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節課已經過去了,我發信息讓葛旭替你請了假
飛漲的房價讓他們覺得不如留下升值。
零零散散已經有地方開始放煙花,快要到跨年倒計時,秦知潮卻不知道人到哪裏去了。溫故安撫好幾條狗在樓下走了一圈沒看到他人,只好上樓,茶室裏有一點聲音,溫故推門而入,秦知潮背對着他看着外面寬大的落地窗。
“砰!”
“砰!砰!”
溫故走到他身邊看着山下火樹銀花,“2022了呢。”
“溫故。”秦知潮側過身看着他,他也轉過身和秦知潮面對面。
秦知潮拿出一個禮物盒,單膝跪地說,“我們結婚吧。”
溫故一時怔愣,他們這是沒有被國家承認的感情阿,怎麽會結婚呢,他從來沒有想過。可他接過禮物盒,裏面是兩個小紅本,上面有他們兩個的小小卡通頭像,一看就知道是秦知潮自己畫的,姓名性別什麽的都填的有模有樣。
“好啊!”
這是他們的十七年。
即便市裏全面禁止燃放爆竹,還是有小孩偷偷的在街道上放鞭炮,幾只狗狗又怕又興奮,秦知潮拉都拉不住。溫故打着哈欠跟在後面,迷迷糊糊的問,“今天是周末嗎?”
“明天元旦,今天放假,你這是加班加糊塗了。”秦知潮有些無奈,距離溫故答應他的求婚已經過去将近兩個月,而屬于他們的蜜月假期還沒到來。
“對不起。”溫故從背後抱着他,“這個方案結束我就休假。”
秦知潮轉身吻了他,這是今天的早安吻。
“對不起!”溫故捂着臉說,“但是忙的不止我一個,還有三十幾歲的男人為什麽還要過那種奇奇怪怪的紀念日。”
晚上人民廣場上有煙花晚會,秦知潮在廣場對面的餐廳定了位置,他讓服務員給他放十七朵玫瑰,前幾天的情人節,再前幾天的相遇周年紀念日,再再之前各種其實秦知潮也不清楚的日子,他們通通都沒有時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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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結婚還不到兩個月,體諒一下你的丈夫想給你浪漫驚喜的心情好不。”秦知潮坐在對面,穿着高級定制的西裝,頭發也是仔細打理過的。
“結婚就夠浪漫了。”溫故從來沒有期望過能和秦知潮一起組建家庭,國家沒有承認同性婚姻合法,他也就從來沒有結婚的想法。他們在一起那麽多年,秦知潮向他求婚時說的,“不需要其它的承認,你答應了我們就是夫夫。”
彼此互畫結婚證就是他能想到的最浪漫美好的驚喜。
窗外煙花綻放,秦知潮傾身和他接吻,“我只是覺得怎樣愛你都不夠。”
氣氛正好時,電話鈴聲響了。
溫故給接了,“小故,新新下個月結婚,你和你的男朋友要過來嗎?”
“怎麽了?”
溫故搖搖頭,“我爸他女兒要結婚。”
“要去參加嗎?”
“沒有必要。”他挂了電話,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不必再向他人的父親求借溫暖。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嗎?當時我本來是想見他的。”
所幸他沒有來,而我遇見了你。
☆、番外
意外和明天到底哪個會先來?
溫故以為自己會哭,可是他沒有—就像醫生通知母親死亡時,他親手送她去火葬時。秦知潮告訴他人心永遠不會變成鋼鐵,無論哭不哭,痛苦是沒有辦法減少的。
一個月前,四季還窩在他們懷裏,一只壽終正寝的十七歲的貓。
一個月前,向榆關還和他們喝着酒,此刻卻只剩下一座墓碑。
許佳然捂着嘴把眼淚都藏在她寬大的墨鏡下;向伯夫妻僵硬佝偻的身體立在墓碑前,一動不動;向榆關曾經優秀的年輕的令他無比驕傲的隊員們,一個個眼框紅透卻隐忍着不敢哭出來;他從火場救出來的一家人一遍遍的說他是英雄。
再多的榮譽,再多的遺憾都結束了,不過向榆關這一生會無悔吧,畢竟是他啊!
