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脈脈
或許是被熱水溶解的妝容刺激到了眼周,段雲泱只覺得眼角酸澀,漲熱刺痛,忍不住流出些許清淚,順着光潔的側頰滑落。
回首過往種種,此番竟是蘇巽首次以如此主動的姿态靠近。
周身的每一寸肌膚似乎都在歡叫,顫栗的感觸驚心動魄,這一刻他簡直大氣也不敢出,唯恐驚擾了時光,教那人猝然遠離。
他面上晶瑩的淚滴如此刺目,蘇巽胸中微恸,伸手輕柔拭去段雲泱眼角的淚滴,卻冷不防被對方一把握緊了手腕。
呼吸因洶湧的情緒而斷斷續續,段雲泱眼前迷蒙,竭盡全力控制身體的顫抖,他沙啞着嗓音,喃喃道:
“阿巽……你這樣靠近我,可有準備好?”
是了,縱然心底千般甘願萬種柔腸,他卻深刻地知曉,一時的歡愉從來許不了長久,所以為的生死相依,往往淪為只影茕茕。
他堅信自己的判斷,蘇巽對他絕非情愫淡泊,心中潛藏的真意甚至比他猶有過之。
但親近共處,二人之間卻仿佛總有一層望不見的隔膜,可親昵溫存,卻輕易無從逾矩。
他段雲泱生為軍中驕子,身經百戰閱人無數,自然對情感有不同見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但若無從傾心托付,神魂相依,便與那露水情緣、徹夜風流一般無二。
此時便是縱情聲色,又有何意義。
随着他話音響起,蘇巽動作一頓,面容上血色頓時潮水般褪去,身子發軟,緩緩坐倒在一旁。
方才他一時意亂情迷,虧得段雲泱一語驚醒夢中人,這才能險之又險地将事态挽回。
劇毒無解,危機未除,自己又有何資格連累段雲泱一同受苦?
那人是他少時晦暗記憶中為數不多的明媚光彩,是他備受煎熬時精神的支柱與救贖。
倘若不能将心中情感完整純粹地奉獻而出,便是段雲泱情願接受,他也禁受不住強烈的自責與自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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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如游龍,心若琉璃,他又怎生舍得以殘破之身,玷污這樣的美好?
脊背發涼,全身的氣力仿佛被瞬間抽空,蘇巽緩緩滑坐在浴池一隅,抱臂躬身,垂下眼睫。
段雲泱默默凝望着他,長久未得到一句回音,了然的輕嘆不由逸出嘴角。
心中酸楚與悵恨兼而有之,更多的卻是**蝕骨的痛苦,以及對眼前人呼之欲出的憐惜。
他竟這般教人心疼……
“阿巽。”
半晌,段雲泱主動湊上前去,取下架上的軟巾遞到他手中:“易容制劑留在臉上難受得緊,麻煩你幫我洗去,可否?”
蘇巽循聲擡起眼來,秋水蒙蒙的眸子竟然微微發紅,淡緋的唇瓣也被咬得蒼白失色。
段雲泱心中鈍刀滾斫般地抽痛,面上卻不動聲色,仍是帶着淺笑閉上了眼。
柔軟的布巾終究還是蘸了熱水,開始在他面上溫柔擦拭。
細致感受着與那人手指肌膚不時的相觸,段雲泱輕嘆一聲,語調忽而轉為嚴肅:“你今日參加武試,可有察覺些許異常,例如某些頗為怪異的考生?”
“确實如此。”
蘇巽的語氣已完全恢複了平時的清冷淡然,仿若方才無事發生一般:“你身在西域有所不知,梁國秋試名為平民選拔,實則同樣是宮中安插勢力的良機。”
“武試雖能角逐出武藝謀略皆為上佳之士,朝廷卻難以确保這幹人等的安全可靠,因此便會在考試過程中安排特殊的考生加入,人們常常稱之為‘種子’。”
“種子?有意思。”
段雲泱眉梢輕挑,嘲諷地笑了笑:“怕是宮廷內部培養的暗衛一類,負責将所謂的不安因素滅除,再借秋試之機謀個一官半職吧?”
蘇巽颔首,輕嘆道:“正是如此,‘種子’們往往為宮中高官乃至皇室近親培養的勢力,秋試時潛伏在考生中,負責将其中資質卓絕者、身份敏感者一一通報備案,自身則獲得極大概率通過初試的便益。這在梁國已不算是秘辛,百姓們心中有怨,亦是敢怒不敢言。”
“這梁國,真是荒唐得很……那你今日可有發覺這類人等?”
腦海中登時浮現出徐平之的身影,蘇巽沉吟片刻,終是緩緩點頭。
與此同時,梁國皇宮內。
一人正低着頭在宮中回廊快步穿行,巡邏的衛隊遠遠望見,正欲阻攔,他立刻從袖中取出一塊朱紅令鑒出示,随後擡起頭來,青衣廣袖,眉目清雅。
正是徐平之無疑。
見巡邏官員恭敬地俯身退開,徐平之也不作停留,繼續向宮闕深處走去。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他才在一間幽暗的宮舍前停下腳步,四顧一周确定身遭無人,這才放輕手腳步入房中,将門扉掩緊。
屋舍門窗緊閉,牆邊卻裝飾着造價不菲的夜明寶珠,将屋內映照得通透明朗。
前方一人正負手而立,徐平之心跳如擂鼓,暗自深深吸了口氣,一撩下擺雙膝跪地,鄭重道:“小人徐平之,拜見陛下。”
面前之人正是平日深居簡出的梁帝,只聽得他輕嗤一聲,卻不回頭,僅淡淡地道:“小七,朕不喜歡你這副樣子,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絲絲冷汗沁出徐平之的額角,手掌同樣因緊張變得濡濕,他卻沒有半分猶豫,徑直撫上耳後隐秘的凸起處,發力向下撕拉,便将一張□□生生揭了下來!
若說此前呈現在世人眼中的是一張書卷氣極濃的清秀面孔,面具下的容顏則可以濃墨重彩來形容。
眉如點漆,妙目含情,瓊鼻高挺,菱唇嫣紅,分明是男子,卻比那嬌俏的女兒家還要豔麗幾分,膚色白皙中透出點點粉紅色,愈發顯得玉雪可愛。
梁帝冷冷注視着他,面上不帶半份情緒,手中不知何時卻拿起一柄皮質長鞭,迎着徐平之的面高高揚起,随即毫不容情地落下。
鞭身帶着倒刺,徐平之的衣衫很快被抽裂,皮膚也被尖銳的刺劃傷,鮮血沿着衣料湧了下來。疼痛如此銘心刻骨,饒是他死命咬緊了牙關,依舊忍不住迸發出些許破碎的嗚咽。
“這便是你辦事不力的懲罰。”
那個男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生冷不帶半分憐惜,語氣輕蔑得仿佛碾滅一只蝼蟻般不以為意。
作者有話要說: 球球一定別給鎖了哈哈哈哈!小透明瑟瑟發抖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