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對不起……”
少年嘶啞的嗓音打斷芒夏的動作。
她停頓一秒後接着拾撿艾草，老沈家那三人逃跑的匆忙，只踩踏了部分艾草，散落在邊角的艾草絲毫未損。
芒夏語氣輕松：“你為什麽道歉？”
沈滿拾起一株艾草，艾草掉落在遠處，他側身去撿，兩人背着身子說話。
“都是因為我，她們才會如此針對你。”
芒夏輕笑一聲，問：“然後呢，你道歉她們就能不針對我了？”
沈滿像被按了慢速鍵，緩緩把艾草放進籃子裏，啞聲道：“我希望……你心裏好受些，別難過。”
“誰告訴你我難過了？我很開心，”芒夏擡眼看着他，眼裏藏着絲絲水霧，她強忍住鼻尖的酸意說：“有人願意為我出頭，我開心還來不及呢……哪有時間難過……”
沈滿望着她的眼睛，久久不語。
芒夏快速地将完好無損的艾草芽拾起，剛欲把剩下不能用的艾草芽也拾掇幹淨，沈滿便伸手攔住。
他說：“這些我來吧，別弄髒手。”
艾草芽被踐踏的面目全非，全部黏在一起，混着泥土雜草，髒兮兮的。芒夏白皙細長的手指，放在上面怎麽看都不合适。
芒夏沒托辭，提起籃子起身。
沈滿将全部髒艾草芽聚在一起，捧着往路邊的小溝渠走去。
“別扔，”芒夏見狀急忙叫住他，“給我，我拿去做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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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挖回的石斛好久沒打理了，正好可以拿去當肥料捂着。
沈滿點點頭，跟在芒夏後面，一同進隔壁的秦家院子。他捧着髒兮兮的艾草芽，像捧着寶一樣，在花圃前走來走去。
說是花圃，其實就是在院子隔出一小塊地方堆上肥土，再用小木樁格擋住。小小地方裏種了多種花草，黃綠相間，甚是好看。
“放在哪塊土下？”
芒夏把籃子放在水缸邊，準備待會清洗。“不用，在後院，我自己拿過去就成。”
沈滿避開她的手，不讓她碰。
“後院都曬不着太陽，你要不把花移植出來，我去拿鋤頭。”
雖說兩家關系親近，但秦家情況擺在那兒，兩個女子的家，沈滿怎麽都不合适随意進出。平日裏他也只在院子裏活動，偶爾會進前廳，鮮少進裏屋。
去後院要穿過屋子，他有心進去幫忙也不好開口。
沈滿正想回去拿鋤頭來移植，剛彎腰就被芒夏攔住。
她拉住他的衣角，說：“別了——我看它在後院活得挺好的，就随它吧。”
要是真把石斛移植在院子裏，說不定沒過兩天就被太陽折磨得死翹翹了。
“也行。”沈滿沒多想，把髒艾草團移交給她，随口問道：“你上回在山上挖來那棵花呢？怎麽沒見着？不會那麽快就死了吧？”
芒夏遲疑片刻，胡亂點頭嗯了幾聲。她接過艾草芽匆匆說道：“我先進去了，你回屋去安慰安慰齊姨，我看她好像精神不太好。”
沈家奶奶她們胡鬧時，把無辜的齊姨也一同罵了，而且罵的還有些難聽，當時齊姨就有點氣呼呼的。
她們離去後，齊姨挺直的背板松懈幾分，簡單聊了幾句她就說不舒服，先進屋了。芒夏看她臉色好像不對勁，怕出事特地交待。
“行”，沈滿颔首，走到門口又回頭說：“好好休息。”
芒夏聽到聲音後懵懵地回頭，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突然說這話，但還是笑着點頭應聲。
……
芒夏在清洗剩餘艾草時，見沈叔愁眉苦臉地回家，随同的還有沈家叔叔。
兩人進屋後，屋裏頭傳來一陣罵罵咧咧。
芒夏好奇地起身，剛走到籬笆前，想多聽幾耳朵。