最後他們給他獻上他最喜歡的鳶尾花,曲終散場。
秦知潮送兩位老人回家,溫故去看了看自己的母親。
“今天不是什麽特殊日子,我是順路來看你的,沒有帶花,不過你也不會介意的吧。”
“我和秦知潮這幾年過的挺好的,還養了很多動物,你可能不會喜歡。不過我們把它們當自己的小孩一樣,而且我們還能陪着它們一起。”
溫故坐在母親墳前,他現在沒什麽力氣,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瑣事。
最後要走的時候他又去看了一眼向榆關,給他告別的人都走光了,現在只有一個剛剛沒有出現的人,溫故不認識。等他走近那人也離開了,溫故突然想起那人是誰。
他想起當年在五四活動當晚見過他,當時溫故從後臺化妝間出去,要繞過一個走廊走上樓梯再走一段走廊才能到學校後門,那條路人一直很少,但離後門又比較近。
溫故走了一段路發現越來越暗,樓梯口的燈不知道被誰按了,他摸着牆找開關,樓梯下有個影子突然“喂!”一聲,溫故吓得後退兩步。
那影子站了起來,黑乎乎的看不清面容,不過聲音很有标志性,溫故一聽就聽出來是誰,那人說,“你是那天和向榆關待一塊的小子。”
“有事嗎?”關于仇西月向榆關沒有說太多,溫故也沒有多問,眼下見他不說話只是點起一只煙,就往前準備上樓梯。仇西月一個跨步伸手擋住,煙灰在眼前飄落。
“你帶一句話給向榆關。”
這裏隐隐約約能聽到一點舞臺的聲音,向榆關估計還在後臺,仇西月人既然已經蹲在這裏又何必他來帶話。溫故後退一步,指着身後的走廊說,“往前,右拐,開門,他人就在裏面。”
“他喜歡男人,我才不想見他。你知道吧?對了你也看到了。”仇西月說完狠抽一口煙,聽到他帶着輕蔑的語氣,溫故心頭有些氣,不客氣的回道,“他喜歡誰我管不着,我只打算當他朋友不打算當他媽,你想不想見也跟我沒關系,我一點也不樂于幫你這樣的人帶話。”
溫故繞開他上了樓梯,一直走到樓上往下瞥了一眼,仇西月在樓梯正中間坐下,低頭抽煙。
後面他在校門口等向榆關回家,等的無聊,希望能想些清心寡欲的事,就站在邊上回憶前幾天老師講的議論文寫作技巧。腦內正煞有其事的遣詞造句,身邊傳來非常大的說話聲打斷他思路。他轉頭一看是一個剪西瓜頭的男生,轉悠着打電話正巧走到他身旁。
溫故正打算繼續自己的腦內議論文,卻聽西瓜頭大聲說了一句,“仇哥,你就好好揍那小子一頓,讓他知道厲害。”
這聲音……是哪天要打群架裏的人,他們要打向榆關?溫故豎起耳朵聽他講話。
“要不要我進去和你一起。”
“不是,當然當然,啊!好好好。”
“好吧,我再等你一會。”
西瓜頭收了手機揣到兜裏,開始抖腿等待。溫故聽了一堆不明所以的話,想,還是再繼續寫議論文好了,嗯……剛剛想到哪了。
就在溫故打算作一個義正言辭抑揚頓挫的結尾時,向榆關出現在校門口。他此刻脫了西裝外套,穿着裏頭貼服的白襯衫,顯得文質彬彬,停在門口路燈下,眯着眼睛找人。溫故知道他是在找自己,正想過去打招呼,身邊的西瓜頭卻搶先一步。
西瓜頭氣勢洶洶沖上向向榆關揮拳,盡管看不清楚,向榆關還是快準狠的接住了他的拳頭。
“你最好別在校門口這麽光明正大的動手。”向榆關松開手說道。
“仇哥呢?你把他怎麽了?”溫故走過去正好聽到西瓜頭這句質問。
“仇西月?我沒見到他。”向榆關疑惑的皺眉。
“你不要狡辯,我看……”
“我見到他了。”
“你?”西瓜頭一臉不爽的看向溫故,“你誰啊?”
