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餘燼(高虐)
強烈的風暴席卷,原本從四周包抄上來的衛兵立刻被紛紛掀翻倒地。
黎晟眼神一凝,卻不願就此放棄,擡手輕招,身後數位士兵拉緊手中弓弦,又是一篷箭雨射了出去。
然而不論他如何行事,處于風暴中心的蘇巽依舊對一切置若罔聞,甚至連頭頂傾瀉而來的破風弩/箭也全不在意,滿心滿眼只有段雲泱一人。
化生散的毒性雖然已經被他暫時止住了蔓延的态勢,摧心的劇痛卻是免不了的。眼下段雲泱盡管昏迷不醒,眉頭卻依舊緊蹙,周身也顫抖不止,正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他恨不能以身相替,此刻卻無法可想,唯一能做的只有将那人緊緊抱住,不讓猛烈的風暴侵襲到一絲一毫。
墨發飛揚,他潔白的小臂上手钏光芒愈發明亮,寶石的邊緣也已經在燃燒的過程中變得模糊,片刻後光焰集聚,球狀的火焰剎那間向着四面八方瘋狂爆發開來——
火舌首當其沖卷上了迎面襲來的箭雨,數百支精鋼箭矢竟轉瞬間便焚化為齑粉,光焰在吞噬了鋼箭後去勢不減,氣勢如虹般繼續向四周擴散,力道之強,竟連宮牆上的瓦礫也層層掀飛。
“陛下當心!”
見面前一股烈焰波流般湧來,徐平之心中警鈴大作,情急之下也顧不上有傷在身,手執長/槍便飛身擋在了黎晟身前。
槍身飛旋,舞成一片密不透風的影盾,他不計後果地将內力灌注在內,臉色随之肉眼可見地灰敗下去,身體也搖搖欲墜。
然而這份全力以赴并沒能阻擋住傀儡手串爆炸的沖擊,只見徐平之的長/槍在與爆炸波接觸的一刻,便被硬生生止住了動作,随即從中寸寸斷裂,連帶着握緊槍身的雙臂也被炸得血肉橫飛。
火焰很快吞噬了他身穿的鋼甲,将白皙的肌理灼燒得焦黑翻卷,肩胛骨和雙腿被沖擊破轟出深可見骨的傷口,他頓時站立不穩,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但他的阻擋也為黎晟搏得了片刻喘息的機會,馭使着輕功飄然後退數丈,身前的衛兵也忙不疊撐開厚盾抵擋爆炸波流,盡管前排衆人仍在慘叫中被火焰不斷吞噬,卻也成功讓爆炸波蔓延的速度有所減緩。
而在爆炸發生的同時,一道乳白的光暈蒙蒙地籠罩上了蘇巽和段雲泱周身,将傀儡手钏爆發的恐怖能量全然隔絕在外。緊接着,二人被強烈的轟擊力推送到半空中,仿若驚濤駭浪中翻卷的一葉小舟,不受控制地飛越被轟碎倒塌的宮牆,朝着宮外落去。
蘇巽對外界變化并無多少感知,甚至也沒有考慮接下來該如何應對。他心裏仿佛燒着了一把火,此時火焰随着段雲泱痛苦的喘息熄滅,化為摻了冰的灰渣堵在胸口,說不出的痛苦難耐。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把段雲泱牢牢抱在懷中,畢竟二人身上的能量罩只能抵禦手钏爆炸的威力,卻擋不住高空墜落的猛烈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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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睫輕顫,兩行清淚從眼角潸然滑落,他此時分辨不清究竟是心痛更多些,還是自厭更多些。
段雲泱中毒完全是為了保護他所致。此前他疏忽大意将自己葬送猶嫌不夠,眼下竟然連累得那人也受了這無解之毒,巍巍的自責懊悔都化作不可勝數的罪業沉甸甸壓在他心口。
一時間他甚至覺得,就這般粉身碎骨也沒什麽不可。
可天不遂人願,身下忽然有什麽堅韌的事物迎上,二人身體的下墜之勢戛然而止,随後那柔軟的東西自下而上将他們層層包裹,不遠處随之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喊:“大人,段公子,此物是傀儡網,萬萬不要發力抗衡!”
來人正是葉知蘅,數個時辰前他從無謝樓趕來皇宮通報玄霄閣械鳥一事,不想正好避過了梁帝焚毀無謝樓的流彈。此刻望見段蘇二人從宮牆上相擁墜落,他目眦欲裂,忙不疊放出傀儡網接住,這才使兩人免受皮肉之苦。
事發突然,他此行并未帶多少人馬,只有墨棠隊四名殺手随行,将段蘇二人從傀儡網中放出,衆人随後登上傀儡車奔赴城西。
葉知蘅正準備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簡要交代一番,一擡頭望見蘇巽的神情,不由得一陣怔愣:“大人……您怎麽了?”
