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吃完晚飯,沈滿問道:“我的那把短柄刻刀好像不見了,爹娘有看見嗎?”
齊紅芳道:“前幾天我還在你床頭看見了,你再認真找找。”說完,她便起身收拾碗筷。
沈滿:“我到處都尋遍了,就是沒看見。”
“是不是落在山上了?”沈聞忠想了一會開口,“你再想想在哪裏用過忘拿了?”
沈滿撓頭道:“我昨天找了一天都沒找到。”他嘆口氣,“家裏這些刻刀裏,只有這把最合我心意了,可惜。”
安靜片刻,他又說:“爹,最近也沒什麽急活,要不明天您一個人先頂着,我去打鐵鋪讓師傅打一把。”
“不行。”齊紅芳板着臉道:“你背上傷還沒好透,不能亂折騰。”
沈滿沒想到會遭到拒絕,解釋道:“哪是亂折騰,現在有時間不去,等過幾天有活要幹,我連把順手的刀都沒有。”
“家裏那麽刀,你随便挑。”齊紅芳堅持。
“讓他去吧”,沈聞忠說:“有把順手的刀幹活都更起勁。至于後背的傷,多上點心,別磕着碰着就行。”
沈滿連忙應道:“爹放心,我一定多注意。”
次日,後院公雞剛打鳴,沈滿就已經準備就緒。和爹娘打過招呼,他揣着兩個饅頭出門。
齊紅芳看着他輕快的腳步不解:“是我管得太緊了?怎麽滿哥兒今天那麽興奮,連坐下吃完早飯再走都不願。”
“都大半月沒出門了,肯定興奮吶。”沈聞忠咽下饅頭,夾一筷子鹹菜進嘴。“年輕人哪能天天呆在家裏,讓他出去走走也好。”
“不對不對。”齊紅芳蹙眉,低聲道:“肯定有其它原因,他有事瞞着我們。”
沈聞忠盯着手裏的饅頭,快嘴回道:“肯定是你多想了,趕緊吃,饅頭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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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齊紅芳在他手指關節處猛敲一筷子。
日升日落,待到太陽僅剩一點餘輝時,沈滿才到家。
晚飯時,齊紅芳看他狀态不對,連問好幾個問題,沈滿都敷衍幾句,草草回答。只說自己是趕了一天路,太累了,沒其它事。
幾家手藝好的打鐵鋪都離沈家有段距離,來回跑下來要費點體力。齊紅芳打消幾分心中的疑慮,催促着沈滿趕緊洗漱歇息。
沒多磨蹭,沈滿很快進房間。吹滅油燈,他心砰砰跳,深吸一口氣,平躺,雙手緊握成拳。
他緊閉雙眼,期待盡快進入夢鄉。
越期待,心裏越着急。沈滿腦子繃成一根弦,極度緊張,又極度興奮。
良久,繃緊的神經慢慢松懈。
夢境中,入眼便是他今天苦苦尋覓的人——羅杉。
他正呆着書房中吟詩,專心致志。屋外孩童的哭泣喧天,可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依舊死死盯住手裏的書籍。
半晌,哭泣聲越來越大,屋外的人實在忍不住了,推門而進。
只看一眼背影,沈滿便明白推門人是芒夏。
芒夏挽起長發,一副婦人打扮,整個人灰不溜秋瘦巴巴的,與現在的水靈氣成鮮明反差。
她走到羅杉書桌前,柔聲地讓他幫忙,孩子實在難哄,她一個人搞不定。
羅杉擡眼睨她,對她的求助充耳不聞,接着用更大的聲音吟詩。
好似要和外頭哭泣的孩子比誰嗓門更大。
芒夏又連說幾句好話,男子還是不為所動,反倒變本加厲,驅趕她出去。
屋外的哭泣聲連綿不絕,屋內的男子依舊怡然自得吟詩。芒夏怒火中燒,猛拍桌子發火怒斥羅杉。
趨于芒夏的火氣,羅杉不情不願地灰溜溜起身,剛放下手中的書,一位婦人沖了進去。
她指着芒夏的腦袋數落她,又把羅杉剛放下的書塞回他手裏,強扯着芒夏的手臂出門,邊拉扯邊接着謾罵。
畫面又轉,芒夏變得更加幹瘦,抱着半大的娃坐在床頭,無論她怎麽哄,孩子依然嚎啕大哭。
到沈滿醒來,夢境中就一直纏繞着孩子的哭聲,有種不哭到撕心裂肺不甘休的狠勁。
沈滿心中一悸,緩緩吐口氣,強迫腦子接受這份夢境傳遞出來的信息。
他平躺在床上靜了很久,直到齊紅芳在門外連喊他好幾句,他才擡擡手臂起身。
一直緊扣的雙手松開,兩根互相纏繞的頭發從手心滑落。
沈滿拾起掉落的頭發,挪開枕頭,兩個不同花色的錦囊,一個靓麗,一個灰暗。
他拿起那個花色暗淡的錦囊,剛打開裏頭細長的頭發就冒出頭,沈滿将手裏的頭發與冒出的頭發一同塞進去,再牢牢拴住。
把兩個錦囊放好,整理好床鋪,沈滿深吸一口氣出房門。
