“算了,在這等會吧。”
“那可還需派人尋找要陸邈大人和花小公子?”
陸綏摸了摸下巴,半晌才道:“不用,陸邈走不遠就會回來,等着便好。”
溫庭弈端着茶壺的手微微一滞,低垂眉眼開口道:“殿下怎會這麽認為?”
“陸邈那塊大木頭跟了我多久,花小樓就纏了我多久,我可不曾見過陸邈做過什麽出格的事。”
“哦,是嗎?”溫庭弈勾唇一笑,續倒下一杯茶,頓時茶香四溢,“那臣倒是想與殿下賭上一局。”
花小樓的輕功放在幾年前或許比不過陸邈,可是為了能夠追趕上陸邈的腳步,他苦練多年,如今的成果顯然很是讓人欣慰。
饒是陸邈輕功了得,踏清風點落葉而行,也只能與體态本就輕盈的花小樓保持十步左右的距離不變。
“你別跟着我。”花小樓頭也不回,腳下愈加發力,“你主子陸綏還在那裏,你放心把他扔下來?”
陸邈悶不做聲,只是腳下暗自用力,一個側身飛躍,将兩人的距離進了幾步。
“我只是回京城,不纏着你了,你別追了。”一句話還沒說完,花小樓猛然收力,險些撞到了面前的陸邈,而後足尖一轉就要從側面避過他,誰想陸邈只是抓住他的鬥篷一扯,繞在胳膊上轉了幾匝,花小樓就被牽引着拉到了他的身邊。
“跟我回去。”陸邈淡淡開口,伸手一翻就用他手中的披風捆住了他。
花小樓不樂意了,等兩人落到了一處樹枝上,,他才跺跺腳不自在地答道:“你有這捉我的時間,還不如閉上眼睛睡上一會,可別熬死了。”
“別走了,我沒怪你。”
花小樓目瞪口呆:“你還敢怪我?!”
陸邈:“……”他不知道怎麽回答,本着少說少錯的原則,直接上手就把包成粽子的花小樓打橫抱在了懷裏。
花小樓對着他擠眉弄眼,示意他快放自己下來。陸邈面無表情看了他半晌,淡淡問道:“你臉怎麽了。”
花小樓一口氣卡在喉嚨裏,險些背過氣。
陸邈掂了掂懷裏的人,慢慢開口道:“沒有嫌你煩。”他頓了頓才道:“我想陪着你,并不想休息。”
花小樓聞聲安安靜靜窩在他懷裏,心裏明明歡喜雀躍,面上不顯,半晌才憋出一句:“哦。”
讓你不在乎我,合該教訓教訓你!
陸邈面無表情點點頭,也跟着哦了一聲。
花小樓氣極反笑,很懷疑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這塊大木頭,嚷嚷道:“我哦我的,你哦什麽,我知道了,你快放我下來。”
陸邈:“……”
陸邈頓了頓,反而把他抱得更緊,才道:“罷了,你的話不可信,等回去了再說。”
花小樓愣了愣,被這塊木頭堵得毫無還嘴的機會,還沒開口就見陸邈低下頭在他眉心吻了吻。
“我沒嫌棄你,往後不許獨自一人走。”
花小樓扁扁嘴,把臉埋在他胸口,半晌才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聲音輕的就跟蚊子哼哼似的。偏偏陸邈聽見了。
陸邈萬年不變的冰塊臉上輕輕崩了道口子,唇角似有似無的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