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眼前是白茫茫的大霧。柏裏拿出指南針固定在儀表盤邊上, 翻身跨上了摩托。
四周一片寂靜,前前後後半個人影都沒有。幾分鐘後,那座發布任務的參天大樓再次出現在眼前。
柏裏把摩托停在門口, 按部就班的底交了任務。走出酒店大堂的一剎那,他的名字在11區公告中被連續播報。
第一名。一點兒激烈的競争氣氛都沒有, 輕輕松松地拿到了。
柏裏想, 如果溫良久也在, 估計他們這會兒正讨論用什麽方法決定交任務的先後順序。
石頭剪刀布?還是又要一人十槍, 比誰的命中率高?
他走得太倉促, 瓶子在個人道具頁裏, 連想幫忙交都沒辦法。
片刻後天空上浮現出第二名通關的玩家通告。柏裏站在原地仰頭看了半天, 一直等到第三名也出現, 溫良久依舊沒有回來。
他退出房間,直接下了線。
今晚結束得早,摘下頭盔,隐約還能聽見樓下路過學生的笑鬧。他坐在床上緩了緩神,起身去把窗戶關嚴實, 空調調高了幾度, 重新躺回床上拉上被子。
以往都是要把游戲時間耗完才舍得出來的。今天明明還有剩,他卻不太想待在曙光裏了。
柏裏拿起手機,對着寥寥數人的通訊錄猶豫了一會兒,想既然他有急事, 或許也不方便接電話, 就試着給何戟發了條短信詢問溫良久的狀況。
片刻後電話打進來,何戟把手機外放, 一邊穿衣服一邊跟他解釋,“突然下線吓着你了吧?他沒事, 但剛剛摔門出去了,看樣子是醫院那邊有什麽情況。”
“走的時候什麽都沒來得及說。但能讓他這麽着急的,應該就是溫阿姨的事。”
聽起來不容樂觀。柏裏攥着被角,關心的話脫口而出,“很嚴重嗎?”
“現在還不知道,我去趟醫院看看情況。”
何戟收拾衣服的動作停了下來,對他的追問有些意外。片刻後,主動開口道,“你……要不要跟着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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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馬亂的專家會診結束,醫院走廊裏又恢複了平靜。
溫良初跟一衆醫生教授一起出來,解釋當前的病人情況,專業名詞一串一串。溫良久聽得頭痛,但抓住關鍵詞,還是能理解出主要內容。
能用的醫療手段都已經實施完畢了,病人的神經信號依舊微弱。剩下的就只有等,等她恢複到從前的狀态,才能進行下一步将意識遷移。
但要等到什麽時候?沒有人能給出确切的期限。
可能就在今晚,也可能漫長到看不見盡頭。從前至少她能對外界的刺激給出反應,借助機器來表達想法。可現在,她只是躺在那兒,只能躺在那兒。只有借助設備延續的微弱呼吸能證明她跟這個世界還有一點聯系。
如果是我半死不活地躺在那裏。溫良久想,如果是我的話。
大概會希望有人幫忙把設備關掉。
溫良初帶來的研究員比這位神奇老哥本人要稍有人情味些,上前來試圖安撫他的情緒。溫良久說了句“你們先忙”就退出了會議室。
不想回家,也不想跟任何人交談,他繞開人群獨自躲了起來。
夜漸漸深了。
溫良久想,幸虧他只跟柏裏說了“你先玩”,沒說“等我回來”。
因為他自己就最不耐煩“等”這個字。以前跟朋友出去厮混,約定好的時間,遲到個一分半分鐘的都要發脾氣。
下游戲的時候只差去交任務,十分鐘就能搞定。這會兒柏裏應該早就結束游戲了。
第一名吧?有他這麽個超級劇透作弊器在,不拿第一也太對不起他帶着走捷徑的良苦用心了。
應該玩得很開心吧?興奮到飙髒話的樣子也很可愛。
溫良久兀自笑出聲,低頭在袖子上蹭掉滿額悶熱的汗。
這會兒他應該已經睡了。
跑出來的時候除了手機什麽都沒帶。睡衣上連個口袋都沒有,溫良久把抓得汗津津的手機放在身邊的地上,自己坐在臺階上靠牆抱膝,試圖清空腦內緩存,把當下的處境捋順思路。
現在應該,先……
應該幹什麽?
