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桌邊的人神态各異。祁燃又說了兩句什麽,紀寒景卻沒能再聽清楚。
連同眼前的光線,色彩都扭曲了一瞬。恍惚間覺得他這麽說是理所當然,又覺得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所以故意要這樣說給自己聽,好讓他不要犯傻做不必要的事。
氣氛有一些微妙的改變。祁燃看起來像是累了,這晚從過來起話就不太多。岑意和他相處的時間要比在場的任何人都長,看着不太對勁,又坐了坐便把自己懷裏亂撲騰的崽交給沈聞霁照料,拉着他一起去洗手間。
回來時在園子裏的小路上散步,岑意避開其他人單獨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祁燃活動着疲憊的肩膀,慢悠悠地說,“大概是在劇組裏待了太久,待得太習慣了吧。今天拍攝全部結束,想着以後要回歸原本的生活,反倒有點不适應。”
岑意想了想,好像能理解到一點,“是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嗎?”
“嗯……比那個的程度再多些。”祁燃長長地舒了口氣,“看來要快點接下一部戲才行。”
“上次一起吃飯,你說劇要拍完了舍不得紀寒景。是舍不得劇組啊。”
岑意感慨,“我還以為你喜歡他,心裏一驚。都沒敢多問。”
祁燃一怔,無奈地笑了笑,“我你還不知道嗎?哪有那麽容易喜歡一個人。”
“但是上次……我有沒有告訴你和紀老師的事?”
岑意立刻就想到他說的是什麽,默契地點點頭,“為了拍好感情戲當劇組情侶的事嗎?可是現在劇已經結束了。”
“嗯。我今天下午就一直在想這個。”祁燃語氣有些悶悶不樂,“其實我覺得跟紀老師很玩得來。但以後……有點不知道要怎麽跟他相處了。”
“今天下午的時候田淼姐也特意打電話過來,囑咐我要調整心态。”
紀寒景有個知名的外號叫劇抛朋友,合作的演員除非有其他關系或是特別德高望重,基本上一部戲結束私底下就不再聯絡了。如果有人借着跟他合作過就想着借此讨點好處繼續往上貼,往往會招致厭惡。
用田淼的話說,是得不償失。以後能跟他當個點頭之交就不錯了,再多也不能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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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今天過去,他再看待我就會像看其他合作過的工作人員一樣。”
祁燃低聲道,“感覺挺奇怪的是不是?我們幾個以前住在宿舍裏慢慢磨合,感情變得越來越好,即使後來不住一起了,甚至現在都不怎麽見面,感情也很好。可是跟紀老師就完全不是這樣。”
他跟紀寒景的第一面就是在劇組裏。過去的四個月,他們的感情都建立在一部虛構的戲劇上迅速地發展,現在卻又不得不再迅速地冷卻下來。使之前開心的時刻都變得不那麽真實。像是一場虛假的暈眩,狂熱地蔓延後戛然而止。
結局就用“劇終人散”來概括。這個詞用在他們身上太合适了。
祁燃預感到自己在接下來一段時間裏會失落,會懷念在劇組裏兩個人相處融洽的日子。但又得提醒自己要接受現實,不能以此為借口去纏着紀寒景。像往常那些被他讨厭的人一樣。
岑意對劇組和戲劇知之甚少。只能從他們的相處模式上給些安慰,“其實這樣結束也挺好的。”
“你們原本就不是真正的在談戀愛啊,就像在集中地體會戀愛裏美好的部分。結束在這裏,就像結束在故事最幸福的章節。那些陪伴與照顧,互相信任依賴,以後回想起來也會笑的。”
祁燃第一次聽他這麽說,茫然道,“還有不美好的部分嗎?”
“也不能說不美好吧。還有些不那麽順遂的部分。”岑意一本正經地說,“像我們這種真正談過戀愛的人才深有體會。”
祁燃被他高深莫測的表情逗笑了,“比如呢?”
“很多的。”岑意卻神秘兮兮地搖了搖頭,“以後你自己體會一下就知道了。”
或許因人而異,但總會有不那麽順遂的部分的。那些跌宕波折,正是感情裏不可或缺的迷人之處。
比如……
還未分別,就已經難以割舍的思念。
**
這哥倆感情是真的好,洗手間都得一塊兒去。
剩下的人裏只有沈聞霁沒聽過祁燃和紀寒景兩個人的事,但畢竟年紀大了,酒桌上玩兩圈下來也差不多看明白了。默不作聲地哄着兒子,聽見江廖音說:“還告訴他嗎?”
紀寒景苦笑,“他已經告訴我答案了。”
江廖音替他嘆了口氣。
能理解。祁燃說話的時候他暗自裏都抖了抖。
那的确不是一個有心人能說得出的話。不是故作清高,也不是迫于羞怯的掩飾。但凡在場的人裏他對誰有點意思,都不可能說出那樣一句話來。
“借場地的事也不打算說?”
