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收,“你其實也沒必要過來。”
“怎麽沒必要。”秦知潮靠過來,一手搭在溫故椅背,另一只順手拿起了溫故的奶茶,“你的奶茶怎麽都沒喝?”
“太膩了,而且已經涼了。”
“不喜歡甜的?”他說完喝了一口,評價道,“一般。”
“是了。”溫故覺得他們這樣坐也太近了,有點說不上來的不太好。
“差不多,我送你回家好了。”秦知潮放下奶茶站起來。
“不是,青天白日的你送我回家幹嘛,我又不是小姑娘。”溫故跟不上他腦回路,“還有,我也沒想着回家啊。”
于是秦知潮提議去游戲廳打游戲。
像拳皇這類曾經風靡一時的游戲,溫故都未曾接觸過,假如沒有秦知潮,他或許就永遠與這些讓少年人激動的熱血的游戲故事失之交臂。他也不是喜愛這些,恰恰相反的是他不喜歡太過熱鬧嘈雜的地方,然而與秦知潮在游戲廳裏的游戲玩耍,情緒激動的釋放,都是前所未有的。
或許是昨日母親的話還在耳畔,那使他更堅定了想要沖出牢翼的想法,離得越遠越好。
“秦知潮,你有想過以後做些什麽嗎?”他們玩掉了所有游戲幣,并排靠在二樓欄杆上眯眼看天。
“不知道,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那部電影。”
秦知潮父親秦冬二十幾年前小有名氣,對初出茅廬的秦知潮的媽媽夏意一見鐘情,便開始了自己狂熱的造星計劃,可惜夏意在拍了兩部電視劇後一頭紮進劇院的舞臺,不再複出。遺憾不已的秦冬只好把這個計劃目标轉移到了秦知潮身上,可終究是差了那麽幾分氣運。
“我媽說在舞臺上表演她才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我爸說,鏡頭裏的故事更能永恒流傳。不過我對這些不感興趣。”秦知潮皺着眉,顯然表演對于他而言也是壓力很大的一件事。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去拍那部電影?”
“工資高啊。”秦知潮想到這一點開心不少,“誰不喜歡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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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溫故還以為他不缺錢花呢。
“唉,主要是當時以為不能過,想讓我爸死心才去的試鏡,誰想到過了人連合同都備好哄我簽了,我都懷疑我爸給導演塞錢了。事後我還想着要不去告他們一個誘騙未成年,只是我爸好歹一名人,給他留點面子。再說出去我是被迫,也得被高轍他們笑死。”秦知潮想起來也是悔不當初。“還好現在只拍了兩個鏡頭。”
“當明星不是挺好的,那麽多人喜歡你。”溫故一直覺得他是人群裏一眼就能記住的那種人,如果當明星的話一定很成功。
“誰知道他們的喜歡是真是假,是不是你。”秦知潮也不是沒見過人前人後兩幅面孔,只是煩那樣的故作姿态,攤攤手表示不願再提,“溫故,你呢,你又想做什麽?”
☆、第 11 章
“你多愁善感,你年輕,美麗,溫順好心腸,猶如礦中的金子閃閃發光,真情就在那兒蘇醒,在多瑙河旁,美麗的藍色的多瑙河旁。香甜的鮮花吐芳,撫慰我心中的陰影和創傷。不毛的灌木叢中花兒依然開放,夜莺歌喉啭,在多瑙河旁,美麗的藍色的多瑙河旁。”
“想過當一名獸醫,但其實沒有太多想法。”溫故想起小時候偷偷養了一星期,最後被他媽媽從樓上摔死的那只白色花斑小貓。
他不由遺憾道,“如果我也能和你媽媽一樣堅持自我就好了。”
可是他對自己沒有信心,做自己想做的事,連想做的事都還不确定,真的能成功反抗媽媽?
“有什麽難的,大不了偷偷存筆錢,到時候高中一畢業,全國到處跑,天高海闊任飛翔。”秦知潮張開雙手,仿佛真的能飛翔一樣。
溫故也想着一畢業離得遠遠的,只是他哪能任飛翔,他害怕,害怕辜負她也辜負自己。
“我以前還想買輛越野車,配上兩把槍,就到那非洲大草原上看獅子、鬣狗,誰還管得了你。溫故,捎上你好不好?”
