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過頭來,現場的拍攝還在繼續。
應執早就發現了自己身後那個影子般沉默跟随的人。原本故意視而不見,是想令其知難而退,誰知道這人居然超乎想象的執着。
被跟了一段時間後他終于忍無可忍,毫無預兆地停下腳步,轉身望向背後的人,“你要跟着我到什麽時候?”
應解意照常只盯着前面那人的腳步,低頭在跟着走。見他突然停了下來,視線疑惑地上移,直到對上一雙涼飕飕的眼睛。
教授依舊面色不善。他卻露出了驚喜的笑臉:“你終于肯理我啦。”
“……”
他是個年輕又出衆的Alpha,驟然笑起來令路人駐足回眸。
應執原本想板起臉罵他一通。這時卻被他笑得心裏亂了主意,頓了頓再開口時,語氣竟不由自主地緩和了些,“你跟着我幹什麽。”
“我有話跟你說!”
“那就說。”
“我就是想跟你道個歉。”
應解意飛快道:“那天在實驗室裏,我只是想開個玩笑。沒有惡意。”
應執看着他重複了一遍:“玩笑?”
“……我知道太過分了。冒犯你了是我的錯,以後我不那樣了。”
應解意認真道,“我沒有喜歡過別人,也不知道怎麽讨好別人。但是我喜歡你。如果你還沒消氣就盡管說,讓我做什麽來補償你都行。”
“真的,幹什麽都行。只要你別再生我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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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執心裏覺得好笑,“應解意。你沒有自尊嗎?”
“我有。”
應解意說,“但也不耽誤我繼續喜歡你。”
“……”
這句話不好笑了。
應執被他一口一個喜歡堵得啞口無言。
他的态度那麽誠摯鄭重,再計較起來反倒顯得自己小氣,心裏僅有的諷刺也都無法再說出口,只得倉促地打斷,“你說完了嗎?”
“說完了。”
“那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诶這我可沒答應你啊。”
“……”
說好的讓幹什麽都行呢。
雖然沒有講明,但應解意看得出來,他算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
教授的态度似乎松動了些。應解意順杆往上爬,三步作兩步跑到他身邊,跟他并肩走了起來,“教授你知不知道城南的案子啊?唉最近外面不安全,我得看着你回去才放心。”
像是對他的提醒嗤之以鼻,應執往旁邊避開半米距離,随手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拿出一支鋼筆形狀的針劑:“你信不信只要兩毫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應解意這個人。”
“我知道你可以保護自己,但也不妨礙我擔心你嘛。”
“……”
“教授你相不相信緣分啊?我就覺得我們倆特別有緣。”
“……”
“你看啊,我們倆都姓應。這麽罕見的姓都能碰上,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應執瞥他一眼:“全國應姓人口有八十多萬,主要分布在兩個省,我們所在省是其中之一。其中本市又是應姓的中心地區,占總人口的0.5%以上——我不覺得這有多罕見。”
“你說得對。”
應解意露出笑臉,“教授,你知道得這麽多真厲害。”
“……”
應執便又詞窮了。
他向來是冷靜自持的,這樣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非常少見。也完全不能理解,這麽個在別人面前日天日地的alpha,為什麽到了他這兒突然就變成個裝乖扮順的弟弟。
Alpha們向來都是目中無人,自诩高出一等的存在。像應解意這樣年輕的alpha更是個中翹楚。被毫不留情地拒絕後應該惡狠狠地甩手離去,甚至丢下一兩句“不知好歹”的諷刺才對。以往那些說喜歡他的Alpha們被他拒絕就是這麽做的。
可應解意為什麽還在?
事情的發展陷入了教授的知識盲區,困惑之餘,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他為什麽追着我不放。
——都這麽不給面子地拒絕他了,為什麽還是對我這麽執着?
