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蘇朗在做內心最後的掙紮,他需要用一個吻來判斷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位置。
顯然譚振經過了考驗。
因為,他得到的那個吻裏不夾雜一絲的谄媚與讨好,宛如一股清泉,甘洌純粹。
“董明澤是我爸的情人之一,”終于,蘇朗決定接受譚振的意見,把心裏的苦水往外倒一倒,“這些年,凡是他的情人,我都要搶過來玩一玩。”
譚振知道在男女關系方面蘇朗極為混亂,但沒想到他居然可以搶自己老爸的女人。
“因為這都是他欠我的,很多年前,他娶了我媽,騙了我外公家的錢,卻又對外面的女人朝三暮四,害得我媽精神失常,所以,他想得到的,我都不願意讓他得逞。”
“小時候,我在他帶回來的那些女人睡着的時候,剪破她們的連衣裙,扭斷高跟鞋跟,把手包丢進馬桶。長大後,我才發現,用一些手段,讓那些女人和我一起出現在他面前才能讓他微微變一變臉色。”
“我是個變态,我們一家都不是什麽好人。”
蘇朗說完,勾起嘴角,像是對自己這些年來戰果的肯定,然後頭也不回地問譚振:“我很幼稚,是不是?”
過了半晌,譚振才笑着回:“或許是你的青春期比較漫長?”
“青春期?”蘇朗突然大笑起來,他被一家人當金絲雀似的養着,難道就是因為這該死的青春期嗎,“哈哈,青春期……那你的青春期呢?”
“我?”
看似只有一個人的車裏,譚振的聲音響起:“我父親是大貨車司機,在我八歲那年因為疲勞駕駛,出車禍連環追尾,撞死了一對夫妻,他自己也去世了。因為全責,加上為了省錢保險上的不全,我們那個原本不富裕的家庭一下子賠出去兩條人命錢,就過得更慘了。”
“所以,青春期對于我是不存在的。你知道嗎?我們窮人家的孩子,連叛逆的資格都沒有。”
譚振話音未落,蘇朗的腦袋轟地響起,原來譚振對于錢的執念,是從這裏來的。
就算十幾年前的理賠方案沒有現在這麽高昂,但兩條人命怎麽說也得有近百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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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朗知道,在十幾年前,一百萬意味着什麽,便對身邊的譚振鬥升幾縷敬佩。
“或許……”蘇朗微笑着回頭,看了一眼他根本看不到的人,說,“或許是你的青春期來的比較晚?”
譚振失笑,連連點頭:“哈哈,或許吧。”
“哦對了,”蘇朗突然岔開話題,想起了那個還揣在自己口袋裏沒有脫手的戒指,問,“那枚海藍寶戒指,你确定是從展會上偷回來的?看起來很普通啊。”
終于說到正事了,譚振清了清喉嚨,立刻來了精神:“确實是那個土耳其富豪的收藏,展牌上寫着估價七萬美元呢。”
“才七萬美元?”蘇朗嗤笑,為譚振那興師動衆的一晚上感到不值,“以為你那麽愛錢,會挑最貴的拿。你知不知道裏面有一件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從俄羅斯烏拉爾山脈采回來的裸鑽,價值700萬……美元。吞那個不是比你吞一顆戒指風險小很多?”
譚振反倒失笑了,但蘇朗能聽得出那聲音裏帶着一些窘迫。
他說:“我第一次當小偷,沒……沒什麽經驗,哈哈。”
蘇朗不再拿言語戳譚振,無奈地隔着褲兜捏了一下那枚小巧的戒指。
突然,街頭的路燈熄滅。打進車裏的光線從昏黃的橙色變成了清晨特有的青灰色。
譚振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地恢複,開始躬身找散落在座位旁邊的衣服往身上穿。
蘇朗終于又能看到譚振那張帥氣的臉,在青灰色的晨光裏微微勾了勾嘴角。
車窗外的倒後鏡裏,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子拉一輛賣早點用的小車。譚振看到她,問蘇朗:“你餓了嗎?”
