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譚振拿出電話,那兩個字在屏幕上不停閃爍,一時讓他難以辨認。
也許是期待的太久的緣故,他覺得整個人都在顫抖,好像從來沒有過這樣把心提到嗓子眼裏的感受。
譚振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朗……朗哥!”
蘇朗的聲音卻帶着笑意,和以往一樣充滿磁性且溫柔鎮定:“你去哪兒了?”
“啊?”譚振擡頭看看出租屋黑着的窗,再回頭看小路的盡頭,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蘇朗似乎就在不遠處,在一片漆黑中注視着自己。
“你在哪兒?”譚振緊張地問,“朗哥你在哪兒?這些天你去了哪兒,我這發生了好多的事情,你快點出現,朗哥……我很想你你知道不知道?”
“阿振,”蘇朗打斷了譚振急切的呼喊,保持着原有的氣息,平穩地說,“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受苦了,對不起,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
“沒關系朗哥,沒關系,都過去了,那些喪氣的、無用的破事兒都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只要你,只要你回來,在我的身邊,我想撲進你懷裏,聞聞你的味道……”譚振說着,揪起穿在身上那原本屬于蘇朗的T恤衫,緩緩地蹲在路邊,把頭埋了起來。
“阿振,”蘇朗的聲線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可是在情緒激動的譚振那幾乎聽不出什麽差別,“我……恐怕要失約了。”
“什麽?”只那麽一瞬,譚振的淚水已經噙在眼眶裏了,随時随刻都能掉落下來。
他一個人等了這麽久,孤獨了這麽久,經歷了這麽多,一個人面對了兄弟的離開、養母的離去,和兄弟鬧翻再和好,一個人搗毀了麻将館……
他一個人做了這麽多,什麽都不怕,堅強的頂過來了。可聽到蘇朗這句“失約”,心弦再也承受不住,最終還是“卡啪”一聲——崩斷了!
他一個一米八幾二十多歲的男人,就在那麽一刻,覺得世界黑暗殘酷到了極致,再也容不下他,連呼吸都是痛的。
一屁股沉在路邊,淚水肆意——這是他好不容易才重逢的小哥哥。
這個世界上唯一宛如家人一般存在的人。
他絕對不允許對方失約的啊!
“阿振,你站起來!”蘇朗終于也控制不住自己,聲音開始顫抖,最後變成了嗚咽,“阿振,地上涼,你站起來啊。”
“你在哪兒?!”譚振又一次憑着心靈感應,察覺到蘇朗應該就在附近,連忙起身去看。
他緊握着手機,快步走到路口,那個蘇朗曾經大敞着車門等他上去“交易”的地方,腦中閃現當日的歡樂場面,但那裏終究是空的,什麽也沒有。
他不死心,又往回跑,眼淚飙飛,泣不成聲。在樓梯口,蘇朗扛着面粉像個黑老大似的場景歷歷在目,可還是沒有那個人的影子。
“你在哪兒?朗哥,你到底在哪兒?”譚振已經覺得自己要虛脫,跪倒在地,呼喊聲引得住在一樓的房東從窗口張望。
“阿振,不要這個樣子,不要,”蘇朗淚水縱橫,可還要強做無所謂的樣子,“真正的我,會讓你懼怕、厭惡、唾棄的,我們還是分開吧。”
“不!”譚振吼得聲嘶力竭,“你多惡心的樣子我沒有見過,我在乎過嗎?我只要你的人,我只要你出現,我只要你,朗哥,我求求你,不要這麽說,不要丢我一個人,我不要,我不要再孤孤單單一個人過!”
“阿振,好好的!”
譚振還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說,還有好多好多的事兒要和蘇朗一起做,他不信對方能有什麽了不得的理由抛下他不要。他們一起連生死都經歷過了,眼前還有什麽困難能把他們分開?!
