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芒夏,村口李嬸說有媒婆來提親了?!”
沈滿急匆匆跑進來,一進門就瞧見上座的秦姝靜正襟危坐不茍言笑,客座上的王媒婆倒是喜氣洋洋,樂呵呵看着沈滿。
“喲,是隔壁沈家的滿哥兒啊。知道有人來向你芒夏妹妹提親着急了吧?跑那麽快,看你這小臉紅撲撲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上趕着來搶親的呢。”
王媒婆揚着帕子和沈滿打趣,惹得眼角的溝壑深陷幾分。
沈滿向兩位長輩颔首,回道:“王媒婆玩笑了,沒打擾您倆的正事吧?”說話間他用餘光打量四周,未見芒夏身影。
王媒婆收斂些笑意,有些難為情地說:“我這正和你秦姨商量芒夏的終身大事呢,你在這怕不太……”
話還沒說完就被秦姝靜打斷,她揮手指着空凳子道:“滿哥兒在邊上坐下吧,你算是芒夏半個兄長,于情于理都合适聽着,王婆您說是不?”
沈滿順着話坐好,挺直腰杆等媒婆說話。
主人都發話了,客人哪有不從的道理。揚起凝在嘴邊的笑容,王媒婆露出一口大黃牙應和道:“可不是,芒夏與滿哥兒從小相識,與那親生兄妹也差不了多少。婚姻大事理應坐一起幫忙出出主意。”
見兩人面色平靜不願搭腔模樣。王媒婆又拎着笑說道:“今日王婆我啊受長崗村陳獵戶家的囑托,特意來替陳家的小兒子陳康明求親。”
長崗村的陳康明?
沈滿蹙起眉頭,難怪今日去鎮上采買撞見他時,他如此熱情地打招呼。
王媒婆又道:“陳家小子啊喜歡芒夏喜歡得緊,這不聽說芒夏上倆月剛行完及笄禮,便央着他父親讓我這個老婆子來探問一二。”
秦姝靜疑惑不解:“喜歡得緊?陳家公子見過芒夏?”
她從未聽說陳家會來村子裏走動,芒夏又鮮少出門,沒見面哪知是否喜歡。
王媒婆點頭道:“是啊,滿哥兒應該知道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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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秦姝靜詢問的眼神,沈滿極不甘心地點頭。
王媒婆本來對陳家的說詞也半信半疑。當媒婆十來年,也不是沒有男方家裏故意說甜話哄女方開心的。
見沈滿都點頭承認,王媒婆便有了十足的底氣,她喜上眉梢:“聽說是年前滿哥兒與芒夏上街采買時撞見的,正好打個照面看清了臉。這還得多虧滿哥兒促成這緣份呢。”
兩雙眼睛齊齊望過來,沈滿無奈回道:“……是有這麽一回事。”
平日裏秦姨不讓芒夏亂走動,那次是因為過年需要采買秦姨才同意的,為了安全起見,特意喊上他陪同。在閑逛時正好撞見陳康明在擺攤賣打來的獵物。
沈滿與他曾有過交集,他一眼認出沈滿,沈滿便禮貌性地停下腳步打招呼。
誰能想到這短短一聲招呼時間,芒夏就被人惦記上了。
講清來意,王媒婆開始吹捧,百般游說秦姝靜答應這門親事。
“陳家是打獵為生,家境在這周邊幾個村子都算是排在前頭的,保準你家芒夏嫁過去以後衣食無憂只管享福嘞。”
秦姝靜淡淡回道:“錢財乃身外之物,主要還是得看脾氣和人品……”
王媒婆愣了兩秒,眼裏劃過一絲鄙夷。
哪戶人家娶嫁不看重錢財門第,要是男子家境好,上趕着做妾的都一大把,錢財乃身外之物這話只有富貴人家有臉面說。孤兒寡母也敢學着他人說這番大話,也不怕傳出去遭人唾沫星。
從業十來年,什麽人沒見過。王媒婆早練就一番見風使舵的本事。哪怕心裏在暗自嘲弄,嘴上依舊能樂樂呵呵的。
“是,這脾氣和人品乃是重中之重。不過這脾氣人品差的我也敢往外介紹不是,毀了我媒婆名聲不講,最要緊的是耽誤姑娘一輩子。”
從進門起秦姝靜始終保持着冷冷清清一張臉,王媒婆滿腹的應對之詞都沒地說。好在廳裏還有一個大活人,她三言兩語把話題甩給沈滿。
“誇贊之詞我這老婆子就不多說了。你可以問問滿哥兒,他與陳家公子可算是熟識。”
面對王媒婆挖的坑,沈滿心如明鏡:“熟識談不上,只是見過幾面。”
見兩人都一副不想搭理人,王媒婆差點咬碎一口黃牙,硬憋出笑容回道。
“是精貴物還是糟踐物大夥兒瞧一眼就知道。滿哥兒與陳公子都見過這麽多回,肯定心裏有底的,誰也不想與市井無賴做朋友不是。”
沈滿緊握着拳頭沉聲回道:“王婆這話說得不準,知人知面不知心。懂行的人都能以假亂真,何況是最複雜的人心呢。”
在外人面前裝一裝誰不會,沒有長久生活在一起,誰又敢随意斷定人心。
王媒婆沒想到平日裏沉默寡言的沈滿會頂嘴,氣得臉上的褶子皺成團。
“芒夏剛過及笄之年,我還想多留在身邊一陣,怕是勞煩王婆白走一遭了。”秦姝靜似沒聞到兩人之間的火/藥味,禮貌回絕。
王媒婆這才回想起來此番前來的目的,瞪了一眼不識好歹的沈滿後回歸正事。
“秦娘子您的心思老婆子明白。可這古話說得好,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出仇啊!有好緣份擺在面前您可得抓緊才是。”
要不是陳家指名道姓非要娶芒夏這小妮子,老婆子可沒這好脾氣坐在受兩人的冷言冷語。陳家的家境擺在那大夥都瞧得見,芒夏不嫁別家多的是姑娘願意嫁。
王媒婆心裏暗自啐了一口秦姝靜裝清高的拿捏勁,含笑着說:“況且秦娘子家裏關系和別家又不同,可千萬別因為這事鬧個不愉快啊。”
芒夏不是秦姝靜的親生女兒,是她在山腳下撿回來的。一開始村裏人都議論紛紛,說芒夏就是秦姝靜背着去世的丈夫在外頭偷/情生的娃,趁着丈夫入土了才敢把女兒接到身邊。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秦姝靜才從小教導芒夏不要随意亂走動,乖乖待在家中,以免外出時有長舌婦在她耳邊說閑言碎語。
雖然她問心無愧,可流言蜚語豈是你一句話就能擋得住的。好在女大十八變,長大後芒夏的小臉與秦姝靜無一分相似之處,外頭的長舌婦才消停些。
誅心的話秦姝靜都不知聽過多少回,王媒婆這點戳傷口的話礙不着她什麽。
“王婆的好意我心領了,陳家的意思我也明白。待我再考慮幾日再給您回複可成?”