柏裏的影子剛一消失,腦子就又開始昏沉,暈眩得想吐。像是這會兒只有想他,才能好受一點。
溫良久擡手往腦殼上敲了兩下,嘆着氣下樓找地方買煙。
回來時會議室裏的燈光已經暗了。溫良初交代過他可以整晚待在這,值班的小護士見了他也只是怯怯地露出個職業微笑,然後迅速轉開了目光。
他也懶得再裝成往日裏來時溫和良善的模樣。往病房裏看了一眼,終究沒有進去,又回到剛才的樓道裏,在臺階上坐下把煙點着,看着火光晃了會兒神。
想說點什麽,可是身邊并沒有人。剛剛才表現得像個暴力分子,這時候再自言自語大概會被當成神經病趕出去。
萬一今晚她就醒了呢?
溫良久很快對指尖的煙火失去了興趣。閉上眼,把頭重新埋進臂彎裏蹲成一團。
約莫一支煙快要燒完的時間過去,有腳步聲靠近了。
……神奇老哥怎麽還沒走?
他本來打算起身把煙處理掉。聽見聲音反而懶得動,繼續蹲在角落裝死。
腳步聲很輕,很快在身邊停下了。溫良久抗拒得不行,把頭埋得又更低了些。
誰都不想見,誰都別理我。
不知道這人停在幹什麽。他耐着性子等腳步聲再響,遠離,然後消失。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反倒是指尖碰到一點點冰涼的皮膚。
溫良久無名火氣,想也不想地揮手打開。
“都說了別他媽碰我!”
煙頭脫手飛了出去。
溫良久猛地擡頭,怔住了。
黑夜裏,他跟一雙異色的眼睛對視,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怔忪和意外。
再回神時,看見柏裏小跑兩步過去把煙頭撿了起來。
“……你怎麽來這兒了?”
積累了整晚的陰郁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誰之後煙消雲散,甚至有幾分轉化成心虛,強行給自己解釋了一句,“我沒抽,它自己燒完的。”
柏裏從随身帶來的紙袋裏抽出張濕巾,把熄滅的煙頭包起來準備丢垃圾桶,“醫院裏禁煙。”
“……我知道。”
溫良久說,“我是初犯。下回肯定不這樣了。”
他的态度切換得流暢自然。乖順到不可思議,跟一個小時前判若兩人。
“好。”
柏裏又在紙袋裏翻翻找找,拿出什麽東西給獎勵似的塞在他手裏,“給。”
樓道裏光線昏暗。但只憑形狀的觸感,溫良久也把手裏的東西很快地認了出來,“上次買的汽水糖?”
“嗯。”
柏裏又從袋子裏掏出兩顆來。只剩這麽點了,本來打算給自己留一顆吃的,但不知怎的全都塞給他,“給你。”
“怎麽把你哆啦A夢的口袋也帶出來了。”
溫良久看他不停地從袋子裏往外拿東西,忍不住笑了起來。把這兩顆糖捏在手心裏,沒有打算吃的意思。
柏裏看了看他,又抽出張濕巾遞過去,“給。”
剛才在樓梯口站了好一會兒,其實離得很近。但溫良久蹲成一團,雙手抱膝把臉埋在臂彎裏耍自閉,情緒紊亂得根本分不出心思來注意周圍的動靜。
出門太匆忙,他還穿着家居拖鞋,長長的衛衣袖子遮過了手指。不把煙頭拿下來,這會兒都要燒着袖子了。
跟何戟說的一樣,在家裏是個冬天穿短袖,夏天穿長袖的神經病。
想到這,柏裏說,“是何戟師兄,帶我來的。”
在家時穿着長袖衛衣把房間溫度調得很低,來醫院後捂了厚厚的一層汗,順着脖子把前襟都浸濕了。
溫良久早就熱到不行卻沒伸手去接。握着糖心情過分美麗,得寸進尺地把臉往前伸了伸。
柏裏沒看明白什麽意思,按自己的理解把濕巾啪地一聲貼在他額頭上。
“……”
溫良久習以為常地笑起來,按着濕巾胡亂擦了擦臉,“何戟人呢?”
