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溫良久一時心情複雜。
“給我吧。”
他語氣苦澀地說, “我幫你拿着。”
“好。”
柏裏開開心心地把糖果罐子交給他,像是擺脫了什麽煩惱,繼續往前走的腳步都輕快起來了。
……小沒良心。
溫良久撇撇嘴, 又忍不住笑起來。
他看了眼手中透明的玻璃糖果罐。五顏六色的糖紙透過罐子映入眼底,看得人心情莫名晴朗。
也對。
玩游戲的時候就開開心心地玩, 不想那些有的沒的。
今天上線的時間線是延續前一晚接着來的, 天色越來越暗了, 各類游樂設施的照明彩燈也紛紛開啓, 五光十色地混在一起, 幾乎要把目的地的舞臺燈光淹沒。
看近實遠。園區很寬闊, 按着地圖走了半天才終于找到那個露天的小劇場。
這裏正在進行演出, 吸引了一衆帶小孩的游客過來觀看。但也沒什麽正規流程和節目分類, 內容很雜,從歌舞到雜技,樂器獨奏到詩朗誦,什麽都有。還有裝扮成小醜的工作人員在舞臺邊邀請底下的小朋友上臺表演。
大概是不甘心把平日裏斥巨資培養自家孩子特長的心血埋沒在人群裏,許多家長借此機會紛紛施展手腳, 好說歹說把小孩勸上去表演才藝。
孩子們有的天生表演欲旺盛, 欣然答應後就自己往臺上蹦跶。有的害羞膽怯,被父母苦口婆心地教育着去展示自己。頗有種過年時被家長拉到親戚面前要求“給大家夥兒背首古詩”一類的既視感。
兩人站在臺下看了一會兒。溫良久問,“你有什麽特長嗎?除了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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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裏想了想,搖頭, “沒有。”
他從小學習成績就很好。放學回家除了安安靜靜地看書以外就沒有別的的課餘活動, 爸媽也從來沒想着給他培養過什麽興趣愛好。
臺上的小孩正在彈鋼琴。溫良久看了一會兒,說, “這我也會。”
柏裏有些驚訝。
慕羨學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小提琴。每天放學都要額外去拉琴,覺得很累, 跟他抱怨過很多次。後來學出興趣來,才開始有意識地自覺去練習。
在他印象裏,會樂器的人都很溫柔。
溫良久就……
“不過那是小時候。”
溫良久沒看他,視線落在那鋼琴的一角上像在回憶什麽,補充道,“長大以後就撂下了,好多年沒再碰過。”
……哦。
柏裏想,可能他是小時候很溫柔吧。
不知道為什麽,聽起來總讓人覺得有點可惜。
都是群小屁孩,上臺都跟過家家似的,能有什麽演出水準。溫良久看了兩個就沒耐心了,瞄到觀衆席角落裏的一對家長正在聊天,示意他跟着挪過去偷聽牆角。
柏裏跟他一起悄悄移動到npc旁邊。正在交談中的一男一女各自都帶着孩子,看着并不是熟人關系,聊起天來卻似乎很融洽。
“你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前年。你呢?”
“我就很久了,有五六年了。”
“哇……那你現在的感覺怎麽樣?”
“很好,比以前都好。不過你才來兩年多就有這樣的覺悟,很不錯啊。”
“我也是想逼自己一把……”
後面的談話聲被舞臺上的歌聲遮住,聽不太清楚了。溫良久又靠近了些,卻立刻引起了注意,兩個家長警惕地看着他,不再多談了。
“他們在這個游樂園裏工作?五六年了?”
溫良久猜測,“這是什麽員工內部的表演活動?讓帶家屬來的那種。”
柏裏搖搖頭。感覺不太像。
還沒搞明白剛剛的對話是什麽意思,兩人又被另一邊響動引去了注意力。
“你不是已經在家裏練習過那麽久了嗎?”
女人的聲音有些無奈,卻很嚴厲,“別人家的小孩子都能彈,你怎麽就不敢上去?”
五六歲大的小男孩眼淚汪汪地站在她身邊,搖着頭往後退。
“花了那麽大的力氣培養你,結果培養出個窩囊廢。”
不顧小男孩的意願,女人拉扯着他想要往舞臺的方向走,“今天說什麽也不能再縱容你。給我往前走!”