應執的注意力又轉向了應解意的手腕。
他對應解意手繩上那塊殘缺的玉墜的關注,來源于一句世代流傳的家訓。那塊玉墜跟他家世代相傳的古籍上畫的一模一樣,底下的标注說是死敵的信物。日後見到擁有那玉墜的人,離得越遠越好。
原本以為是個封建迷信的傳說,誰知道真的會有看到玉墜的一天。然而如果真有那麽聽話,他早就去結婚養孩子了,哪裏會在這當教授做科研。
這句詛咒般的家訓反而激起了應執逆反的心理,也為他對應解意的好奇做出了自以為合理的解釋——他是對玉墜好奇,不是對人。
見他感興趣,應解意索性摘下來給他細看,“我爸讓我從小戴着,說是護身符。”
應執不動聲色地接過。指尖觸到玉墜的下一秒,眼前閃過與此生記憶不符的畫面。
“卡。”
周冠林滿意地一揮手,“過。”
祁燃聽到指令,表情便松懈下來。再去看紀寒景時,眼底溫和的笑意與剛才冷冰冰的教授判若兩人。
紀寒景和他對視一眼,即使沒說話,也神奇地立刻領會到他笑的含義。
一條過,太好啦。
可愛。
接下來的畫面是應執被觸發前世的記憶,前世的部分會放到後面一起拍。
他們從學校的道路上一直往外走,這會兒已經快走到了教職工家屬樓。今天的任務就是把發生在應執公寓裏的戲份拍完。
下一場發生的時間跨度較大。是在兩人将要确定關系前的暧昧期裏,學校裏有Omega學生遇到危險,應執恰好路過,為了解救她不慎受了傷。行動不便時,應解意來到他的公寓裏照顧。
祁燃換了身寬松的家居服,這還是他到現在為止第一次穿除了白大褂以外的裝扮。胳膊被打上石膏,一條腿也被固定起來,靠着沙發伸直了放在軟墊上。
紀寒景也在旁邊上傷妝,眉骨添了兩道青紫的血痕,額角也被貼了紗布。
兩個人被擺弄得動彈不得,祁燃坐在沙發上微仰着頭,刷子在臉上掃來掃去,他小聲說,“我們傷得這麽重啊?劇本裏不是說後來有校警出現來幫忙了嗎。”
救學生那段還沒拍。照現在這情況看可夠慘烈的。
“我是比你出場得晚,估計校警來得更晚。”
紀寒景抽空跟他一起吐槽,“對方惡勢力又太強大。我們可是只有兩個人。”
祁燃嘆了口氣,“幸好有把那個學生救下來。沒白挨打。”
紀寒景忍俊不禁。
劇組的化妝師超常發揮,傷妝完成後即使近距離看也非常逼真。祁燃主要是胳膊腿不能動,打了石膏和紗布乍看還好。紀寒景卻都傷在臉上,是真的看着就疼。一靠近,就聽見他哥輕輕地吸氣,嘶了一聲。
“假的。”
紀寒景見不得他哥皺眉,低聲道,“我不疼,你也別替我疼。”
這是即将要拍的戲裏應解意的臺詞,放在戲外說倒也挺應景。祁燃多看兩眼适應了些,伸手想碰一碰他的妝,又怕給弄亂了還得補,便又收回手,按照導演的要求躺到了沙發上,閉起了眼睛。
應執這時正在午睡,夢境中重現的是自己跟應解意前世的畫面。聽到呼喚聲睜開眼,看見夢裏的人就在眼前時,有些許怔忪。
回過神來,被他扶起去吃點心。
按照先前設計好的動作,應解意将他從沙發上抱了起來,走到餐桌前放下。接着是喝茶吃點心,說臺詞。讨論案子。
周冠林越看越不對勁,終于喊了聲卡。
兩人同時停下來,回頭望向導演。
“再來一條,從應執睜開眼開始。”
羁絆感是有的,默契也是足的。但好像就是缺了點什麽。
周冠林還在心裏琢磨。看着他們兩個一同起身,走回沙發前恢複姿勢準備重拍一條,過程無比融洽時才終于發現了問題所在,“你們兩個還沒在一起呢,怎麽演得像相敬如賓了幾十年一樣。”
“……”
“這時候先不要那麽熟絡。”
周冠林看向祁燃,“主要是你,要再給我點臉紅心跳的感覺。”
怎麽個臉紅法?