方才事态緊急,他來不及細看,此時在傀儡車內坐定,他才驚覺蘇巽還維持着緊抱段雲泱的姿勢,霧蒙蒙的眼神失了焦,神情空洞而迷惘。
在葉知蘅的印象中,蘇巽素來冷靜自持,便是發生了天大的變故也能很快鎮定下來,尋找應對之法。從未有一刻如眼前這般六神無主,仿佛前路一片蒼茫,找不到任何前進的方向。
正準備發問,緊接着他的視線就落到了始終不發一言的段雲泱身上。
之前蘇巽一直将他抱在懷中,葉知蘅并未發覺什麽異常,只當他是在與皇宮衛兵的沖突中受了傷。此時定睛細看,才發現他早已面色霜白暈了過去,從嘴角到前襟縱橫交錯的都是紫黑色的血跡,即便在昏迷中也眉關緊鎖,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這副情狀讓葉知蘅莫名地覺得熟悉與不安,忍不住問道:“大人,段公子這是怎麽了?”
他自然知道段雲泱表現出的乃中毒症狀,只是一時分辨不出毒性所在。
聽到他的問話,蘇巽才仿佛終于尋回了一絲微末的理智,動作僵硬地擡起頭,蒼白失色的面龐上淚痕斑駁,嘴角卻緩緩浮現出一絲荏弱的笑意:
“他為了救我,中了淬毒弓箭上的化生散。”
葉知蘅剎那間只覺得森涼的寒氣從脊背往上竄,一顆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他心中便直道不可能,要知曉化生散乃江湖上不世出的奇毒,皇室連禁止都來不及,又怎麽會在衛隊中配備使用。可蘇巽的判斷從來不會有錯,那濃烈得有如實質的絕望幾乎令他無法呼吸。
這一刻他甚至不敢去想象,那人心中的傷口是怎樣的血肉模糊。
蘇巽依舊微微笑着,緩緩垂下頭,仿佛簡單一個動作就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再度出口的話音似無奈又是喟嘆,卻字字泣血,宛如哀鳴:
“知蘅……你說我這個人是不是很可恨?閉目塞聽婦人之仁,害了自己一個還不夠,偏生還要連累了他。”
“在無謝樓重逢以前,我原想拖着這副半死不活的軀殼,了卻了仇殺惡鬥,就尋一靜谧處度過所剩無多的時日,誰能料想又遇到他……咳咳……”
劇烈的咳嗽止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話語,削瘦的肩頭不住顫抖,倉促間只來得及勉強掩住口,嫣紅的血色便從指縫間滲了出來,順着纖細的腕骨滴落。
他的身體被化生散荼毒太久,盡管有內力壓制,五髒六腑卻免不了比常人脆弱得多。此時憂思過甚,只覺得胸口陣陣絞痛,嘔出的血拂了一手還滿,眼前發黑幾欲坐倒。
葉知蘅急忙伸手去扶,卻被他輕輕推開。
“咳咳咳……是我貪心不足,咎由自取,竟想着此間事了,還能與他度過一段逍遙快活日子,竭盡全力壓制毒性,嘗試一切延長壽命的辦法……”
蘇巽笑着笑着又淌出了眼淚來,唇角血跡殷然,更顯得嘴唇與面頰驚心動魄的蒼白:
“其實死又有何懼,我一條賤命沒了也罷,為何要連累到他……他是我豁出性命,也要護佑安然無恙之人啊……天道無情,以萬物為刍狗,為何我竟親手葬送了他!”
說着他順勢抽出車座下常備的軟劍,揚手便向自己的脖頸抹去。
他此番存了十足的死志,從執劍到自戕只在瞬息之間,葉知蘅見狀大驚失色,情急之下來不及伸手去奪,只能用內力震蕩開劍鋒。蘇巽氣力不濟,軟劍登時脫手,劍鋒卻依舊在頸項肌膚上拉開一道長口,剎那間血液漫流,将衣領染了個透。
“大人,您這又是何苦……”
葉知蘅忙不疊将軟劍抛到一邊,取出懷中金創藥粉倒在掌心,正預備為蘇巽處理傷口,卻冷不防被他一把推開。
他早已看的通透,化生散無藥可解,而段雲泱與自己武功不同宗源,顯然沒有以中正內力壓制毒性的可能。自己的緊急處理只能暫時延緩毒性發作,待他醒來氣血通行,便是毒發身死之時。
當視逾于性命的一切蕩然無存,他不知這般茍延殘喘地活着還有何意義。
蘇巽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清晰地泛出血色,狀若癡狂般俯身去搶奪被撥開的那柄劍,葉知蘅發力摁住他雙肩,當即被手掌下突出的骨骼硌得心口生疼。
“……你放開我!”
盡管蘇巽內力全無,葉知蘅竟隐隐覺得自己将要壓制不住他的動作,見他激烈掙紮,眼中血色越來越明顯,為了掙脫自己的鉗制,甚至不惜動用壓制毒性的內息來沖撞,終究認命般嘆了口氣:
“大人稍安勿躁,化生散……并非無法可解。”
作者有話要說: 托馬斯螺旋暴風心疼我蘇蘇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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