“媽媽……”
男孩抵不過她的力氣,踉踉跄跄地往前,一邊移動一邊小聲哀求,“我害怕……”
柏裏在旁看得眉頭緊皺,毫不猶豫地從後排座位跑出去把她攔了下來。
被不明來歷的年輕人突然擋住去路,女人一臉不悅道,“你想幹什麽?”
“他說了。”
柏裏看了眼淚水糊得滿臉都是的小男孩,“他不想去。”
“這是我們家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女人更加惱火,“他說他不願意上去了嗎?多管閑事!”
“一個npc,火氣這麽重幹什麽。”
溫良久從臺階上慢悠悠地走了下來,正式插/入對話,“吓着小朋友怎麽辦。”
“小朋友。”
他瞟了眼柏裏,俯身對着抽抽搭搭的小男孩露出了和藹的表情,“你別怕,誠實地說,是不是不想去臺上表演?”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瞬間被他手裏五顏六色的糖果罐吸引了,卻搖着頭說,“我想去。”
“……”
溫良久:“那你哭什麽?”
柏裏在旁邊看着,突然明白了,“你是不是,想去又,不太敢?”
小男孩點點頭承認了,依舊盯着溫良久手裏的糖果罐看個不停,“我喜歡吃糖……可是今天,游樂園裏的所有的糖都賣光了。你們為什麽還有啊?”
他的眼神徘徊在那堆五顏六色的糖果之間,欲言又止,“如果我吃了糖……說不定就有勇氣上臺表演了。”
“你想吃這個?”
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呢。溫良久把裝糖的罐子拿到他眼前晃了晃,“這個可不是買來的。是我們家小百裏消耗歐氣抽來的,非常寶貴。”
他用循循善誘的語氣,威脅加引誘,“你想要的話,拿點什麽有用的線索來換。”
小男孩:“……”
話音剛落,裝糖的罐子就從他手上消失了。溫良久轉頭,看見柏裏拿走糖罐擰開蓋子,幹脆地遞到小男孩手裏,“挑,你喜歡的。”
遞完糖瞥過來的那一眼,似乎含着“給他就完了你怎麽那麽多廢話”的潛臺詞,隐約還含着那麽點嫌棄的意思。
溫良久心理不平衡了,“你全給他了我怎麽辦。”
說話間小男孩已經拿好了棒棒糖。很小心地只拿了一支,把剩下的都還給他,禮貌地說,“謝謝哥哥們。”
罐子依舊維持着半滿的狀态。這時候柏裏的眼神再瞥過來,潛臺詞變成了“你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跟個小孩子計較啊看吧人家小孩都比你懂事”。
溫良久抱着罐子委屈地閉上了嘴。
吃完糖之後的小男孩像被充滿了電,擦幹眼淚挺起小胸膛,上臺坐到鋼琴前,自彈自唱了一首童謠。
孩子純淨的歌聲應和着鋼琴的音色,如同頌歌飄蕩在半空中,讓人想到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和穿着純白衣服的兒童唱詩班。旋律動聽,跟前面的小孩完全不在一個能力級別上。
他的媽媽站在臺下,一臉欣慰。
下臺之後,小男孩主動找到柏裏,自我介紹,“我叫小勝,能跟你們一起玩嗎?”
與此同時,兩人眼前同時浮出系統提示。
【NPC小勝請求跟随,是否同意?】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點了确定。
【NPC小勝加入隊伍】
與此同時旁邊的媽媽也無奈地開口了,“不要這麽随便就相信陌生人啊……”
【NPC小勝媽媽請求跟随,是否同意?】
【NPC小勝媽媽加入隊伍】
終于遇到了些跟劇情相關的人物,他們還沒來得及問出什麽線索,又聽見人群中一陣騷動。
“我的孩子!”
離得不遠的地方,傳來母親絕望的哭喊,“他把我兒子抱走了!就是他!”
柏裏的心剎那間被揪緊,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觸及一片黑色的袍角,不假思索地沖了出去。
**
游樂園裏的小路上一片風聲。
柏裏的體能并不算很好,放在現實中也只在平均線上浮動。但在游戲裏,他可以把感官模拟器調到最低,超越生理上的限制。
身穿黑袍的人甩不掉他,漸漸地體力不支速度減慢。往前追了好一段,兩人之間的差距在漸漸縮小。
溫良久從後面趕上來,綴在他身後漸漸追平,隔着段距離做了個投擲的動作,脫手而出的是一把銀色的短刀。
短刀向前飛去,超過人類奔跑的速度從黑袍人耳畔擦過,生生将他逼停。
柏裏往前疾進兩步到了他身邊,果斷地一腳踹在他膝蓋上。讓他跪倒在地的同時接住了他肩頭上摔落的孩子,單手砸下一拳擊中他的太陽穴。
把孩子放在一旁,趁他被砸懵尚未清醒又立刻将他雙手反剪鉗制在地上。
動作行雲流水,溫良久看得想鼓掌,“回頭我能不能把這段傳到論壇上去?”