“挺好。”溫故也學着他放松,涼風吹得他頭發淩亂耳畔微癢。
他好像跟着秦知潮坐着敞篷越野車來到了非洲大草原,眼前獅子成群,遠處河水蜿蜒,牛羊低頭飲草,天空禿鹫低旋,他們吹着涼風高談闊論。
離開游戲廳的時間過晚,天陰沉着陰沉着就下了雨。溫故想着趁雨小趕緊回家,就勸秦知潮快到對面坐公交回去,免得耽誤時間。
“我先送你……好,我先綁個鞋帶。”秦知潮蹲下身,溫故站在旁邊等着目送他離開。
馬路對面一個大概七八歲,穿粉色小裙子的女孩抱着娃娃,她一蹦一跳的跑過來。
然後,一輛白色的小轎車極速沖過眼前。
意外發生的極快,溫故眼睜睜看着這一切,不得動彈。他想跑過去的腿還沒有邁動,小車撞到了護欄上,車前蓋冒着青煙,小女孩倒在地上,不醒人世。他看着女孩倒在血泊的樣子,她大大的眼睛前一秒還充滿天真,眼下扭曲變形,面目全非。
秦知潮擡起頭,第一時間報警,周圍人群也全都圍到案發現場。警笛長鳴,很快就疏散人群把現場保護好。
一個女人進警戒線,她大喊大叫,痛哭流涕。
溫故猛然看向她,看着她披頭散發一遍又一遍呼喊着自己女兒的名字,看她憤恨到暴起的青筋,痛苦到扭曲的五官,越來越熟悉,是劉溪!
是她!
是她在哭自己死去的女兒!
“溫故!溫故!”是秦知潮在叫他。
“你沒事吧?”
“我沒事。”溫故回神之後搖了搖頭。
“警察他們要做一些調查,我們過去。”秦知潮擔憂的拉着他到一邊接受詢問。
大部分問題都是秦知潮在回答,而溫故失魂落魄的模樣讓警察看了也擔心他們留下心理問題。
基本情況了解之後,就叫他們回家好好休息,別有心理負擔。
“為什麽?”溫故覺得自己要是能救她,那孩子就不會死,他要是能沖過去,一切都不一樣。
“不排除司機醉駕的可能。”警察只當他問事故原因,提了一句就去詢問其他證人。
秦知潮緊緊握住溫故的手,“溫故,你別想太多,有些事情沒辦法的,你又不是超級英雄。”安慰了他一路,直到送上樓,溫故也冷靜了一些,“我沒事,你走吧。”
他進了屋,拿一塊黑布把南向窗戶上的照片蓋住,默默忏悔: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原諒我。
當晚,是他今年聽過最大的雷聲,劉溪打電話來說加班不回來,溫故躲在床上,噩夢纏身。
夢裏的溫思思問他“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他無言以對。
“砰砰砰!”
“砰砰砰!”
有人在敲門,溫故起身去開門,秦知潮站在門外,“我還是有些擔心你。”
“你還好嗎?”秦知潮在門口問。
溫故擡起頭細細的看着眼前人,秦知潮的衣服沒有換,還是上午那件深色襯衫,他的頭發失了往常的齊整,被雨水沾得有點濕,一撮一撮在耳畔打卷,精致的五官中,最漂亮的眼睛裏滿滿擔憂。
牆上的時針已經轉到十一,他看着他的眼睛,原先打轉的心突然也指定了方向,“你一直沒有走?”
“回了一趟家,剛剛你的情緒太讓人擔心了,我想還是過來看看你比較好。”秦知潮兩手交握着,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會不會太沖動。
“你先進來。”溫故讓他進來,并排坐在屋子裏的小沙發上,想想又說,“我去給你倒杯茶。”
溫故想起身回避一下,他還不習慣表露自己的脆弱,一股力壓着他,不讓他起來,他轉頭,是秦知潮把手放到了他肩上。
“說說吧,溫故,你知道心理陰影嗎,要是有什麽難受的一定要說出來。”
溫故垂下頭,也沒什麽好說的。
“可能我說話有些冒昧,很多時候我覺得你不太開心,為什麽呢,能告訴我嗎?”
