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黃雀
“這是淩姑娘的筆跡,”元若拙展開密信卷軸,神情漸漸變得凝重,“……似乎是玄霄閣內部出了亂子。”
葉知蘅聽了他的話也蹙起眉,湊近查看,只見信上寥寥數語,筆跡顯得極為淩亂潦草,似乎寫信人落筆時很是慌張。文段大意是玄霄閣掌權者突然發動叛亂,将二十餘名精銳殺手關押在議事堂地宮中,唯有七日內從外部擊碎斷龍石,才能破壞機關,特此向段雲泱求援。
根據信件的落款,可知從寄出到今日已然過去了五日有餘,倘若等到殿試結束再行通知蘇巽段雲泱,想必會誤了時機。
“這封信來得如此緩慢,肯定和傳訊械鳥被破壞脫不了幹系……”元若拙長嘆一聲,無奈地問道,“葉大哥,眼下我們該怎麽辦?”
葉知蘅默默思忖,心道目前無謝樓內的物資和人員已基本轉移到城西,應不會再出什麽大問題,為今之計,還是及時知會段蘇二人為上,于是沉聲道:
“元寶,事态緊急,我即刻便率人出發潛入宮中,将消息通知大人和段公子。無謝樓這邊怕是不再安全,你盡快與墨棠小隊的暗衛一道趕往城西段府,屆時我們在那裏會合。”
“嗯,那你萬事小心。”
元若拙忙不疊點頭,盡管心中擔憂不已,卻也知道此刻并非優柔寡斷的時候。葉知蘅深深望他一眼,重重點了點頭,轉身快步向院外走去。
與此同時,梁國皇宮中。
這一夜無星無月,濃厚沉滞的陰霾鋪卷,彌漫着壓抑沉凝的氛圍。
皇宮中巡邏的衛隊從保和殿門口經過,随着腳步聲逐漸遠去,兩道靈活的身影便從殿頂飛掠而下,朝後右門的方向發足狂奔。
赫然便是喬裝後的蘇巽和段雲泱。
他們趁着夜色從住處溜出,一路避開宮中巡邏的耳目前行。此行的目的,正是找到玄霄閣高層與皇室勾結的證據,并确定過往囚禁蘇巽之人的真實身份,因此目的地便鎖定了內廷乾清宮西南側的養心殿。
然而供衆考生居住的宮室集中在宮殿東南部,從起居處到達養心殿須得經過數重宮牆與衛隊的封鎖。所以足足耗費了半個時辰的功夫,二人才抵達乾清門內。
“跟據老李等人的消息,養心殿表面為梁帝平日休息的去處,實乃機密要件與議事所在,”段雲泱的話音從風聲中悠悠傳來,“那處想必防衛森嚴,以你我二人之力,可有突入的把握?”
蘇巽卻搖了搖頭,輕聲道:“如今正值殿試期間,宮中日常事務一概擱置,便是每日的朝政議事也被推遲,主要的守備力量也均被遷往宮外。而且此時夜色已深,明日梁帝作為殿試出題者,應會較早安寝,想來養心殿處的守衛不比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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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他心中卻隐有擔憂。自己與段雲泱誠然算是先發制人,可倘若徐平之已事先發覺并知會上層,他們的行蹤或許不久便會暴露。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刻慌亂憂慮只是徒勞,他索性将不安強自壓下,向段雲泱安慰一笑,加快腳程奔赴養心殿。
果不出所料,待二人抵達養心殿外,夜色已深,只見宮牆附近的守衛已靠着門框沉沉睡去,殿門外的護衛也同樣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着盹。
蘇巽身形如電,手中銀色匕首在衆人身上淺淺劃落一記,無聲無息間給每個人種下了強力麻藥,此刻只怕是天降猛雷也驚不醒他們。
段雲泱在一旁三兩下撬開了緊鎖的殿門,二人相視一笑,快步流星潛入房中,并按原狀将門扉仔細掩好。
殿內沒有點燈,視野很是昏暗,段雲泱從懷中取出兩枚夜明珠,遞給蘇巽一粒。幽微的光暈立時照亮了他們眼前方寸,卻又絲毫不顯得刺眼,即使從室外觀察也發現不了任何異常。
養心殿中的陳設出人意料的簡單,除了一方小幾與幾/把木椅,就是供梁帝平日休息的軟榻與一張狹長書桌。
根據此前的分工,段雲泱立刻在房中翻找起來,蘇巽則徑直來到軟榻附近,尋找周圍有無隐蔽的機關。
床榻周圍沒有什麽異樣,只是下方有一幅鋪陳開來的毛絨地毯,觸感柔軟,似乎是周邊國家上供的佳品。
他的視線從地毯上掠過,本是無心,卻冷不防凝固在幾片詭異的褐色斑塊上。
忍不住俯下身仔細查看,又伸手輕輕觸摸,他發覺地毯這幾處顯得格外堅硬粗糙,将手收回鼻邊輕嗅,更是有微弱的鹹腥氣息逸散而出,若非仔細嗅聞幾不可察——
這分明是人血!