王媒婆等的就是她這句話,願意考慮考慮就成,她也好向陳家交差。
“成!當然成!秦娘子你好好想啊,老婆子先回去和陳家說一嘴,下回再帶人來探訪。”
話聲剛落,沈滿連忙起身幫忙送客。
走到門邊,王媒婆忍不住回頭睨了秦姝靜一眼,目光落在衣裙擋住的腳上。
再清高又怎樣,終究連起身送客的小事都做不到。指不定芒夏這小妮子心裏怎麽想着把這拖後腿的殘廢娘甩一邊呢,到時候她倒要看看秦姝靜她會能不能保持住現在這份淡然。王婆心裏臆想着,裙擺都更嚣張些。
送走王媒婆後沈滿返回,方才緊閉的房門大開,芒夏正站在秦姝靜跟前,面色低沉一臉不情願。
見沈滿進屋,秦姝靜拍拍芒夏的後背,輕聲哄道:“好了,又不是讓你嫁給媒婆,生她的氣作甚。”
“她說出的話遭人嫌,怎麽陳家要找她來提親啊?”芒夏臉皺巴巴地問。
媒婆這番德行,誰還想繼續了解男方的情況啊,真是沒一點兒遠見。
前半句話沈滿十分贊同,可後半句話他怎麽聽着不對勁。話裏意思好像是只嫌棄媒婆,不嫌棄陳家小子。
“你心宜陳康明?”
芒夏一愣,對上他眼裏的焦急才明白是他會錯意,憋住笑容略帶勉強道:“還行吧,之前咱倆上街時不是見過他一面,身材高大,長得不算俊俏但也不難看,相貌上勉強合格吧。”
陳康明常年跟着父親打獵,風吹日曬加上偶爾擦傷碰傷,臉色黝黑有些粗糙,的确不算俊俏。
一番話惹得秦姝靜又氣又笑,輕拍着她的手念道:“你這丫頭!嫁人哪能光看相貌的,這般淺薄的挑選夫婿是要吃虧的。”
芒夏連忙把白嫩的手心藏在身後,嬌聲道:“娘——我看外貌,你相人品,這樣就齊活了。”
“鬼靈精怪。”秦姝靜寵溺地笑笑。
看着母女兩的互動,沈滿始終難以安心,主動請纓道:“秦姨,要不我先去打探打探消息?了解清楚再考慮也不遲。”
沈家是做木匠活的,周邊幾個村子都會走動,交際面比較寬。秦姝靜沉吟片刻後點頭答應。
“行,滿哥兒人面廣,打聽到的肯定比我們娘倆在家聽來的強。”說完她牽着芒夏的手摩挲,噙着笑道:“你還不趕緊謝謝滿哥兒,他可是在為你的婚事操心擔憂呢。你是沒見他剛進門時那急切樣,還真有點像怕妹妹被拐走的模樣。”
“秦姨您就別打趣我了。”沈滿垂頭看地面,耳尖透着紅。
聞言芒夏含笑道:“那……多謝阿滿啦,回頭請你吃烤魚。”
話落沈滿連忙擡頭,正巧撞見她俏皮的笑容和飽含深意的眼神,他瞬間明了她言下之意,嘴角揚起的笑失了原先的熱情。
“沒大沒小,說你多少遍了要叫哥哥,一點規矩都沒。”秦姝靜板着臉訓斥。這要讓外人聽去,指不定會怎麽編排呢。
沈滿收起情緒忙不疊阻攔:“秦姨您別訓了,叫什麽都不打緊。”
“滿哥兒脾氣溫順不與你計較,可你也不能太多放肆,凡事都應該有個度。”秦姝靜沒有因為沈滿的話停止訓斥,只是語氣變得溫和:“你與滿哥兒從小一起長大,他待你如親妹妹般,你又有哪兒有對待兄長的敬重之意?今後可萬不能向之前般沒禮數。”
芒夏說不過秦姝靜,垂頭嘀咕:“我又沒想過把他當哥哥……”
“你嘟囔什麽呢?”秦姝靜沒聽清。
“沒。”芒夏慌張擡頭,看了同樣沒聽清的沈滿一眼後安心,道:“女兒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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