他将頭轉向南邊,直接站了起來,“我怕你覺得可笑。”
“溫故!”秦知潮擡頭看他。
他一步一步走,每一步都有點顧慮,還是到了向南的窗戶旁邊,掀起了那塊黑布。
“她叫溫思思,是我的姐姐。”
秦知潮來到他身邊,想起了今天那個女孩,猶豫着說,“她也是……”
“她不是這樣,她是因為我。”
照片上的女孩左臉頰上還有一個酒窩,她天真無邪的笑着,用看不懂也來不及看懂的眼神注視着一切。
這是一個很荒誕的故事,在二十多年前的一個舞會上,年輕的劉溪邂逅了年輕的溫勤良,兩人墜入愛河,後來共同孕育了一個小生命,她就是溫思思。
可惜的是,這不是美好故事的開頭,溫勤良的家庭是一個非常傳統的家庭,他們繼承的卻不是什麽優良傳統,而是典型的重男輕女。
雙方家庭都希望當時在外交部任職的劉溪能夠辭職,給他們家裏添一個男丁,同樣出身于重男輕女家庭的劉溪深知其害,她不願意女兒和自己一樣從小被虧待。但在雙方父母多年的極力苛責,丈夫溫勤良的努力勸說之下,她妥協了,于是後來溫故出生。
溫故三歲那年,生完孩子的劉溪想重新找過一份工作,于是委托溫母來家照顧兩個孩子一段時間。那天溫母帶着溫故和七歲的溫思思出門,在過馬路的時候由于雙手環抱着溫故,沒能牽着溫思思,導致她跑出人行道車禍身亡。
無法接受女兒離世的劉溪帶着溫故離婚,并且不肯讓他再見父親和他的家庭,她一直怨怪着,因為丈夫一家害死自己最愛的女兒,所以她也要奪走他們最愛的孩子。
溫故總是想,溫思思會不會怪自己,是他奪走了她的人生,如果他不曾存在,她一定能有一個幸福美滿的人生,和所有優秀的女孩一樣,或許留着漂亮的長發,煩惱着男孩的追求和明天的作業。
“可笑嗎,我們啊。你說她會不會怪我毀了她的一切。”溫故垂眼,他看着照片,盡量讓自己的話語顯得輕描淡寫,他內心清晰的知道自己當年做不了任何決定,便是與他無關,但手指依舊不聽話的微微顫動,他是活下來的那一個人。
他想起那個女人崩潰的樣子,和他媽媽喝醉了一樣,痛哭的尋找溫思思,面目猙獰地問為什麽是他在這裏。他小時候不懂,為什麽把溫思思的照片遞給她之後,只能換來她更加瘋狂的哀嚎。後來他才明白,這種時候他不出現才是對她最大的仁慈。
“溫故,這跟你沒有關系,一切都是他們的決定和選擇。”秦知潮的眉頭皺得緊緊的,言語乏力,他只能将溫故顫抖的手握緊以表安慰。
“你想,如果我沒有出生,或者我一開始就死了,她們都會幸福的吧。”手被人握着,好像被需要一樣,他可以把所有心裏話說出來,“我有時候做夢,夢見她,她好像很不甘心,她不願意就那麽死去。可是我,我還有想做的事,我也想看看這個世界以後的樣子。”
“我也會不想替她去死,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你有喜歡的東西,想要去做的事,你需要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喜歡你的人,他…我們說過要去非洲草原看動物的,我們至少要去看一眼,不是嗎?”秦知潮忍不住抱住他,希望能把自己的希望傳達給他。
“是啊,我還活着,我應該活着。”溫故将頭抵在秦知潮肩膀上,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很多年後他在打掃屋子準備搬家時看到一張照片,藏在他媽媽塵封的箱子裏,七歲的溫思思抱着他,他們一起對着鏡頭笑,他們那麽像,笑得那麽開心,是不是在她有限的生命裏對自己的出現也曾滿懷期許過。
二十幾歲的溫故已經釋懷,他始終感謝着那一天的秦知潮,那天晚上他們睡在一起,談論着內心的生死,說着未來的希望,他的出現像是一點點火光,又重新燃起他內心的希望與未來。
或許如此,從那以後,每一次絕望的時候都希望他出現,都希望出現的是他。
☆、第 12 章
“溫故,今天傍晚籃球社開會,你自己看看有沒有時間來?”葛旭急匆匆的給他通知。放學後溫故一頭霧水來到活動室門口,裏面吵吵鬧鬧做一團,就是為了五四青年活動的事。
