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密道
陸綏與溫庭弈手挽着手在甬道裏走了片刻便發現了這裏的古怪。
這條甬道的結構遠沒有面上的那麽簡單,岔道縱橫交錯,如同一座迷宮,常人進入這裏不消片刻便會繞在裏面永遠也走不出去。
可是溫庭弈面對一處又一處的岔道分枝,只是駐足觀察了片刻,便領着陸綏在裏面穿梭行進,一路暢通無阻。
陸綏靜靜跟在溫庭弈身後,看他排除重重障礙,在這條走道的盡頭,散發出了柔和的火光。陸綏神色微凝,停下了步子。
眼前,又是兩條岔路口。
“珩蕭。”
溫庭弈方打算擡腳往右邊那條道路走路,就聽見陸綏喚自己,微微轉頭看向他:“殿下怎麽了?”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岔道口牆壁上的一點微弱的火光。溫庭弈的面容映照着一片柔和的火光中,襯得人更加溫柔。
“珩蕭,你以前來過這裏?”
可問完他就後悔了,珩蕭久居京城,怎會有機會來蜀南這個隐秘的千金坊,更何況是這樣一個暗潮洶湧的密道。
溫庭弈聞言,輕輕勾了勾唇,掃了一眼周遭環境才道:“殿下為何這樣問?”
陸綏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但溫庭弈卻替他開口:“殿下是疑惑,為何臣對這裏的環境如此熟悉,對嗎?”
溫庭弈見他不做聲,繼而輕聲嘆了一口氣,這才開口道:“殿下可曾注意到,整個甬道都是漆黑一片,可是只有到了岔路口處,牆壁上才會有一盞燈。”
陸綏仔細回想,發現的确如同珩蕭所說的,點了點頭。
“可這盞燈時而在左,時而在右。看似沒有規律,卻是在告訴我們真正的出口在哪裏。”
溫庭弈向陸綏身邊走近,盯着陸綏的眸子,半晌忽而展顏笑了:“這裏的岔道這麽多,想必打造這條密道的人也怕自己将來有一天記不清楚路線,葬身在這裏。所以看似無意地留下了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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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綏聽完溫庭弈的解釋,瞬間覺得自己方才的話很傷人,連忙拉住溫庭弈的手解釋道:“抱歉,方才我并非是懷疑你。”
他并非懷疑珩蕭,只是有些不解。
重活一世,他發現他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珩蕭。他以為珩蕭只是文采斐然,儒雅高潔的翩翩文人,有風骨,有氣節,是不可亵玩的君子。可千金坊一行,他發現珩蕭身上的驚喜太多。他的珩蕭聰慧過人,多智近乎妖,似乎所有疑難碰到他都會迎刃而解。
這些認知讓他覺得驚喜的同時,也感到深深的後怕。害怕他這一世,不過是一場水中月鏡中花,不過是南柯一夢。
溫庭弈輕輕将他摟住,下巴抵在他的肩頭,柔聲道:“不,阿綏,有些事情我還無法告訴你,待到将來,我一定全部告訴你……全部。”
兩人沿着壁燈的指示走了一段時間,轉過一個彎,通道頓時變得寬廣了許多,腳下左右各是一塊玄黑色的石磚。走道兩邊的牆壁上次第安置着龍頭燈,金龍頭頂蠟燭,兩目突出,虬須飄飄,似是在吟嘯龍吟。
陸綏觀察了一下,果然,這裏的石壁上雖然也挂滿了燈,但是和前面如出一轍,要麽在左邊要麽在右邊,應該是對應着地上左右兩塊石磚。
“珩蕭,我們快走吧。”陸綏擡腳剛打算邁向左面,溫庭弈突然拽住了他,将他拉了回來。
“殿下,這裏有古怪。”溫庭弈微微蹙眉,盯着眼前的燈火看了一會,又掃視了一圈四周,在看到角落裏的幾具森森白骨時,瞳孔驟縮。
走道畢竟不通風,所以他能夠嗅出這裏空氣中混着一股子血腥味以及……屍體經久不做處理,慢慢腐爛生蛆的那種惡臭。
溫庭弈突然泛起一陣惡心,險些倚着牆根幹嘔起來。
看來以前也曾有人參透這條走道的秘密來到了此處。可是這裏明明什危險麽都沒有,進入到這裏的人又為何全部喪生了……
溫庭弈閉眼想了片刻,總覺得這一環一環中有一個關鍵讓他遺漏了。他突然睜開眼俯身從地上撿起一塊稍微大一些的石塊,然後扔到了第一盞燈下的石塊上。
只聽“嗖”的一聲,從金龍嘴中射出無數銀針,密密麻麻地射入到地上的石磚中。
“殿下,這裏是要反着走。”溫庭弈看見了眼前的場景,心中一驚,終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陸綏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若是他今日一個人獨闖此處,就算僥幸來到此處,恐怕也會被射成刺猬命喪于此,從此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個世上消失。
他斂了斂心神,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溫庭弈冰涼的手,道:“那好,我們走。”剛打算邁步,突然又轉頭看了溫庭弈一眼,咧嘴笑了一下:“我在你身邊,別怕。”
兩人手挽着手小心翼翼地踩着龍燈相反方向的那塊地磚,每一步的落腳都謹慎小心。終于走到了最後兩塊地磚面前。
可是等兩人一擡頭,雙雙愣住了——這最後一步的兩邊牆壁上,竟然各自挂着一盞龍頭燈!