“不說了。免得他有負擔。”
紀寒景對季韶道,“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告訴我,我竭盡全力。”
這樣的人情債,即使季韶不說什麽。他往後都得自己在心裏記着。遲早是要還的。
季韶颔首,看他的眼神裏也有些惋惜。
沈聞霁突如其來地出聲,“如果是對祁燃,不用太挫敗。問題可能不在你身上。”
他的話很少。乍一開口,冷淡的煙嗓很惹人注意。
他話裏有話,紀寒景卻聽不懂,想再問時,散步的好哥倆回來了。
沈聞霁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
游戲也沒有再繼續。後來再聊起什麽紀寒景都已經不大關注,他心不在焉,偶爾聽到有笑聲就跟着拉扯嘴角。
只記得說到劇組裏的趣事,祁燃笑起來的表情很溫柔,是那天晚上最好看的笑。不可避免地cue到他時,挨着他的那側手已經擡到了半空中,卻又克制地放回了桌子上。
跟着這個動作,紀寒景心裏落下沉沉的失落。
在另一個平行時空裏,他知道那只手可能已經落到了自己肩膀上,溫柔地搖晃一下,是他們平時會有的習慣性的親昵動作。
但是祁燃回避了他。只用這麽不起眼的細節,就跟他劃清了界限。
紀寒景忽然意識到,祁燃平時看起來是溫吞無害的性格,說話時也很少顯露鋒芒,平和緩順。其實決斷起來幹脆利落。
他很清醒,清醒得過分。知道什麽時候該停下來,就做得毫不拖泥帶水。
結束以後,戲是戲,人是人。
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天晚上,這個清醒得過分的人喝了最多的酒。回酒店時紀寒景試探性地扶着他的胳膊,沒有被拒絕。卻也沒有像往常那樣依靠過來,信賴地交付一些重量。只是自己默默地走着。好在走得還算穩當。
往常他們在一起,不需要找話題就能自然地閑聊起來,走多遠就能聊多遠。可在這時,紀寒景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兩人一路沉默地上了樓,祁燃突然停住腳步。
在走廊的窗邊,同樣的位置,有什麽念頭沖進了他腦海裏。費勁地把遲鈍的思路打通,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
明天就要各奔東西了。紀老師那個“天大的心事”還沒告訴他。
紀寒景看他一臉鄭重地停下,還以為他落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在濟園。緊張地等了半天聽到這麽一句,頓時哭笑不得。
但也說不出什麽來,“算了。等以後……算了。”
祁燃撇了下嘴角,靠着窗戶蹲下來,語氣有點郁悶,“那好吧。”
果然是不一樣了。工作一結束知心話都不願意跟他說了。
紀寒景看他沒回去睡覺的意思,也跟着并排蹲了下來。片刻後,聽見他嘟哝着小聲問了句,“這是哪?”
“……劇組酒店。”
他聲音暈暈乎乎的,紀寒景聽得有點想笑,差點要伸出手在他眼前比劃也問一句“這是幾”。又聽見他問,“那我還在劇組嗎?”
紀寒景想了想,嚴謹道,“算是。”
他聲音更小了:“很快就不在了是不是。”
紀寒景并不明白他說這些的意思,只能像個經紀人一樣笨拙地回應,“……你明天下午的機票。”
祁燃卻很開心似的,滿足地嘆了口氣,“那我們明天上午還在一起呀。”
紀寒景幾乎要以為他在暗示什麽。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見他靠過來,壓低了聲音說,“紀老師你不知道,其實我也有一個秘密。一個天大的心事,你想不想聽?”
紀寒景心跳砰然加速,“……想聽。”
祁燃鄭重其事地宣布,“其實我得了一種不能談戀愛的病。”
“……”
紀寒景苦笑:“過分了啊燃哥。”
他現在哪裏有心情開這樣的玩笑。
祁燃昏昏沉沉的,竟然還能辨認出這語氣。一片真心居然被無視了,不滿地皺起眉,抓住他的衣服扯了扯,“你是不是不信我?你說!你是不是不信我!”
“……”
周舟趕過來接人時老遠就看見他對紀寒景動手動腳地發酒瘋,衣服都快給人扯變形了。
吓得小跑到跟前,哈哈呵呵地拉起他打圓場,“我們燃哥喝醉了就是比較活潑哈哈哈,偶爾瓊瑤上身演兩出沒別的意思,紀老師您多擔待。燃哥你快過來,哎!我信我信!走有什麽咱回屋去說!”
他個子不高力氣卻挺敦實,祁燃以前跟岑意他們瘋得狠了,醉到屁//股朝上頭朝下被他扛着走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但在紀寒景面前,還是得給他哥留點面子。
祁燃卻完全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被他拉住時一只手還扯着紀寒景的衣服不放,執着地抗争直到胳膊打直。于是場面顯得更苦情了,像對即将被拆散的怨侶,“我不走!紀老師你聽我說!我不走!”
“……”
周舟給氣笑了,怕扯着紀寒景,被迫松了手,“燃哥你行了啊。聽話點再不走我可要扛你了。”
祁燃平日裏沉穩周全,一到喝醉了就是個盡情叛逆的大齡兒童,等他一松手,哼了一聲就又蹲牆邊去了。不受威脅還像在故意唱反調。
紀寒景蹲下來跟他平視,耐心地問,“為什麽不想走?”
祁燃又哼唧了好一陣,才期期艾艾地小聲說,“走了就沒有紀老師了。”
作者有話要說:來遼
争分奪秒
今天寫了不少,但我太善良(?)不忍心看你們嗚嗚嗚
截了後半段
明天攙着糖一起吃叭
大家晚安!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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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0-04-1423:39:01~2020-04-1523:48: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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