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從秦姝靜房中出來,芒夏焦急等待的心情變為冷淡,腦子一片空白,失魂般回房間。
安靜地躺在床上,藏不住的心事一點一點擠進腦袋,思緒漸漸飛遠。
在她不知渾渾噩噩翻了多少次身時,隔壁傳來動靜,隐約地傳入耳中。
先是齊紅芳的哭泣與咒罵,緊接着是她與沈聞忠的對吵。吵了有一陣,才響起少年的聲音,他不耐煩地喊了一句,止住了父母的争吵。
芒夏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可就憑這些聲響她也能在腦海中,想象出隔壁的糟樣。
心癢難耐,她只能靠着偶爾聽清的話語猜測。不知過了多久,隔壁的動靜小了,齊姨收起撕心裂肺的哭聲,一切歸于平靜。
半晌。
牆後又傳來聲響。
芒夏貼着牆,透過來的聲音在腦海中繪出畫面。
他推開門,拖着沉重的身子地往床邊走。
他躺下後長長地舒口氣。
他艱難地起身,動作有些緩慢,細聽還能聽見疼痛導致的抽氣聲。
“你這是幹嘛呢!”齊紅芳焦急的聲音倏忽間響起,随後越來越近。“你快坐下,坐下!都成這樣了還折騰什麽?”
“娘,你小聲點,別吵着隔壁睡覺的人。”沈滿的語氣虛弱,帶着點笑意。
齊紅芳萬般無奈,她壓低聲音道:“怕吵醒芒夏,那你還可勁折騰!趕緊休息,都成什麽樣了,還整天閑不下來!”
沈滿無辜道:“我就是想起來去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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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邊回來後,光聽娘親和爹在訴苦了,連口水都沒喝。他小看了背上的鞭痕,起身時一不留神就撞上了傷口。
他咬緊牙關,愣生生地把這陣疼忍下去,沒想到剛平複疼痛就被不放心返回的齊紅芳看見。
一陣倒水聲過後,齊紅芳苦口婆心道:“趴着被子上千萬別壓着傷口,聽見沒?要是化膿了有你好受的。”說着說着她哽咽一聲,半埋怨半自責道:“誰讓你去逞強了,你這孩子就不聽話,我說過多少遍了?你怎麽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沈滿扯着嘴角淺淺地笑,安慰道:“娘,別哭了。咱們自由了,你該高興的。”
沈滿話完,齊紅芳的哭聲再也掩蓋不住,她痛快地邊哭邊抽噎着應“好”。
她的兒子長大了,知道疼人了,不用她和丈夫的照顧也能獨當一面。本應該高興的事,不知為何,齊紅芳卻心酸地淚流不止。
良久,等她把心中多年的委屈苦楚通通釋放,沈滿才道:“您快回去睡覺吧,已經很晚了。”
齊紅芳忍不住摩挲着他的手心,看着他慘白的面容,不舍地說:“好,娘聽你的,這就回去。你快去睡覺,不準多想。”
随着一記關門聲,又歸于平靜。
芒夏咬着內嘴唇強忍住哭聲,眼淚成串掉落,浸濕枕巾。
她側身看着牆上那個圓圓的洞,洞那邊被一張麻紙抵擋。她的床邊放着與隔壁牆上一模一樣的麻紙,上還有一個木塞。
芒夏進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秘密通道打開。
她想聽清隔壁發生的所有動靜,想知道沈滿的所作所為,想了解沈滿鮮為人知的那一面。
一牆之隔,沈滿艱難地擡手,顧不上背後如針刺的疼痛,手指在牆上那張麻紙前兜兜轉轉好幾圈,最終還是緩緩落下。
他答應過,沒經過她的回應,不準私自揭開的。
她喜歡言而有信的人,他也應該遵守約定。況且那麽晚了,她應該睡熟了,還是別打擾為好,明日再告訴她也是一樣的。
沈滿看着麻紙,喉結滾動好幾次後,他才緩緩開口:“以後沒人敢欺負你了,也沒人敢指着鼻子罵你了。”
他低聲笑了,輕聲道:“好夢。”
幹涸的眼角再次濕潤,眼淚奪眶而出。芒夏緊閉眼睛,抿緊雙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
她強迫自己入睡,帶着期盼念想去到夢中。她堅信,太陽升起,又是美好的一天。烏雲都會散去的,老天爺寵愛熱愛生活的人。
……
再次睜眼,已是天明。
芒夏輕手輕腳地把木塞塞回小洞裏,再認真小心地糊上麻紙。一切回歸原樣,她嘴唇上下張合,對着堵住的小洞無聲說:“早安。”
直到吃完早飯,隔壁還是沒有響起熟悉的聲音。平日裏早早起床忙活的人,今兒突然安靜下來,還真讓人不适應。