祁燃想了想,重新來一遍又被導演喊卡。
“我說的是睜開眼看到心上人的臉紅心跳!不是上課睡着被班主任叫起來那種不好意思的臉紅。”
“……”
“不明白嗎?來我給你細講。”
周導戲瘾發作,坐進沙發裏把紀寒景也拉過來,示範被抱起身的動作,“他的手托着你的背,你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摟着他脖子,對對對,這樣。靠近你的時候你害羞一點,緊張一點。”
“要注意細節。呼吸要重,眼神要躲閃,要有那種想看但又不敢跟他對視的感覺。”
“……”
祁燃求助地看向他敬愛的紀老師。
紀寒景以一個引爆少女心的姿勢抱着嬌羞的導演,點了點頭,“是這樣。”
“……那我再試一次。”
祁燃似懂非懂,心裏有點遲疑。按要求演了一遍,果然還是表現得不太理想。
“表演痕跡太重了。”
前面都拍得挺順利,沒想到卡在這兒了。又拍了兩遍也沒有達到滿意的效果,周冠林也有點發愁。
“是我要求太高了?”
相敬如賓雖然差點意思,但跟祁燃不自然的臉紅心跳比起來,還是要更像樣點的。但之前兩個人表現得都超出預期,他心裏标準都被拉高了,現下就難免不大滿意。
“過渡是有點問題。”
紀寒景稍加思索,“直接拍餐桌談話那段還好,把劇情先過一遍吧。”
祁燃點了點頭,心裏有些受挫。
其實單就表演來說,他跟平常投入得同樣多,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得到相對較差的效果。
這天工作的間隙裏,他一有空就琢磨這個,始終不得而解。
傍晚下戲前他收到經紀人的消息說快到劇組了,就在片場等着沒有立刻回酒店。紀寒景收工了過來找他,也聊上午那段。
紀寒景今天也一直想着那場戲,有了些思路。只是這會兒剛開口還沒兩句,田淼就到了。
從祁燃出道起,田淼就一直是他的經紀人。近兩年經驗豐富,她手下的藝人多了,祁燃這邊又沒什麽火花,大部分時間就交給了周舟助理。
來劇組後雷厲風行地見完了導演和編劇過來,她看見祁燃跟紀寒景坐在一起,神情略有些意外。
憑對祁燃性格的了解,她本以為這兩個人戲外并不會有額外的接觸。沒想到看起來關系還不錯。
寒暄過後,紀寒景看情況自覺回避,但也沒離得太遠。隐隐聽見她對祁燃說,“來前我在公司看到岑意了。他托我給你捎信兒,說下個月來探你的班。”
“下個月啊?”
祁燃意外道,“他怎麽沒告訴我?下個月我們就不在這兒拍了。”
“估計是想給你個驚喜。幸虧告訴我了,不然估計就要撲空。”
田淼拉了個小馬紮在他身邊坐下,看着劇組忙忙碌碌整理器材的工作人員,嘆氣道,“岑意現在可過得比你輕松多了。換拍攝地的事我知道,也已經說了,等你下個月去明市安頓下來後再告訴他酒店地址。”
祁燃點了點頭,又聽到她問,“你怎麽樣?聽說今天拍攝不太順利?”
他頓感壓力倍增:“其他都還好。有一場戲還不太明白,今晚回去我再好好想想。”
“得抓緊。”田淼說,“別怪姐沒提醒你,你年紀也不小了。現在的處境也已經由不得你再任性了。你跟岑意的定位不同,粉絲群也不一樣。注定沒法兒像他過得那麽舒服的。”
“……”
祁燃又點了點頭,低聲說,“我知道。”
岑意是Eureka的老幺,主要負責vocal和詞曲創作部分。不說在他們團,放在整個愛豆圈子裏看也是個神奇的存在:一開始積累的粉絲就都是媽粉,哪怕戀愛結婚,生了孩子都有一群粉絲争着當姨母。
職業上,擁有與生俱來的天籁音色,樂感出衆又有創作能力。對他而言,solo甚至比在團內活動更能凸顯他的優勢。所以近些年在往獨立音樂人發展的道路上高歌猛進,成績斐然。
“進這個組不容易,一定得好好表現。”
田淼繼續苦口婆心,“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無論如何都要把握住,只能進不能退。”
“……”
紀寒景在旁邊來回踱步,一直沒走遠,悄摸偷聽牆角。知道自己不該插手多管,聽到這時卻終究還是忍不下去,出聲打斷。
“你別這麽催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