沈家叔叔便扯着沈滿出門，後頭跟着僵着臉的沈叔。齊姨沖上去，想拉住沈滿，卻被沈家叔叔攔住推了一把，要不是有沈叔在旁邊，差點就摔倒在地。
見到他如此不留情面，面無表情的沈滿臉上多添幾分冷意，怒氣沖沖地甩手掙脫他的牽扯。
“娘，你沒事吧？”
“沒事，娘沒事。”齊紅芳哽咽着摩挲他的手掌，嘴裏念念有詞：“你待會要聽你爹的話，能忍的都忍住咯，千萬別和他們吵起來。他們人多，你們爺倆打不過的，聽到沒？”
沈滿冷臉點頭：“我知道了娘。”
芒夏站在那兒，開口不是，不開口也不是。她大概猜測到了他要被拉去幹嘛，可又不敢确定，心裏頭留了幾分僥幸。
沈滿看見了她，卻一句話都沒說，仍由氣急敗壞的沈家叔叔拉走。
芒夏總覺得他最後的眼神中藏了話，想追上去看看。剛擡腿就被從屋裏出來的秦姝靜逮個正着。
“站住！”秦姝靜厲聲喊道。
芒夏不情不願地停住腳，眼睛巴巴地看着沈滿。
沈滿聽到聲音後也停住，無論沈叔弟弟怎麽拉扯，他都巋然不動站在原處。
秦姝靜撐着拐杖緩緩走來，嚴肅說道：“進屋去，這事你不能管。”
“娘……”芒夏上前扶住她的手，避着人群低聲道：“我就去看一眼，保證不會打岔。阿滿都是因為我才和沈奶奶她們吵起來的，我熟視無睹不合适……”
沈家奶奶吃了那麽大個癟，能不生氣都有怪。說不定老沈家有什麽陰謀詭計在等着沈滿呢，她做不到在家幹巴巴等着。
秦姝靜絲毫沒動情，板着臉：“說不行就不行，回家去！”她拽着芒夏的手往屋裏走。
“娘……”芒夏無奈又委屈。
秦姝靜用盡全力握緊她的手，芒夏怕她摔着，不敢用力掙脫，不依不舍地被拽回家。
她一直回頭去看沈滿，期待他喊一聲。只需要一聲，給她一點勇氣，她便敢甩開禁锢沖到他面前。
但沈滿只是沉默地望着她，沈叔弟弟的捶打謾罵他都無動于衷，就這麽沒有顧忌地看着她，看着她無奈地被迫回家。
看到芒夏走到門檻前，沈滿才踏步往前走，在一旁拼命拉扯的沈叔弟弟驚個踉跄。
他走了幾步，不放心地回頭看。
芒夏站在門檻後追着他的背影看，這次回頭她都看清了。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小道上，齊紅芳才失魂落魄地進屋。
見芒夏還傻傻站在門前，她忍不住安慰道：“芒夏，回去吧。有他爹在旁邊陪着，不會出事的……”說着說着，眼角便不由自主濕潤，她抹抹眼角進屋。
芒夏無心去管院子裏洗到一半的艾草，呆呆地坐着。
秦姝靜看見她的樣子，長長地嘆口氣，杵着拐杖往水缸位置走。芒夏見狀趕忙攔住，啞聲道：“我去吧，娘你回去歇着。”
心不在焉地将艾草芽一株一株的在水中翻騰，芒夏心中無神。
芒夏不斷暗示自己，不會發生什麽事，有沈叔在一定會護他周全的。可還是忍不住跑到門前去看他有沒有回家。
天色漸暗，月色降臨。
吃過晚飯，隔壁還是沒聲響。芒夏心癢難耐，搬張凳子在門口坐着等。
“芒夏”，秦姝靜站在房間門口喊她，“你跟我進來，把門關上。”說完她進了屋。
芒夏沒辦法，只好依依不舍地關上大門。夜裏蟲子多，一沒人在前廳守着，亂七八糟的蟲子便趁機溜進屋裏。
有次芒夏去竈屋放東西，一出門就瞧見一條手指粗細的青蛇，揮舞着身子在門檻前試探。得虧有沈滿在，眼疾手快地打死青蛇。不然讓它溜進屋內，後果不堪設想。
又想到沈滿，芒夏心中一緊，道不出的難受。
“娘，什麽事啊？”
秦姝靜指指面前的凳子，說道：“你先坐下，我們好久都沒好好說話，正好今兒有空，咱們……”
芒夏着急打斷她的話，“娘，說話不着急，我想先等阿滿回來。下回有空我們在談心也不遲。”話完，她便轉身欲離開。
“什麽事才着急？”秦姝靜頓了一會，又道：“你要是真擔心滿哥兒，就乖乖坐好。”
芒夏頓住了，她緩緩轉身，垂頭步履沉重地往凳子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