蘇巽心中登時凜然,多年從事殺手營生,教他能清晰分辨出獸血與人血的差別。按理說養心殿乃皇室最為私密之處,防衛不可謂不森嚴,更非尋常人等可以進入。而地毯上的出血量,分明呈現出此處曾發生激烈沖突……
他再度細致觀察,只見地毯上的血跡深淺不一,似乎并非同一日所留下的,應當是此處曾發生過數次流血事件,血跡乃經日積累而成。
然而如果事實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能在養心殿中屢次犯禁、肆無忌憚傷人者,除了梁帝,不作第二人想。
這梁國宮廷,究竟還有多少秘密不為人知?
他後背不禁泛起森然涼意,可時間緊迫容不得多想,只能暫時将此事擱置一邊,繼續研究起床榻處的機關來。
這張床榻比常人所用的樣式寬大許多,高度也遠超尋常水平,即便用來儲物也算綽綽有餘。
蘇巽從床頭一路輕敲到床尾,在床身發出悶響之處停下了動作。
指腹從床板上細致撫過,他很快尋到一處凸起按下,床榻旋即從中間格格裂開,現出兩列暗格來,其中盛放得滿滿當當,赫然是成摞的書信文件!
“發現什麽了?”
聽聞聲響傳來,段雲泱也停下了手中動作,快步來到蘇巽身旁查看。
二人很快将文件取出翻閱,只見其中密密麻麻記載的盡是新型武械的運送詳情,以及皇宮軍隊新近的人員安排。
其中內容越看越是教人心驚,要知道這些武器的來源不是別處,正是玄霄閣玄樞部!
只是有一件事顯得格外怪異,這些信上并沒有玄樞部特有的批準印章,而是僅僅有天吳的直接授權圖樣,換言之,這些武器的運輸怕是連玄樞部也被蒙在鼓裏,全由天吳一手操辦。
“該死……天吳是瘋了麽?”心中怒火灼燒,段雲泱的話音幾乎是咬牙切齒,捏着紙張的手指力度之大,幾乎要将信件撕裂,“此種程度的輸出,即便是世家大族也難以負擔,這樣下去,玄霄閣多年的底蘊不得被消耗殆盡!”
“雲泱,你先冷靜下來,或許這些……正是幕後之人想讓我們看到的。”
蘇巽心中對這一切同樣不可謂不感到驚駭,然而此刻,他整個人卻冷靜得可怕,畢竟細細想來,從二人一路闖入殿試直至尋到密信,一切似乎得來的過于輕易。
仿佛有人早已提前布置好了所有,只等着他們一步步按着既定的節奏來,請君入甕。
段雲泱心性何等堅韌,經過他的提醒,頓時怒火中清醒過來,也不由對眼前的狀況充滿了擔憂。他又伸手在文件中翻找了數次,發覺堆砌的信件中,一幅邊緣泛黃的紙張尤為醒目,便取出查看。
那是一幅畫卷,展而觀之,但見畫中人墨發雪膚,眉目清麗,竟與他往日在藏經閣中發現的畫卷別無二致——
此人不是蘇巽,卻又是誰?
蘇巽望見畫面的剎那也不禁怔愣,視線随即落到畫卷下方,只見畫像中那人衣衫順着左肩微微滑落,肩頭如雪的肌膚上,一朵熾烈紅蓮熠熠醒目。
這個人是……
致命的熟悉感與危機感登時潮湧般襲來,伴随着不遠處驟然爆發的呼嘯風聲。
蘇巽瞳孔一縮,迅疾無匹地箍緊段雲泱腰身,卧倒在地,随即向一側翻滾而去:
“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們翻滾逃離的剎那,數十支寒光閃爍的箭矢穿透門扉激射而入,盡數落在軟榻及其附近。
倘若不是蘇巽反應及時,二人早已被射成了篩子。
刺目的火光從木門的孔洞中漫入,緊随其後的是鼎沸人聲。蘇巽與段雲泱對視一眼,神情嚴峻,紛紛意識到行蹤已然暴露。
不知養心殿中還有無其他埋伏,倘若留在房中被包抄,無異于自尋死路,倒不如試試向外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仔細谛聽,腳步聲主要從正門處傳來,兩側窗棂處則較為安靜,二人放輕步伐,借着陰影潛行到窗下,在衛兵湧入之前奮力一擊,從牆邊窗口飛身躍出。
守衛在窗外的士兵顯然未料到二人的突然現身,還未來得及出聲示警,便被段雲泱的鎖鏈擊暈在地。
“眼下衛兵從東南方攻來,西北部慈熹宮等乃妃嫔住所,守衛不便擅入,我們不妨先趕去避避風頭。”
蘇巽聞言颔首,低聲道:“按照原定計劃,我們應于明日從西角門離宮,盡管比預計時間早了一日,但布置的人手應已部分就位。慈熹宮正在必經之路上,我們先去那裏暫時藏身,再想辦法與知蘅他們聯絡。”
作者有話要說: 蘇蘇和雲泱能否逃出生天呢?暗中籌謀的人究竟是誰?請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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