柏裏聞言心裏一沉,回頭看他肩膀上果然落了只小蜻蜓,“你不是說,沒開直播?”
“我沒開啊。”溫良久說,“但是我有預感這裏會很帥,所以……”
他把剛才的視頻畫面分享在兩人小隊裏,笑着說,“剛就自己錄了一段。”
柏裏:“……”
這個人怎麽這麽自戀啊。
他剛剛是為了開錄像才反應慢了半拍嗎?
這麽着急的時候,居然還有心情做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好像完全沒有被劇情影響,從頭到尾都知道這只是游戲而已,這個孩子救不救都沒什麽大不了。
不,對他來說并不是無關緊要的事。因為沒有開直播,所以才要靠錄下這些“精彩片段”來為他提升人氣。
果然是錯覺。
柏裏想,這個人是真的不在意別人,眼裏只有自己的利益。不管笑得多開心多好看,歸根結底是冷漠的。
那些開玩笑似的,聽起來是關心的話,或許也只是随口一說,并沒有往心裏去。
但聽到溫良久說錄了一段,他還是忍不住往小隊裏看了一眼視頻共享。一看之下又有些發愣。
短短幾十秒的視頻,內容跟他想的并不一樣。溫良久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其中的主角是……他自己。從追趕到制服的過程。
在視頻畫面裏看到自己的感覺有點奇怪,柏裏別開了眼。
“這個劇情發展有點迷。我剛剛過來前跟小勝母子倆說過了,讓他們原地等着。我們把這小孩一起帶回去。”
溫良久半蹲下身體,看向被吓傻的小男孩,“今天怎麽淨遇見這樣的小鬼了。都沒個可愛的小姑娘出來治愈一下我的眼睛。”
“……”
人家小弟弟都被吓成這樣了,還要遭你嫌棄!
柏裏還沒來得及調回感官模拟器。想要開口說話時,手下的力氣放松了些而不自知。一直趴在地上仿佛被制服的黑袍人突然詐屍般劇烈地掙紮起來,一個翻身,手裏寒光閃現。
柏裏心裏一凜,敏捷地後仰躲開刀鋒。卻終究因為距離太近,面具被削成兩半,啪嗒掉在地上。
然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破碎的面具屍體,怔住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溫良久離他有一段距離,沒來得及上前。見黑袍人想逃,剛要去追時,看見柏裏臉上面具滑落下來,一時也愣住了。
“……”
狀況外的小弟弟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又望了望剛剛劫持自己,現在已經跑得快要看不見人影的奇怪叔叔,跟他倆一起三臉懵逼。
“哎呀。”
溫良久擡手擋在眼前,對着夜空虛僞地驚嘆,“太陽好刺眼,我瞎了。”
柏裏:“……”
“我包裏還有只一模一樣的。也是上次中秋節系統給發的,從來沒用過。你要不要?”
“……”
“溫師兄。”
他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低聲說,“抱歉,瞞着你。”
“說什麽抱歉呢,我一點也不介意。”
溫良久露出一口白牙,終于得逞的笑容在黑夜裏顯得格外滲人,讓人懷疑他跟掠奪小孩的人根本就是一夥的。
他終于找到機會,蹲在柏裏身邊,趁人之危地往他腦袋上揉了一把,“你師兄才不是那種小氣吧啦的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遼!
昨天答辯遇到了院裏公認的刻薄老師被刁難到懷疑人生,回來以後一度絕望。
以往都是答辯當天就宣布結果的,今年流程改了今天下午才發通知。結果我!過了!接下來只要按照答辯意見修改論文交終稿就沒什麽大問題了。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加更安排上了!姐妹們,明晚見!
*今天的鞠躬時間*
感謝小可愛喬聲扔了一顆地雷、未蔔生休扔了一顆地雷、竹竹竹之扔了一顆地雷,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