“何師兄先,回學校了。”
“那你呢?”
“他讓我留下,陪陪你。”
“他讓你留下你才留下的?”
溫良久笑意淡了些,把濕巾揉成一團,“你什麽時候那麽聽他話了。”
“不是。”
柏裏搖頭。停頓片刻,終于還是說了實話,“我自己,想來的。”
完全是憑着無法解釋的沖動,他在門禁前最後幾分鐘從宿舍裏跑了出來。
跟何戟抵達醫院之後,還因為非家屬身份被擋在了病房外,把整層樓都走完才在樓梯口發現蹲成一團的自閉兒童。
何戟把拎了一路的紙袋推過來,什麽也沒說,拍了拍他肩膀就轉身走了。
直到被獨自留下,他才突然清醒過來,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什麽時候起,他開始插手別人的事到這種程度了?
心裏驚疑不定,但也沒有太多可以思考的餘地。看見平日裏不可一世的人這會兒卻在可憐兮兮地蹲牆角,再想想慕羨說過的話,就不再猶豫,打算過來看看情況。
其實何戟沒有交待任何事,他也本來應該放下袋子就離開的。可一看見溫良久擡頭,不知怎地就想要留下來。
他看起來很疲憊。明明是靜止地蹲在地上,卻沉重得好像整個人都在下墜。
不走了。
柏裏想,如果面前的人是羨羨的話,自己也會這麽做的。
“這還差不多。”
蹲太久腿都要麻了。溫良久心情再度美麗,索性在地上坐下,“有沒有給我帶衣服?”
“有。”
他正繼續往袋子裏摸。手指正好碰到何戟準備的T恤,聞言立刻攥住拉了出來,“給。”
懶得再起身去找衛生間,溫良久坐在地上把衛衣脫了下來,随便擦兩下汗後換上幹淨的短袖T,把汗津津的衛衣填進紙袋裏,把裝着髒衣服的袋子拉到自己旁邊。
“招待不周。”
他指了指柏裏腳下的地面,“随便坐。”
“……”
柏裏對他在自己面前随便脫衣服的行為幾乎快要習慣了,也懶得再說他什麽,學着他的樣子盤腿坐在了地上。
“我可以問嗎?”
溫良久說,“你的眼睛。”
剛才一個照面,他看起來跟平時很不一樣。
左眼是平常見的深棕,右眼的瞳色卻明顯要淺很多。明亮的金色,在黑夜裏像會發光。
“啊。”
柏裏下意識地擡手,可能是想摸一下眼睛,但又不想自己表現得對此過分在意,就改變方向揉了兩下頭發作罷,“出來得太急,忘了戴隐形。”
溫良久身體往前傾,仔仔細細地盯着他觀察了幾秒,“這樣就跟噓噓長得更像了。”
“……”
“很好看。”
“是病。”
像是想起什麽,他遲疑片刻後才繼續說,“剛剛我……好像吓到,何戟師兄了。”
溫良久挑眉,“那傻缺說什麽了?”
憑着記憶,柏裏努力還原出何戟驚訝的語氣:“诶呦我操。”
“……”
溫良久笑到破音,回蕩在安靜的樓道裏,鵝鵝鵝的相當沙雕。
“小點聲。”
柏裏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別吵。卻被這樣的沙雕笑感染,自己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最近有點卡殼,進度遲緩
所以今天莫得加更,明天看情況粗長一發代替吧
大家晚安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