可是,電話已經被挂斷,除了聽筒裏傳來的“嘟嘟”聲,再無其他。
譚振摔了手機,手腳并用地爬上樓梯,打開房門,在黑暗中捉住自稱是願天使的黑色大鳥。
“你……你不是說你是我的願天使嗎?你去啊,快去啊,快去把他找出來,我要我的蘇朗。我求求你了,幫我,這一次一定要幫幫我。”
大鳥在譚振的手裏被捏得喘不過氣,聲音變得又尖又細:“振……振哥,放了他吧,也放了自己。”
看到出租屋的燈光亮起,街頭最不起眼的黑色轎車緩緩合上了車窗,停留了片刻之後,終于消失在了小街的盡頭。
蘇朗跟随蘇俊良消失的這段時間,他終于知道了之前渴望知道的一切。
關于蘇俊良苦心藏匿起來的秘密中居然有一段是與譚振密不可分的,這讓他懼怕也讓他心寒。
曾經他以為最愛的是自己的媽媽,可是那個女人瘋了,終身被囚|禁在自家別墅的二層,時哭時鬧,時瘋時笑。
她不但瘋了,還用各種難聽的話說他、打他,他終究懼怕了那位被稱為媽媽的人。
後來,他以為最愛的人可以是他的爸爸。
可這個男人,臉上雖然挂着謙和的微笑,卻總是做着讓他琢磨不透的事情。比如,他會毫無預兆地突然從外面領進門一個兒子;比如,他會不知疲倦地擴大擴大再擴大自己的商業版圖好似永遠不知道滿足;再比如,他明明已經富甲一方,卻暗地裏做着見不得人的勾當,參股福利院,建立地下醫院,斂取黑心的錢。
最後,他才明白,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還是那個二十年前相互依靠過的小男孩。
小男孩天使一般的笑臉,是他孤獨成長中的唯一安慰。
只要他堅信世界上曾有那樣天真純潔的笑臉出現,他就能度過一個又一個燈紅酒綠的夜、穿過一張又一張妖冶鬼魅的臉。
所以,當他再次與譚振重逢,他真是覺得自己幸福極了。那種從內而外的歡愉,讓他用生命去換,說不上他都會肯。
可……他畢竟是個罪人!
跟着蘇俊良一起藏匿起來的這些天,他才知道了自己曾經是多麽邪惡。
原來,二十年前的那個雨夜,蘇朗也是被帶去參加滿曉峰生日聚會的小嘉賓之一。
得到一場如此盛大的生日宴,是那個年齡的小孩子都期待的。
可是他沒有過。
那時候,他的媽媽是一個高冷孤傲、沉默寡言的貴婦人。而想要見一面他的爸爸,只有起夜的時候撞運氣,看晚歸的蘇俊良有沒有開着書房裏的燈。
或許是羨慕,或許是嫉妒,或許是一點點小小的任性。他想要給那些成年人一點屬于那個年齡的男孩所想到的最嚴厲的打擊。
整個生日宴他都沒有出現,他要躲起來,讓他的家人找不到他,擔驚受怕之後再像迎接尊貴的王子一般把他請回家裏。
于是,在蘇俊良的提醒下,成年後的蘇朗終于想到了那一夜所發生的事情。
宴會結束,賓客散去,而年幼的蘇朗并沒有急着離開。他躲在了主人家的後院裏。
後院裏有個倉庫,倉庫裏全是色彩斑斓的巨大爆竹。是那種即便在過年的時候,蘇家人也不會買給他玩的東西。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躲着的那個倉庫漸漸暗了下來,可是卻一直沒有人來找他。似乎是有人将他遺忘了。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開始懼怕,後悔做了這麽不明智的一個決定。
于是,他從一堆煙花中起身,借着從屋外透進來的一點點光亮往外走。
“啪嗒”——拉開倉庫門的同時,他看到了一個掉在門口的打火機。
要不是蘇俊良的提醒,蘇朗早就不記得有過這麽回事。可是那一刻,就像是重新回到了現場一樣,那個油綠色的打火機,就像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那麽赫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就放一個煙花應該沒事,反正這裏有這麽多——當年的蘇朗這麽想着,彎腰撿起那個火機,拇指在有些卡澀的滾輪上滑動,他遲疑着在一堆煙花中挑選了最不起眼的一個。
然後,快速跑向早已空無一人的後院,用極為生疏又滑稽的姿勢點燃了他人生中第一顆煙花。
然而,卻由于懼怕被人發現,他看到煙花引線亮起的那一瞬間就快速拔腿跑開,一口氣從滿家後院跑到前院,又從那半開的小門一口氣跑到了街上。
等他反應過來,回頭張望的時候,那裏已成一片火海。
作者有話要說:哇塞,人生第一個一百章!
拍個小手麽麽噠。
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