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飯,沈滿去院子裏打磨木頭。
沒等多久,吃飽喝足的芒夏邁出門檻,扶着秦姝靜到院子裏曬太陽。把秦姝靜安排好,她又返回屋內,搬着一個木盆到水缸邊洗衣裳。
沈滿邊幹活,邊用餘光偷瞄隔壁的芒夏。
結果一上午過去,他都沒等來獨處的機會。
芒夏好不容易洗完衣服,她又拿出菜籃子,與秦姝靜邊唠嗑邊擇菜。擇完菜,太陽已經升到頭頂,又到做飯時間。
沈滿看着她進進出出,和秦姨有說有笑,心裏憋着一肚子的話沒地方說。雖然母女兩聊天時他也能搭兩句嘴,但單獨說話的時間根本沒有。
沈滿壓着心事進屋吃午飯,待太陽沒那麽猛烈時,他又去到院子裏打磨木頭。
這回,連一根筋的沈聞忠都發現不對勁了。打磨木頭了無生趣,平時不到着急要用木頭時,他和沈滿都懶得去管。
今兒他上午打磨了一上午,現在居然又去。沈聞忠想了半天也沒想出眉目,便沒再深思。
功夫不負有心人。
沈滿在手心快磨破皮時,迎來機會。
好幾日沒去看桃樹了,芒夏問沈滿有沒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要是沒時間她就一個人去,順便澆澆水。
有這麽好的機會,沈滿哪能拒絕。他放下磨具,沖到水缸快速洗手。
積極的速度讓芒夏有些不能理解。又不是去看什麽稀奇玩意,都見過幾百回了,至于那麽激動嗎?
路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唠嗑。芒夏問:“聽齊姨說,你昨日去打鐵鋪了?順不順利?”
沈滿回道:“挺好的,過幾日就能去拿了。”
“那就好。”思索片刻芒夏又道:“平時注意點,東西別到處亂放。”
沈滿盯着腳尖悶悶道:“知道了。”
芒夏只當他是掉了最喜愛的刻刀有些難過,沒多在意,也沒再提這事。
桃樹沒了果子,養分通通往枝葉上湧,細小的杆子上長滿一串串的葉子,綠油油的,格外招人喜歡。
沈滿提水,芒夏澆水。
忙活有一陣,沈滿才吞吞吐吐開口:“那個……張嬸那事你是怎麽想的?”
“說媒的事嗎?”芒夏邊澆水邊說:“就那樣吧,怎麽了?”
沈滿焦急追問:“那樣是哪樣?你說清楚點。”
見他咄咄逼人的架勢,芒夏直笑:“我本來就不知道啊,看我娘怎麽說吧,下回再告訴你。”
“等什麽下次!”沈滿沉吟片刻,說道:“我覺得你倆不合适,你還是早日回絕張嬸的好意比較好。”
芒夏歪頭問他:“怎麽說?”
沈滿正色道:“昨日我去打鐵鋪時,順道幫你去打聽了羅杉的品性。他寒窗苦讀十幾載,一直都沒考上秀才。外頭傳他才氣十足,都是唬人的。”
芒夏絲毫不驚訝,點頭道:“正常啊,我們村好幾個書生不都沒考上嗎?況且,他要是真考上秀才了,能看上我嗎。”
沈滿又道:“可他一直都賴在家裏,不出去幹活找營生,以後賺錢養家都難。”
芒夏:“他不是在準備考試嘛,怎麽去幹活找營生,這個不算缺點吧。”
敢情這些缺點都變正常了,沈滿氣呼呼的,思考一會又說:“可他都落榜那麽久了,還窩在家中。你看我們村王叔的兒子,人家落榜後,就立馬跟着王叔下地幹活了,還有李伯的兒子也是勤幹的人。”
芒夏頓了頓,“我……”
沈滿生怕她又反駁自己,連忙打斷:“你聽我的沒錯,我了解的很清楚。你還想問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我知道啦,一定認真考慮。”芒夏問:“怎麽每次你都打聽的那麽清楚,這幾個村子你都有熟人啊。”
沈滿啞言片刻,低聲道:“經常走動就會路子寬一些。”
怕芒夏就着這個問題深究下去,沈滿不敢再多說,沉默地接着去提水。
誰成想,沈滿還沒等到合适的機會再加一劑猛藥,張嬸再次登門。
這回張嬸在秦家待的時間不長,出門時臉上帶着笑,連樂呵呵地與沈滿找招呼。
沈滿心中不由升起幾分憂愁,回頭看秦家大門。
待送走張嬸,芒夏也出來了,她眉眼帶笑地攙着秦姝靜回屋。
沈滿着急想知道結果,口快喊了一句芒夏。
芒夏把秦姝靜攙回屋又折回院子裏,笑盈盈地問:“怎麽啦?”
“張嬸她來幹嘛啊?”沈滿焦急問:“又是為了羅杉一事前來?”
芒夏點頭。
沈滿看着她的笑臉,猜到幾分結果,又不甘心地問:“你們談好啦?”
芒夏再次點頭:“對啊,張嬸說羅杉又不想娶我了,特意來道歉的。”
一顆高高懸着的心終于落地,沈滿舒暢地笑了,嘴角咧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