秦姝靜看着心不在焉呆坐着的芒夏,從起床到現在,她說過的話屈指可數,蒼白的面容着實讓人心疼。
她起身進房間,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瓷瓶。把瓷瓶推到芒夏面前,她說:“去隔壁看看吧,強迫自己坐在這兒也沒益處。”
芒夏呆呆地擡頭,“您昨日不是說……”
秦姝靜手搭在她肩頭,柔聲道:“昨晚我是在告誡你,不是在約束你。你長大了,想做什麽、該做什麽,你要自己做決定。”
過多考慮他人的感受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受。如果她少年時能像芒夏一樣清楚明白自己心意,想必日子也沒那麽難熬了。
秦姝靜回頭望着供桌,上面孤零零地擺着一尊牌位。
“趕緊去吧,別讓他等久了。”
芒夏看到秦姝靜的舉動,明白她是回憶起往事了。每回她都是這樣,不言不語,死死盯着牌位不放。
握緊傷藥,芒夏垂頭快速說:“我去看看馬上就回來。”
匆匆走到沈家院門口,芒夏遲疑了,在門前來回踱步。
出來倒水的齊紅芳看見她,有些詫異,也瞬間猜到他的來意,熱情地把她請進屋。
她心想着,芒夏來的正好,讓她說教說教臭小子,肯定很好使。
昨晚臭小子不聽勸,讓他趴着睡覺別亂動,他卻來回折騰,後背本就紅腫的傷口被折騰得更加吓人。
今早他爹掀起衣服看時,她在旁邊遠遠瞧了一眼,滿背的鞭痕讓她痛徹心扉。究竟是怎樣的鐵石心腸,才能讓兩位長輩狠心指使人鞭打親孫子。
齊紅芳忍着又湧起的淚意,将芒夏帶到門前,随意找個借口離去。
芒夏冷靜一會,手搭在房門上叩了幾下。
“娘,別敲門了,直接進來吧。”
芒夏推門而入,沈滿正背對大門坐着,看他手上動作,好像在搗鼓什麽東西。
“我沒有亂動,很小心傷口,您不用經常進來看——”沈滿刻下最後一刀回頭看。
看到門口擠出難看笑容的芒夏,他驚得起身,把手上的東西往身後藏,慌亂問道:“你怎麽來了?”
動作這麽明顯,芒夏裝沒看見都說不過去,她問:“你在幹嘛?藏什麽了?”
沈滿幹笑幾聲,僵硬轉身把東西塞進被子裏。他解釋說:“一點小玩意,還沒弄好,等弄好再給你看。”
要是以前,芒夏肯定要多問幾句。可今天,她沒有心思沒有精力去考慮其它事情。
她走過去在凳子上坐下,把裝着傷藥的瓷瓶放到他面前,沉吟片刻後說道:“這是我娘讓我拿來的傷藥,效果很好,你抹點試試。”
沈滿接過瓷瓶,緩緩道:“……好。”
沉默一陣,兩人相視無言。
沈滿看着她安靜的樣子有些心虛,沒底氣地開口:“今日天氣好像不錯,要不我們出去走走?你不知道吧,沙田裏的桃樹又長高了。不用過多久,你就吃上自己種的桃子了。”
芒夏眨眨眼睛,把淚水揉碎,答非所問。
“疼嗎?”
平時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今日連轉身放東西都如此小心翼翼,這要什麽程度的疼痛才會把他逼到這個模樣。
沈滿笑意凝滞,搖頭道:“不疼。”
只要想到以後和那群人沒關系了,再也不用忍受惡意;想到身邊的人都會過得很好;想到她日後會笑得很甜,他就一點都疼。
虧他還笑的出來,芒夏心牆一塌,淚水拼命在眼眶打轉。
芒夏眼神直直地看着他。
他的下巴多了幾根青茬,眼底一片青黑,頭發亂糟糟的,連衣服都是皺巴巴的。芒夏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副憔悴模樣。
她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淚,低頭回道:“你別騙我,我最讨厭滿口謊言的人了。”
沈滿輕聲笑了:“不騙你。”頓了幾秒,他又說:“我真的沒事,都是小傷口,很快就能好的。”
芒夏抽抽鼻子,偷偷把眼淚抹去,确保臉上沒有淚水,她才敢擡頭,裝作若無其事說道——
“那就好,我還等着你去挑水澆樹呢。這幾日太陽大,再不澆水桃樹就該死了。桃樹死了可是招不來桃花運的。”
沈滿笑意更甚,腰背時不時傳來的陣痛他無意理會,咧嘴回道:“好嘞!有我在,保準它們活得好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些傷感。
熬過這場傷痛,滿哥兒就能每天樂呵呵啦!(來自作者不靠譜的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