雖然今年五四青年彙活動在一中舉辦,但每個學校都要拿相應的拿出幾個節目,并且要求有趣又正能量。學校把任務委托給各個社團,而徐沁所在的文娛部負責監督和進行最後的核定,如果到五月份節目還沒定下的話他們需要補上,徐沁因此忙得焦頭爛額。
而籃球社到現在還沒有拿出方案,社長邬晨晨因為年前的事休學,齊全又不靠譜,直讓她不要催。
“姐姐我在文娛部都快忙瘋了好嗎,哪有空陪你們玩!”徐沁拍着桌子怒吼,“總之你們十號之前必須拿出一個節目。”
“拿是肯定拿得出來的,只要你們要求少一點。”齊全抱怨道,他這陣子為這事頭發都掉了不少。
“這要求也不是我定的。”
“徐沁啊,我們要怎麽辦!”齊全雙手抱頭,整個人都快躺在桌子上,身下的桌子被他壓得吱呀吱呀響。
“我就覺得我們上去整個大合唱得了,多積極向上。”
“不行不行,這得讓人笑話死,既然要出節目必須一鳴驚人。”高轍翹着二郎腿,想着怎麽都不能在蕭若安面前現眼,雖然不确定她到時候會不會在場。
齊全一轱辘坐起來,“那你倒是提個建議,光說有什麽用。”
“你們認真點。”葛旭翻了一白眼,轉頭看見溫故,“溫故,你在門口多久了?”
“一會,青年彙的話我怕是幫不上什麽忙。”他已經作為全市青年代表致辭,不可能還在後面表演節目。
“學霸啊!大哥啊!溫故啊!你這麽聰明,快來幫我們出個主意。”齊全垂着腦袋,像只小狗一樣看着溫故。
溫故受不了他,想問問秦知潮,按理說他應該是最适合表演節目的人,卻發現他人不在,“秦知潮他沒過來嗎?”
“咦?那臭小子還沒來!”齊全環顧一周驚訝出聲,“我給他打個電話。”
“你人在哪?”齊全轉着筆點點頭,“你不參加你說個鬼!”
“他說他不參加?”高轍疑惑的問道,大家也紛紛轉過頭來。
“小品?行行行,你拿過來看看。”
溫故想起來前幾天秦知潮和他一塊的時候就一直問一些文言文的問題,修修改改的在寫着劇本,原來是用作這個的。
齊全挂了電話,“他說他翻到一個他爸學生時代寫的小品,讓我們演這個。”
“還是秦知潮靠譜。”徐沁坐下來等,葛旭趕忙安撫着她。
齊全又和高轍吵起來,溫故不想加入他們之間,拿起桌上的雜志看。随手一翻翻到一個采訪,受訪的導演正是秦知潮出演的那篇電影的導演。雜志裏大概介紹了一下這個導演,裏面關于他的獎項就列了小半頁,但沒有多少提及正在拍攝的這部電影,只說是一部關于少年江湖的故事。
再往後翻一頁已經不是采訪,出乎意料的是講究鏡頭與色彩搭配的內容,這讓溫故很有興趣,那些天馬行空的創意與無法想象的顏色沖擊着他的目光,是他極少接觸的東西。
他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秦知潮來了。
“孩子們,過來叫爸爸。”他揮着一個文件夾進門。
“叫個屁!”齊全直接上前伸手搶,被避開了,嫌棄一句,“什麽玩意?”
“別賣關子。”
“怎麽回事?”衆人都嫌他不說清楚。
“我是剛好翻到這個,我親爹說演一個比較有意義的原創小品比較好,就幹脆拜托他好了,他讓我們随便。”
“叔叔寫得什麽?”高轍發出疑問。
“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說白雪公主打敗幫助王後作惡的七個小矮人,然後娶了王子繼承王位。”秦知潮走到溫故身邊,邊走邊胡扯,“我推舉你來演這白雪公主,特別合适。”
“我去,你才演這兒童劇!”高轍擡擡手,作勢要把手上的水杯扔過去。
“這哪是兒童劇,這內容多自強不息、堅強勇敢、積極向上。你聽聽這麽自生自滅的白雪公主,這麽……”齊全立刻在一旁幫腔。
溫故懶得聽他們跑火車,繼續低頭看雜志,他先前看過秦知潮寫的內容,是一個古代背景下努力讀書出人頭地的故事,盡量用了诙諧有趣的方式來展現,原故事本就驚豔,只是不知道會被他們演繹出什麽效果。
“鏡頭時代。”秦知潮伸手翻看溫故手上雜志的封面,“你喜歡看這個?”
