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結束了一天的彩排,嚴汐文往休息室的沙發上一躺就開始哼哼唧唧抱怨累,他的小助理小年在一邊給他端茶送水揉腰捶腿。
“文哥,一會兒您還要開直播麽?”
“今天太累了,不想開,要不鴿了吧。”
八木荒退播後,嚴汐文甚至覺得自己的直播都沒多大意義,他不缺錢,也從來沒指着直播賺錢,而開始苦練技術跻身直播行業的原因無非就是為了八木荒。
說得矯情一點,想走他走過的路,玩他玩過的游戲,踩着他的腳印一步步追随着他,即使他看不見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但求得是個自我滿足罷了。
想着,他打開天虎直播APP,點開唯一一個訂閱的用戶“八木荒”,抱怨似地發了一句:
“荒哥,今天碰到一個SB,好氣哦,安慰我一下可以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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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禹和傅禦斯兩人正坐在餐廳裏吃飯,閑聊起來,傅禦斯倒是覺得好奇:
“你怎麽不告訴那個小傻子你就是八木荒,真想看看他驚得下巴都掉地上是個什麽光景。”
辛禹随手夾過一塊鍋包肉,嘴裏還喊着食物,含糊不清道:“不說,怕他會失望。”
“失望什麽。”
“或許是我太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所以一直不敢露臉直播,聲音也會經過變聲器處理,就怕粉絲見到我真人會覺得與他們的想象極其不符,沒有他們想得那麽帥,聲音也沒那麽好聽,幻想破碎,會覺得失望。”
傅禦斯笑笑:“喜歡你的人會連同你的缺點一起喜歡。”說着,他擡手擦掉辛禹嘴邊的食物碎渣。
這一舉動弄得辛禹稍有尴尬,他趕往後躲了躲,胡亂擦了擦嘴巴,繼續裝不知情地埋頭苦吃。
傅禦斯倒不覺尴尬,主動往前探了探,湊過去,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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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真的,其實我喜……”
辛禹也大概知道這厮接下來要說什麽,他期盼着趕緊出點什麽意外吧,讓自己突發腦溢血倒地不起也行,也比聽到他接下來那酸不溜秋的表白要強。
就在這時,手機提示音适時響起,他趕緊張口道:“等一下,我看個消息。”
坐在對面的傅禦斯一瞬間繃緊了身子。
這麽簡單一句話畏畏縮縮十多年了自己都不敢說出口,今天,就在他感受到來自嚴汐文的莫大危機之時,終于做足心理準備鼓起勇氣打算表明之時,一切都有點不合時宜,不合時宜的場所,不合時宜的手機提示音。
錯過了這一次,下一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打開天虎APP,辛禹發現又是那個變态發來的消息,他是真的怕了,吃飯的時間他都這麽多話,這人都不用生活的麽?天天飲朝露食落英的神活?
他看也不看地随手删掉了信息,并将這人拖進了黑名單。
想想也是,他自己有那個閑錢喜歡一遍一遍給別人制造麻煩,自己又何必太在乎他的感受,總之打賞到自己手上的那部分錢已經還給他了,他要是日後後悔就讓他去管直播平臺要錢去好了。
放下手機,辛禹摸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我吃飽了。”
一擡頭,傅禦斯還在死盯着自己看,看得自己渾身生虱般難受。
他搓了搓脖子,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接着先傅禦斯一步起身打算去付錢。
傅禦斯按住他,搖搖頭,意思是自己來付。
俗話說,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也不能老讓傅禦斯請客不是,吃人家的吃多了日後有什麽事都不好意思開口拒絕。
所以,當晚的餐廳服務生還是頭一次見這種為了搶着付錢差點大打出手的顧客,看得他目瞪狗呆,眼見一旁的客人有了意見,他才弱弱打斷二位,小心翼翼道:
“要不您二位……AA”
夜晚的城市霓虹閃爍,車水馬龍,兩人漫步于夜風中,不發一言,氣氛凝重到令人覺得尴尬。
傅禦斯和辛禹小時候兩人住在同一個小區,傅禦斯一直充當着大哥哥的角色,對辛禹無微不至地照顧,一直到十三歲那年,辛禹因父親調職的原因舉家搬遷,臨走前,兩兄弟抱頭痛哭,難舍難分,本以為大抵是至此“老死不相往來”,結果在辛禹十八歲升入大學那年,卻意外的在宿舍裏與傅禦斯再次重逢。