饒是溫庭弈再智謀無雙,天資過人,走到這一步也着實沒了下招。難道,最後一步踩哪塊磚只能靠賭了嗎?
溫庭弈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兩塊磚,想要尋找出蛛絲馬跡,卻一無所獲。正當兩人束手無策時,他突然輕輕呼出一口氣,擡頭看向陸綏,慢慢朝他走去。
“阿綏,我想吻/你。”他語調柔柔的,說完也不等陸綏反應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冰涼的/唇堵住了他将出口的話。
陸綏怎麽耐得住心上人這番動作,就算時間地點再不合适,也順從本能閉着眼睛與他親/昵,但腦中卻是分外清明。
經過了上一世的死生,他怎麽會不明白,珩蕭的這種表情這種語氣究竟意味着什麽。
于是在溫庭弈将要抽/離出他的懷抱時,陸綏突然手臂使勁将人重新死死箍在自己懷裏,按着他的頭略帶懲罰地狠/狠/吻/了上去。
“珩蕭,你休想做傻事。”陸綏與他分開些距離,手上力道卻絲毫不減。他直直盯着溫庭弈的眸子,似乎是被氣到了:“你若是敢以身犯險,我一定陪着你死。”
溫庭弈徹底怔住了,半晌以後慢慢閉上了眼睛。陸綏不依他,扣着他的下巴逼他擡頭看着自己:“珩蕭,你看着我。”
“若是哪一日你死了,我一定立刻追随你去。你若不信,現在就可以掙脫我往前邁一步試試,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陸綏微微松了手勁,溫庭弈卻沒有動,半晌過後他才慢慢擡手抱住了陸綏的腰,開口聲音已是一片破碎:“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
方才那一刻,僅是想一想要與陸綏生死兩別,他的心就疼的要死。他想,若是陸綏,也一定是這樣的感受。
他與陸綏,從一拜天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同生同死,同棺共椁。
不論生還是死,都分不開了。
陸綏把人重新摟在懷中,然後低頭啄了啄他的眉心,開口道:“珩蕭,你信我嗎?”見溫庭弈點了點頭,他咧嘴笑了一聲,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乖,閉眼,我帶你離開。”
溫庭弈依言閉上了雙眼,只覺陸綏将他整個人圈在了懷中然後縱身一躍。只聽“嘭”的一聲,随後就是陸綏的一聲悶哼。
溫庭弈緩緩睜開眼,就見自己竟然趴在陸綏身上,陸綏後背砸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卻将他緊緊護在懷中。
陸綏竟是摟着他縱身一躍直接跳到了一磚之外的平地上。
“珩蕭,我也信我氣運非凡,有神明護佑。”陸綏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一雙眼睛在走廊的燈火照耀下滿溢柔情。
溫庭弈用來束發的玉簪在方才的一躍中掉落在地,他一頭墨發傾散,擋住了點點火光,在臉上投出一小片陰影,但那柔和的目光卻仿若溢着流光。
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陸綏的唇,然後慢慢低頭與他溫/柔/缱/绻,唇/齒之間早已心意相通。
兩人劫後偷生,從地上起身後相視一笑,連忙繼續往前走。這次走道的盡頭卻是一間密室。
這間屋子修築的倒是雅致,青竹屏風,紫竹挂件,素雅的桌案上還有一尊四足瑞獸香爐。他們來千金坊的時候還是暮夜時分,如今竟是紅日東升。
兩人在屋子內轉了兩圈,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正打算繞過屏風看看內室的情景,陸綏突然瞥見一片寒光,連忙支起右臂将屏風後的人架住。
仔細看清屏風後的人,陸綏手上力道一松,那閃着寒光的匕首就這樣直接插入了他的肩頭。
“賦兒?”陸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雙目赤紅的少年,卻見少年飛快抽出匕首,對着陸綏打算再來一刀。
陸綏恍然回過神來,連忙一記手刀将陸賦劈暈,攬住他軟倒的身子。
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溫庭弈回過神時就看見了陸綏的右胸口紮進了一把匕首,當即神色大變:“阿綏,你受傷了!”
陸綏聞言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肩頭的傷口,見那裏仍舊在汩汩流出鮮血,已經染紅了他右肩的一大塊衣裳。
陸綏将陸賦交給溫庭弈,然後才開口道:“沒事,別擔心,這點傷不算什麽。”
他慢慢從地上起身,突然聽見屋外有大隊人手往過趕,立刻警惕地拿起地上的匕首。
“殿下,我等來遲,請您責罰。”
陸綏有點愣,然後他一轉頭就看見葉寶璋飛快走過來,大概跑得有些急,喘着粗氣道:“哥,嫂子,你們吓死我了。”
陸綏和溫庭弈讓人安置好陸賦,又讓醫官給陸綏包紮了一下傷口,這才開口詢問葉寶璋究竟發生了什麽。
葉寶璋其實也不大清楚,只好搔搔後腦勺,含糊不清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有個小孩給府上的人遞了一張紙條,說讓我領兵趕來此處救你們性命。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陸綏聞言,點了點頭。溫庭弈卻在心中盤算了一下,聯想到他在府上也是被一張字條引去了香盈袖。
突然心中一個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