“我只是看看。”溫故順手合上了雜志,“裏面有些講解很有意思。”
秦知潮稍微回憶了一下,說道,“我之前給這家雜志當過模特,他們總編是個很有趣的人,你見到他的話一定會覺得有意思。”
“什麽時候?”他之前也聽他講過偶爾會去給雜志當模特,只是沒想到那麽巧。
“大概是去年十月份的期刊,我也沒怎麽看,我回家找找吧。”
“不用了。”溫故拒絕,他只是閑來無事才看看的,沒必要大費周章。
“沒……”秦知潮話還沒說出口,那邊葛旭已經叫大家安靜。
劇本輪流給大家看之後,受到一致好評,便開始讨論角色。整個故事大約五六分鐘,一共有六個角色,主要人物兩個,主角秀才和考官,其餘角色戲份都不多,大概十幾句臺詞。
“看來這胖考官非我莫屬。”齊全拿着劇本先給自己攬了角色,他倒不是喜歡出風頭,主要是怕大家都不願意出演醜角。
“我看可以,秀才呢,誰有興趣?”徐沁肯定道,接下來就是一陣沉默。
“秦知潮?”
“我給你們當後勤。”
想到他真的跑過劇組,要是這個表演給他帶來負面印象也不好,最後決定讓葛旭演秀才,高轍和另外三個社員演剩下的四個配角。
溫故和秦知潮特意留到最後才離開教室,溫故問他為什麽連一個小配角都不想出演。
他靠在窗戶邊上回答,“我在安徽拍戲的時候遇到一個男孩,和我們差不多大吧,他很喜歡演戲,那種從心裏透出的喜歡和尊崇讓我很愧疚。”
他從小長相出衆,又因為父母職業的原因能得到很多機會,他自己對于演員模特這些身份都是可有可無的态度,不喜歡也不排斥,但如果不是自己受傷,那麽喜歡演戲、那麽努力的孩子也只能在一邊看着他這樣的人出演,得到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卻依舊不喜歡。
“我一直覺得既然安排好了,那就這樣吧,從沒想過自己随随便便就能拿到其他人拼了命也得不到的機會。很糟糕啊,還是覺得把機會讓給其他熱愛的人好了。”他其實還是滿釋然的,突然伸出雙手捂着溫故的臉,“對不對,溫故?”
“挺對的。”溫故拿開他的手,“就是沒必要一直動手動腳。”
“可是我喜歡和你親近。”秦知潮故意眨巴眨巴眼,又長又翹的睫毛像一個小扇子,讓溫故有些受不了,轉過身說,“回家了。”
路上看到報亭的時候,溫故難得的把自行車靠在一邊翻閱起來,他以前從不關注雜志報紙,除非是老師要求的。
大概是這個原因他認識的名人屈指可數,簇新塑封的雜志封面上印着的都是他令他陌生的臉孔。
“老板,有鏡頭時代嗎?”
帶着帽子打盹的老板被他聲音驚醒,漫不經心的從身後架子上拿下兩本雜志,用着濃厚的榕市口音問,“四不四這夠咯?”
“啊?是。”溫故接過看了眼封面的日期,今年三月和四月的,“有去年十月的嗎?”
“你這不四為難我。”盡管這麽抱怨着,老板還是從書堆裏找起來,半晌才拿出一本沒有拆封的雜志,“就這一夠咯。”
溫故拿過來,雜志邊緣已經落了不少灰,封面圖一片漂亮的星空,他把三本一起買下放進書包。
回到家的時候,劉溪已經備好飯菜。
一進門就聽到質問,“溫故,你今天怎麽這麽晚回家?”
“學校裏有一點事,媽媽你先吃,我回房間換衣服。”溫故換好鞋打算先回房間放東西。
“吃又不怕沒得吃,你先坐下我們聊聊。”劉溪脫了圍裙坐到沙發上,溫故也只能乖乖過去坐下。
“你說說,你這陣子是不是加了一些有的沒的社團?我之前都在忙那個老太婆的事沒有時間管你,但你不能松懈,你一旦松懈了,以往的努力都白費了你知道嗎?”