不提還好,一提蘇朗才想起來,前一夜連晚飯都沒吃,就被老頭子叫回去挨訓,肚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餓了。”蘇朗答。
“我請你吃點好吃的吧?”
譚振打開車門,下車,快速跑到老婆婆身後,推着那輛早餐車往前走。
蘇朗也從車上下來,不慌不忙地跟在譚振身後,聽他用外地方言和老婆婆說着話。
到了路口,老婆婆笑眯眯地支開攤子,熱上油鍋,洗了洗手就去揉早就準備好的面團。
“吃這個?”蘇朗的肚子咕咕叫,但對小攤子的衛生條件很不放心。
譚振笑着點頭,輕輕拍了拍蘇朗的手背:“安心啦,老太婆在這兒賣了二十多年糖油糕,你能吃到頭一鍋都是福氣。”
果然,沒幾分鐘後,背着書包的學生和夾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開始自覺地站在他們兩人身後排隊。
看來這攤子果然是需要幾分福氣才能吃得到的,蘇朗便也不再多慮。
“呲啦”油餅下鍋,再撈出來已經變得兩面金黃,酥脆噴香。
譚振付了錢,捏了兩只餅,推着蘇朗往旁邊走。
兩人吹着熱氣,靠在路邊的護欄上,啃着手裏的糖油糕。
一滴油花從譚振唇邊飛濺,直接滴落在蘇朗的襯衣上,迅速暈成淺金色的一片。
他有點兒慌忙,連忙上手去摸,卻不料越抹越多。
“對不起啊,”譚振笑自己莽撞,“回頭我陪你洗衣費吧。”
蘇朗吃一口滾燙的糖油糕,半張着嘴呵氣,含含糊糊地說:“不用,丢了就好。”
譚振笑,默默點頭,換到蘇朗另一邊站着。
天一點點地亮起來,路上漸漸形成車流,蘇朗那輛豪華的跑車在這老舊的居民區開始顯得突兀。
一只糖油糕吃完,蘇朗便進了車子對譚振說:“戒指我會盡快出手,沒錢的話我可以先借給你一些。”
“啊?”譚振疑惑,這大半夜把人叫出來在馬路上震了一場,原來是不付錢的嗎,然後想到對方之前轉過來的那兩萬,又氣軟了,笑着揮揮手,回,“好說。”
跑車開走,卷起一陣糖油糕的香氣,譚振準備回家再補上一覺,卻在馬路對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雅,大清早的,穿着露肩膀頭的破洞毛衣和超短的黑色皮褲,頭發像是被人丢了一枚炮仗,炸得亂七八糟。
“你……怎麽在這?”譚振過了馬路問小雅。
小雅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問:“振哥,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破壞這一行的規則啊?”
譚振笑,猜到小雅看到了一些什麽,便說:“他不是我客戶啦,他是我男……唔……”
不料,譚振還沒開口,就被小雅迅速上前捂住了嘴巴。
“男朋友”那三個字,譚振是怎麽都沒說得出口。他本來是準備,像騙鄧小仙似的騙一騙小雅呢。
“振哥,你每天遇到的男男女女那麽多,随便挑一個來做伴侶吧。無論男的女的,只要你喜歡就好,能不能不要再和那個人走在一起啦?”
“小雅,你說什麽呢?你認識那個人?”譚振有點不解地看着小雅,心想,這金剛芭比莫不是暗戀蘇朗的狂熱粉絲?
“不認識!”不料小雅卻硬生生吐出這三個字,“我是為了你好,振哥,離他遠點行不行!”
譚振被小雅這番話弄得莫名其妙,他把猜測換了個方向,小雅暗戀的不是蘇朗,難道是自己?
他不禁渾身一個哆嗦,想到之前在小雅的出租屋裏,對方熱烈而迷離的眼神,不由地吞下一口唾沫。
“那什麽,我還有事兒,先走了啊!”他雙手揣進短褲口袋裏,順着小路一溜煙跑回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