只是中間空白了五年的感情,有些東西就會慢慢淡了,他并未像傅禦斯那般再見面激動的來了個熊抱,只是平淡地打了招呼。
他和傅禦斯注定不是一路人,傅禦斯他爸下海經商發了大財,成了大老板,這種格差便日益明顯了,傅禦斯他的富二代圈是自己無論如何也融入不進去的,于是辛禹便和一幫交好的同學天天去學校對面的網吧夜機,後來大二那年傅禦斯退學去了國外深造,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僅剩的那點餘溫終于被一次次的分離消磨幹淨了。
兩人一路沉默着,到了辛禹家門口,辛禹才小聲說了句“我到家了,你也趕緊回去吧”。
“明天見。”夜風揚起傅禦斯細軟的長發,碎發拂于唇邊,帶着那麽一絲絕望的意味。
是的,他明知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卻還是無情打斷了。
他根本不想自己說出那句話,這種話一旦說出口,有些東西就變質了。
辛禹并無多言,“噔噔噔”邁着小碎步一溜煙跑上了樓,回家的時候爸媽還窩在沙發上看瓊瑤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敲開老姐的門,她正在房間裏随着音樂轉呼啦圈,一見是辛禹,立馬吸血相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嚴汐文的簽名海報呢。”
辛禹沖他揚了揚手中的海報:“我的鍵盤呢。”
他老姐一把奪過海報:“你放心,我很快就幫你買,急什麽嘛。”
“嚴汐文答應給你他的半.裸私照,所以籌碼加點,狼蛛F2010吧。”
“你別蹬鼻子上臉啊。”他老姐瞪了他一眼,接着無情地甩上門。
像個拾荒阿叔一樣,辛禹将自己堆了一地的空瓶子踩扁裝進蛇皮麻袋裏,攢了滿滿一麻袋,又随手将書架上那只手辦裝進書包裏,連同自己用了五年的那只已經磨掉漆連字母都看不清的鍵盤一道塞了進去,第二天,像個收破爛的一樣背着滿滿一麻袋瓶子擠上了公交車。
一進公司,那些光鮮亮麗的模特看到這光景都瞬間彈開數米,離這人遠遠的。
嚴汐文正在休息室為他荒哥把他拉黑一事郁郁寡歡,聽到敲門聲,極不情願地欺身開門。
門一打開,一只鼓鼓囊囊的蛇皮麻袋便杵了進來。
嚴汐文以為這是哪位清潔工把自己的休息室當成垃圾處理站了,剛要開口攆人,卻又見一只可愛的小手辦戳到了自己的臉前。
他驚訝的嘴巴都張成了“O”型,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虔誠地伸手接過那只手辦,珍愛地摩挲着,嘴角不自覺的随着揚起餍足的笑意。
“你還真有啊。”嚴汐文激動的聲音都跟着微微顫抖。
“還有他用過的瓶子,都給你。”說着,辛禹将麻袋往地上一放。
嚴汐文趕緊跑過去,像個迫不及待拆禮物的小朋友一樣蹲下身子,扯開蛇皮麻袋,看着這滿滿一麻袋瓶子,連微笑的嘴型都變成了愛心型。
他悄悄看了眼站在一邊的辛禹,馬上收起笑容,擺出一副冷臉:“鍵盤呢。”
辛禹摘下書包,将鍵盤從書包裏抽出來遞過去。
“這包是你的還是荒哥的。”
辛禹想了想,調笑道:“荒哥的,這書包伴随了他六年呢,從大一到現在。”
嚴汐文馬上站起身,一副讨債的架勢對着辛禹伸出自己的手:“書包也給我。”
“哇,大哥,你別太過分,我這包裏還裝了飯盒呢,你總不能讓我拎着飯盒下班回家吧。”
嚴汐文也不和他多bb,直接上手無情奪過書包,将飯盒從書包裏拿出來像扔什麽病毒一樣随手扔到地上。
“摔爛了啊大哥。”辛禹趕緊跑過去搶救自己的飯盒。
“行了,簽名海報在桌子上,自己拿,拿了趕緊走。”
辛禹翻了個白眼,心裏卻在偷笑。
他拿起桌上的半.裸海報,小心翼翼地裝好,道了聲:“那我先過去忙了。”
嚴汐文沒理他,正抱着荒哥用過的鍵盤左摸右擦,寶貝的跟個什麽一樣。
辛禹笑着搖搖頭,打開門,剛要走,卻忽然聽到後面傳來冷冰冰一聲:
“我不想在外面聽到任何有關這件事的流言,該說的不該說的,掂量好了再說,明白麽?”
辛禹撇撇嘴,沒回答他,只是稍顯失落地點點頭,接着開門走了出去。
等趕到傅禦斯的休息室時,傅禦斯早就等在那裏了,見到辛禹一副被主人打了頭的小狗模樣,手裏還端着只小草莓圖案的飯盒,忙迎上去關切詢問道:
“怎麽了,悶悶不樂的。”
“沒事。”辛禹打了個馬虎眼。
“那你趕緊去彩排現場準備一下吧。”
辛禹放下東西,一聲不吭轉身往外走。
望着他略顯蕭瑟的背影,傅禦斯狐疑地拿過他放在桌子上飯盒,發現裏面的飯菜都糊成了一團,飯盒的一角還裂了道小縫,接着他又拿過那卷起的海報,打開,一瞧。
真是令人極其生厭的一張臉。
他煩躁地嘆口氣,走進洗手間,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點燃海報的一角。
火舌怒舔,照片上精致的面容瞬間化作灰燼,接着被水流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