“媽媽。”聽着劉溪一連串的教育,溫故只覺得心頭疲憊,他真的不想争吵,也不慣于争吵,只能無奈的解釋,“我只是加了一個偶爾需要練習的社團,并沒有耽誤什麽,最近在忙的都是五四青年活動代表的事。”
“不要做那些浪費時間的事,九中那麽多家境好的孩子,他們有的是閑情逸致,你跟他們可不一樣,你除了好好讀書還能做什麽?”劉溪并不贊同,緊皺眉頭,“那個青年代表好歹是份榮譽,花點時間也就算了。其他的不行,你最好明天就把那個社團退了。”
果然沒有辦法争辯,溫故含糊的應下就回了房間,他抵着房門捏了捏眉心,只希望時間可以快一點,讓他早點離開這裏。
☆、第 13 章
受不了母親的唠叨,溫故吃過晚飯就把房門反鎖,說自己要在房間裏安安靜靜的做作業。他做完老師布置的作業大約有十一點,平常這時候他還會再刷一套卷子,但今天他想看看那本雜志,他喜歡十月期刊封面那一句“用鏡頭追尋自由”
秦知潮的照片在內頁,占了兩個版面,浩瀚星空下,他坐在大海中的礁石上雙手交握,遠近的浪花卷着一點星光,他的臉在夜裏明暗分明,一明一暗,暗邊的眼裏是湛藍邈邈的星空,明面的眼中倒映着海水無垠。
“我身處孤島,我亦是孤島,星空與大海,我的眼中自由無邊”
這是攝影師留在頁面底部的一句話,攝影師叫紀行,溫故把雜志翻到尾頁,他就是秦知潮說的這本雜志有趣的總編。
溫故把雜志合上,他看了這張照片太久,明天還要上課,此刻應該睡了。
窗戶傳來擊打聲,他把窗簾拉開,外面的風立刻将房間擺設吹亂,桌子上的書“嘩嘩”亂翻,海水随之湧進來将他腳邊浸濕。
秦知潮坐在星空下雙手交握,突然伸出手來叫他,“溫故。”
他聽到聲音走過去,海水越來越深,然後被他淹沒,他在海中翻旋,一只手伸過來拉他,他知道這是秦知潮的手。
他們站在海面上,無垠的海水倒映着星光,世界裏只有他們,秦知潮低下頭看他,他的眼睛裏此刻不是星空與海水,是他。
“溫故。”秦知潮輕聲呼喚着他,眨着眼,眼睫毛漂亮的像小扇子,然後是高挺的鼻子,溫柔的唇,完美的下颌,優美的喉結和鎖骨。
“你在看什麽?”秦知潮的手撫過他的臉,掠過他耳邊的頭發,放到他的腦後将他推向自己。
他在秦知潮的懷裏聽着不知誰的亂跳的心跳聲,一只手劃過他的後脊線,撩起他的襯衫,他知道那是誰的手,他想說話卻說不出。
“溫故,我喜歡你。”秦知潮低沉的聲音在耳邊打轉,他輕輕擡起頭,秦知潮也低頭吻到他唇畔。
“啊。”溫故從夢中清醒後恨不得自殺,太羞恥了,他居然做了春夢,對象還是自己的朋友!通紅着臉換了內褲,連早飯都顧不上吃,慌亂的出了門。
上學的路上溫故考慮了很久,今天到底要怎麽面對秦知潮,最後還是覺得不要見他比較好,要是……要是有什麽反應那多尴尬。
可能老天聽到了他的想法,卻偏偏不讓他如意,他在校門口停車的時候,秦知潮恰好把自行車停到他旁邊。
“溫故?你今天很晚到啊。”
“嗯。”溫故不敢擡頭看他,轉身就想走,“別遲到了。”
“還有十分鐘呢,一起進去。”秦知潮從身拉抓住他的手,溫故想起夢裏的畫面,吓得一把甩開。
“我有急事。”溫故挂上書包就急匆匆往校內走,身後剛到的齊全和他打招呼都沒有回應。
“你和溫故吵架了,他臉那麽紅。”齊全感到奇怪,溫故可一直是個有禮貌又淡定的人,很少這樣。
秦知潮也是一頭霧水,只好聳聳肩說,“不知道。”說完也拿起書包進學校。
連上了三節課,溫故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他滿腦子都是昨天夢裏的秦知潮,明明都是令他羞于回憶的內容,但他一點都控制不住,總是想起就臉紅。
最讓他難受的是,再過一節課就到了午休時間,到時候兩個人面對面他要怎麽辦。他摸摸發燙的臉頰,臉紅的話連淡定都裝不了,今天已經好幾個同學問他是不是發燒了,蕭若安甚至想帶他去醫務室。
要不幹脆直接裝病不去鋼琴室,随着下課鈴聲響起,這種想法愈加強烈,可是理智還是叫他扼殺了這種愚蠢的想法,畢竟總是要見面的,躲不過。
還是先去吃飯吧,溫故步履維艱的邁向食堂。
“溫故,溫故,你等等。”葛旭從後面追過來拍他。
“什麽事?”溫故停下腳步。
“我來告訴你,今天大家都去活動室排練,沁兒叫了外賣請吃飯,現在大家都在那裏,我們也一起過去吧!”