溫故沒有理他,繼續跟向榆關說,“之前我走後門那條路,他坐在樓梯那裏,說有話和你說。”
“知道了,剛剛在裏面耽誤了點時間,我們回去吧。”向榆關低頭揉了揉眉心。
“嗯。”溫故點點頭,他們倆個正要走,西瓜頭立馬站到前面攔着,“你們當我不存在啊!我仇哥沒出來你們不準走。”
“你聯系不到他?”向榆關拿出手機播了一個號碼,響了一聲就被接通,随即又瞬間被挂斷。
“這你管不着,反正你們得等仇哥出來才能走。”西瓜頭蠻橫無理的搖頭,像極了偶像劇裏我不聽我不聽的女主,一個勁的不放他們走。
溫故實在煩他,轉身向遠處巡邏的保安招手道,“您好,這裏有同學反應他同學失蹤了,麻煩您能過來處理一下。”
“喂喂喂!你幹嘛呢?”西瓜頭又驚又怒又有點怕。
“現在會有人陪你一起等人了,我們可以走嗎?”
“我們走吧。”向榆關不禁失笑,往後看一眼保安有沒有過來,笑容逐漸凝固,眯起眼打量什麽。
溫故視力好一點,還沒有近視,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可不正是西瓜頭盼星星盼月亮的仇西月。
西瓜頭飛奔過去迎接他的仇哥,溫故卻不急着走了,他問向榆關,“要等等嗎,他好像有話和你說。”
“不用了,我們回家去吧。”他此刻精疲力盡,帶了一晚上的隐形眼鏡和标準微笑,臨了還被學姐的問題糾纏,眼下完全不想處理和仇西月有關的。
他們還沒走出多遠,仇西月快步的從他們身邊走過,揚起下巴不耐煩的“啧”一聲,西瓜頭有樣學樣。幼稚又無聊,溫故以為向榆關會這樣想,沒想到他卻愉悅的笑了。
看得出他是真心的笑,也知道他是真的累,溫故沒有多問,他了解朋友也尊重朋友。不過向榆關主動開口解釋,“因為學姐的事和她聊了一會,不過事關她隐私我不能說,浪費你時間了抱歉。”
“我沒有介意。”
“不過他們的話,大概又是為一些無聊的事,自以為熱血的中二蠢貨,指不定以後會為了現在的沖動後悔多少。”向榆關說來并沒有幾分嘲笑而是一些無奈。
他說的對,熱血沖動的年輕人容易為自己的作為後悔,為青春遺憾,可是理智到極致的人呢?像他那樣看透的,理智而又克制的。
“事關于他,你後悔或者遺憾嗎?”溫故一度羨慕過他那樣的果斷,而後又想這樣問他,可惜欲言無言,再沒有機會。
匆匆一眼,溫故認出他來。
記住他,是因為他是向榆關喜歡的人;
讨厭他,也是因為他是向榆關喜歡的人;他像是突如其來的洪水沖垮了向榆關的人生,溫故總是忍不住這樣想。但向榆關就是向榆關,他或許永遠都會做這個選擇。
他曾經在向榆關的口中得知,讀書期間那件駭人聽聞的轟動全市的中學生放火致四人死亡案件。
十幾歲的傻孩子有多傻?
溫故、向榆關這樣聰穎優秀的不是;秦知潮、蕭若安那樣家境優越教育良好的不是;葛旭、邬晨晨那樣成熟有目标的也不是……他們經常不知道做的事都是為了什麽,不想學習也不願意去工作,一天一天混着日子。
像是仇西月和唯他馬首是瞻的西瓜頭,他們又聚在小巷子裏等十三中的混蛋放學。
“媽的!他該不會放我們鴿子吧?”一個瘦子罵罵咧咧的朝地上吐痰,仇西月靠在牆角抽煙不說話,他在這裏聚衆鬧事,而向榆關卻在學校主席臺上領取全國奧數一等獎。
他們很難成為朋友,愛情會有性與荷爾蒙的吸引,但日久天長的感情終是需要相合的三觀與妥協,他們南轅北轍的行事作風卻偏偏有着一樣的高傲,本來就不适合遇見。
“仇哥!那混蛋出來了!”西瓜頭大喊走神的仇西月,随後和衆人一擁而上,将十三中的混蛋按在地上打。
仇西月扔掉手中的煙頭,再點上一根煙,沒有動手的打算。他有點煩了這樣沒完沒了,瘦子搶了被打混蛋的女朋友,那家夥叫了一群人把瘦子打得半個月下不來床。瘦子剛回學校就忍不住集合一幫子人來堵那混蛋,想到那混蛋女朋友還給自己發過聊騷短信,仇西月覺得眼前情形更煩了。
他狠吸了口煙,将剩下半根扔了,啞着嗓子說,“差不多該走了。”
說完轉身就走,只有西瓜頭跟上來,“仇哥,你今天怎麽不動手?”
