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家父子伐了兩根粗壯的樹。
沈叔先将樹的枝條修剪完,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主幹,砍下來的枝條由沈滿捆成兩紮,再砍了一根臂粗的樹幹當挑擔。
把樹幹扛回家的工程量不小,要分好幾趟才能運完。
父子倆分工明确,沈叔先将砍下來的枝條挑回家,再回來幫忙扛木頭。
沈叔挑的木材長而直,為了方便運輸,他先将木材分成一段一段。
木頭咕嚕咕嚕地往下滾,沈滿則扛着工具和芒夏一起走下山。
下坡處木頭能順暢無阻地滾下來,到了平緩地帶,木頭走不動道了,呆在原地等人運輸。
沈滿将竹籃給回芒夏,走向最粗的那根木頭,他蹲下身子雙手用力,一把就把木頭扛上肩頭。
動作流暢,臂膀有力,行雲流水的動作,這讓芒夏平靜的記憶湖面泛起波瀾。
其實沈滿兒時一點都沒表現出這般孔武有力,他是個标準的秀氣男孩,和現在的硬朗少年完全不搭邊。
長得嬌小秀氣的男孩總免不了遭人調侃受人欺負。
那會兒沈叔又剛和老沈家分家各自過,村裏小孩不懂事,聽到一點大人閑聊時的邊角料便能當令箭。
經常仗着身高和力量優勢欺負人,明明都是屁大點的小孩,那副仗勢欺人的樣學得活靈活現。
沈滿氣不過他們罵沈叔齊姨,好幾次都負傷而歸。
芒夏記得很清楚,有一次那些小孩不知說了什麽,激得沈滿像狼狗一般向他們撲去,最後落得滿身傷。
那天晚上,芒夏第一次主動叩了暗號,通過圓洞安撫了沈滿,還讓他下次別再去搭理那群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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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沈滿啞了很久才應聲。
第二天他便主動跟着沈叔幹活,見到那群欺負他的小孩不再多看一眼。
日子長了,沈滿完全擺脫秀氣小子标簽,成了随手就能扛起一根粗木頭的少年。他現在的神情和當年的小男孩一模一樣,步伐堅定,腰杆筆直。
扛着一根粗木頭,沈滿的速度還能與芒夏持平。一時間,也不知是芒夏走太慢,還是沈滿逞強。
經過農田,耕種聲和聊天聲此起彼伏。
在經過自家租出去的田地時,芒夏不自覺地慢下腳步。
多數田中都有人犁地拔草,數良田中人最多。想想也對,一畝良田的産量多出那麽一大截,想讓人不重視都難。最近還經常有人來秦家問,有沒有多餘的良田要出租。
其它田裏都有人忙活,除了離秦家最近的一塊沙地無人問津。裏頭長滿了各種雜草,在認真搭理過的田地襯托下格外顯眼。
後頭還跟着扛木頭的沈滿,芒夏沒多深思,繼續往前走。地已經租出去,至于租戶是要耕種還是荒廢,她都管不着。
回到家,沈滿把木頭放到院子又急急忙忙地回去山腳扛木頭。
芒夏和秦姝靜打過招呼後進了後院。
如她記憶中一樣,水缸側後方确實有塊地方。只不過太久沒搭理,上面積滿了石頭雜草。
拿上順手的工具,芒夏挑了個合适的位置刨坑,又去前院裝了些種花的肥土鋪在底下。
按種花的手法将石斛種下,又澆過水,芒夏舒口氣,望着焉焉的莖葉怔愣片刻。
……
入夜,沈滿在桌前望着幾張薄薄的紙出神。
紙上繪制了各色花紋圖案。多數都是花草圖案,也有兩張是動物圖案。這些都是先前芒夏幫齊紅芳繪的手帕花色。他今日特地讨來一用。
春季已至,幾場細雨過後便到夏季。芒夏的生辰是立夏之日,他想為她準備生辰禮。
現在他正為挑選花色煩心。
蘭花,桃花,梨花,芍藥等普通花樣他都刻過,若是再刻花草也沒新意,沈滿想今年換個新鮮的,讓她眼前一亮。
拿起僅有的兩張動物圖,線條明顯比花草圖簡單粗糙。
芒夏擅長繪花草,但不擅長繪動物。每次都易心煩意亂,得不出好作品,一來二去,她便鮮少繪制動物圖。
但仔細回想,她不擅長繪動物圖并不是她不喜歡動物,只是單純不擅長。好幾回沈滿陪她上山采花時,都看見她在逗鳥兒,還有一次碰見在樹杈上蹦來蹦去的松鼠,她目不轉睛興奮地快跳起來。
若不是秦姝靜不喜鬧騰,沈滿猜想,芒夏怕是會想種花一樣把小動物們全搬回家。
收起圖紙,吹滅油燈,沈滿平躺在床上思考。他盯着房梁,腦袋放空,沒了方向。
馬上就是她十六歲的生辰。這将是他陪伴度過第十一個生辰,他第十次準備生辰禮,卻不知這樣的機會還有幾次……
沈滿想着想着思緒滿頭,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探枕頭底下的東西。
是一把還未成型的梳子。只打造出基本輪廓和齒牙,還未細細打磨和雕刻花紋。
沈滿将梳子放置在腰間,手指來回摩挲,像是在磨平木刺,又像撫慰焦躁的心。
他歪過頭看土牆上突兀的畫紙,雙眼聚神,像是要透過畫紙,透過填充的棉布,再透過畫紙,通到牆的另側。
沈滿忍不住扯着嘴角笑。
他的心早就飄過去了,在她第一次敲擊牆面時。
沈滿閉眼假寐又睜眼,将梳子放回枕邊。哪怕已經是小心呵護,他還是怕會有所損壞。
縮回手時,不經意碰到一個小布兜子。沈滿頓住,保持僵硬怪異的姿勢靜了片刻。
半晌,他把小布兜子往枕頭下塞到更裏面,絲毫沒有讓它出來透透氣的想法。就讓它沉浸在黑夜,永不見天光好了,反正他從未後悔,也不想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