“秦知潮也在嗎?”
徐沁也跟了上來,調皮的和他打趣,“當然在,他還要給我們指導呢。你怎麽只關心他,嗯?”
溫故重重松了口氣,這樣意味着今天中午不用和他獨處了,活動室的話,他去不去也無所謂。“我就在食堂吃,不過去了。”
聽到溫故的拒絕,徐沁還試圖勸說一下,“有很多好吃的哦,日本壽司哦,去嘛去嘛,好不容易才讓他們家送外賣的。”
“我打算吃完再看一會書。”
“那我們給你打包過來。”聽到他要學習葛旭不好再邀請,帶着徐沁離開。
“謝謝!”溫故很久沒有單獨在食堂吃飯了,認識秦知潮之前他也是一個人,主要原因是不想和其他人互相等來等去浪費時間,所以大多時候都獨來獨往。
後來秦知潮總是主動過來坐到他身邊,不介意他是不是已經開始吃了,見他吃的慢也不催,慢慢陪着他。他就這樣習慣了兩個人或者偶爾跟一堆朋友們一起吃飯的氣氛,今昔對比顯得現在有點冷清。
左邊的桌子突然坐下一群男生,都不是溫故熟悉的人,大概五六個,校卡上顯示是二年級學生,那些男生落座後就開始大聲談論,唾沫橫飛,氣氛熱烈。
溫故默默的把盤子往右挪,他也不好太明顯,打算再扒拉兩口就走。這時候那群男生裏的一個寸頭開始講話,其他人都好奇的聽他說。
“哎哎,你們知不知道那個于強?”
“他怎麽了,快說來聽聽?”另一個一臉麻子的男生八卦的發問。
“他是個變态,我上次看到他和一個男的摟一塊打啵,快把我惡心死了。”寸頭說完做了一個嘔吐的表情,其他人也立刻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我早就覺得他娘了吧唧的,原來是有病啊!變态同性戀!”
“這種人真的令人惡心,最好能離我遠點。”
……
旁邊人的話語和神情,像一桶接近零度的冰水迎頭澆下,讓溫故覺得頭皮連着背脊發麻,定在原地難以動彈。
他居然忘了這一點,最可怕的不是他對朋友有了□□,而是他對男性,一個和自己一樣的男性有了□□。
自己喜歡男人,是個同性戀?
溫故的內心像遇到一場十級大地震一樣搖晃,崩裂。他忽然又意識到,秦知潮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他和自己不一樣,他是個正常人。就像地震過後的火山燎原,溫故的五髒六腑也開始燒灼,他彎腰收拾好東西,一個人跑到鋼琴房坐着。
這裏很安靜,沒有肆無忌憚議論別人的人,也沒有不堪入目的難看表情,只有窗外的萬年青依舊向陽生長。他突然很難受,鼻子像暴露在西伯利亞的冷空氣,酸澀的讓他想掉眼淚。
原來自己是個同性戀,是個變态,這樣的人,教養再好的人也會避而遠之吧,這種想法在腦海中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不,溫故,不應該是這樣!
溫故捂着眼睛讓自己盡量冷靜,手心好像有點濕潤,太狼狽了。
“溫故?”
秦知潮站在門口,他背對陽光,溫故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從他的聲音裏聽到關心。
為什麽你總來的這麽及時。
“我現在不想見你。”溫故發出聲才知道自己聲音帶着哭腔,這樣的狀态真狼狽,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