“煩。”
大約過了幾個小時,仇西月來到一中門口,向榆關從裏面出來,身邊還跟着一個女生。
“學姐,這事下次再說。”他和女生告辭來到仇西月身邊,“你怎麽會過來?”
“晚上有空嗎?”
“沒有,我奶奶來了,我得回家陪她。”毫不猶豫的拒絕。
“那沒事。”仇西月煩躁的甩手,轉身就要離去。
“你快要高考了,別再沒事就去打架。”向榆關只來得及叮囑這一句。
晚上瘦子請吃飯,西瓜頭來邀仇西月,想到向榆關的叮囑,他厭煩的拒絕了,在家倒頭大睡。
向榆關陪着奶奶聊完天,打算出門散散步順便背點單詞,小區公園裏都是些小孩子,他嫌吵走到河邊,沿着水流方向走。
他小時候常和溫故來玩的廢棄工廠就在這一帶,mp3播到單詞“destiny(命運)”的時候,他聞到一絲燒焦的味道,轉頭一看廢棄工廠那邊已經升起濃煙。他立刻報警并朝起煙的地方跑過去,三四座二層高并排在一起的工廠都起火了。
向榆關不敢太靠近,電話裏說完詳細情況後再仔細聽有沒有人員求救,正常情況下這裏是沒什麽人來的。
“開門啊!”
“有沒有人啊!”
幾座工廠之間的一棟偏小一點的工廠而樓傳出嘈雜聲,向榆關立刻跑向那邊,看見離入口大門十幾米樓梯口的地方有一個人趴着。
“喂!你能起來嗎?”
“救命啊!”那人聽到聲音立刻擡起頭哭着喊,“我腳被砸了,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向榆關看了眼火勢,沖了進去,煙霧缭繞中他背起那人往大門跑,工廠老化的橫梁磚瓦不斷脫落,樓上還有呼救和打砸的聲音。
“樓上是不是還有人?!”向榆關問他。
那人猶豫了一下說,“沒有人……應該……應該是老鼠。”
向榆關放下驚魂未定的那個人,眼前的火勢蔓延,向榆關無能為力去查探是否真的有人,只能等待救援。火警和圍觀群衆都來得很快,向榆關将聽到聲音的事如實交代,消防員們立刻沖進火場。
工廠二樓并不是如所說的無人,那裏被鎖了五個人,包括被向榆關救下的那個人在內,六人全是中學生。
起火原因很快偵破,元兇涕泗橫流的自首。
那個被向榆關救下的人是當天被仇西月一幫人毆打的那個十三中混蛋,被打之後懷恨在心想着報複。事發當晚,瘦子西瓜頭等人在大排檔吃吃喝喝,他上前挑釁,将他們約到廢棄工廠,由于天色已晚,當時應約的只有五人。因為害怕他們會跑走,元兇再把西瓜頭那群人鎖在二樓放火後并不敢第一時間離去,之後下樓梯時被老化的磚頭砸到雙腿所以跑不了。
縱火犯未成年基本不會判死刑,哪怕造成四死一重傷的後果,追根溯源還是家庭教育校園霸淩的問題。所以有人問向榆關為什麽選擇救縱火犯而不是上樓救更多人的時候,他沒有辯解,也沒有回答什麽。他其實不會後悔,在判斷他是個什麽樣的人的之前,他先判斷了他是一個人,所以救他。唯一遺憾的是他沒有再次沖進火場的能力。
西瓜頭死了,仇西月離開了榕市,沒有參加高考,他和向榆關這輩子最後一次對話都沒能平心靜氣。
“為什麽不救他,而是那個混蛋!你明明可以救他的,那個混蛋是兇手啊!就連這樣選擇你都不會後悔,你到底是不是人!如果不是你,我就會和他們一起,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往後餘生,皆無相關,他們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