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入懷
執掌追魄劍多年,蘇巽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有朝一日它竟會淪為倒戈向同袍的利刃,縱然非他所願,大錯已然鑄成。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少昊在自己面前如此慘烈地死去。
那人口中迸發出肆意張狂的笑,劈手奪過追魄劍,連少昊的屍體亦不肯放過。
鋒銳的劍刃将那一動不動的身軀劈斫殘破,粘膩的鮮血逆流成河,宛若地獄的藤蔓,纏緊他垂落的雙足。
極致的悲恸、憤怒與絕望哽在胸口,陣陣絞痛席卷而上,他禁不住生生嗆出一口逆血。
繃緊到極限的神志剎那朦胧,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再度清醒過來時,他已被轉移到一間裝潢華貴的宮室當中。
手腳仍舊被緊緊束縛,周身酸軟,他擡起頭,只見眼前一盆炭火燃燒得正旺。
那人身着一襲雪色狐裘,半張臉被銀質面具遮住,只露出淡緋的唇,笑得放肆而危險。
他莫名覺得眼前之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然而來不及深思,鋒刃的森寒已經貼近了身體,那人的聲音回響在他耳畔,竟帶着些激動的顫抖:
“我等不及了......哥哥,我們開始吧!”
随後便是刻骨銘心的痛,那人用剔骨刀在他左肩上深深篆刻下血色蓮華,見他抵死不屈,毫無反應,又惱羞成怒地遣人給他灌下了化生散:
“哥哥,你若是執意不肯,便休怪我無情了!”
化生散之毒藥石無救,極盡殘忍。他只覺五髒六腑仿佛被巨力硬生生絞碎,又強行拼合粘粘,在每一寸呼吸間逸散着切齒的痛。
在毒性的瘋狂侵蝕下,七竅中不住湧出污血,耳中轟鳴視線模糊,連動彈也不能夠。
然而,或許是認定化生散的鉗制無人可敵,他周身的鎖鏈不知何時已被人解開,先前服下的武功禁制藥劑也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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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遠的回憶中,似有人諄諄告誡,他所習武功特異,較之常人更為中正平和,不失為溫養的良方。化生散毒性酷烈,唯有溫潤穩平之物才能将其克制,是以平日唯有白玉瓶才能盛裝,其他材質的器皿均會被腐蝕殆盡。
眼下他不願妥協,那人自然不會将解藥交出。橫豎命懸一線,倒不若以死相拼,或能殺出一條血路來。
趁無人察覺,他勉力凝聚起些許神志,澎湃的內息自下腹氣穴中奔流而出,悄然護住髒腑經脈,随後向四處侵襲的毒素發出了強力反擊!
彼時的他,相當于以身體為戰場,放任兩股強勁的力量在體內左沖右突。
紫黑的血液從七竅中源源不斷地湧出,周身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格格”聲。冷汗淋漓,他的手指深深摳入地面軟毯裏,強自忍耐着,生生将破碎的痛呼盡數壓回。
足足兩個時辰過去,四散奔突的劇毒才逐漸被渾厚的內力層層包裹,絲絲縷縷彙入氣穴之海中。
他知道,這樣的做法無異于飲鸩止渴,短期內氣穴中的內力還能與毒素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他日後無法進行修煉,一旦內息耗損過度,化生散便會再度全面爆發——
那時,便是他的……
不可遏制的戰栗蔓延周身,蘇巽剎那間仿佛脫了力,回憶叫嚣着沖撞入他腦海之中,抹不掉剜不去。
痛苦、恐懼從四方籠罩而至,他避無可避,直到耳邊傳來段雲泱焦急的呼喊:
“蘇巽,蘇巽?你沒事吧?”
方才他說着說着便沒了聲音,段雲泱等了半晌沒得到回應,擡頭只見他眉宇緊蹙,平日裏總是冷靜自持的神色裂開一絲縫隙,唇色也隐約透出青白。
心中不安,段雲泱一時也顧不上傷勢,支起身來扶住他肩頭,尾音都吓得有些變了調:
“你面色難看得很,可是哪裏不适?莫非……那所謂的武功禁制還對你的身體有所傷損?”
“……沒事,只是有些累了,不必挂心。”
蘇巽垂眸斂去異樣的情緒,再度望向段雲泱時,面色已大致如常:“對身體的傷害倒不至于,然而武功被制內息虧空,精力自然大不如前。”
化生散的事,還是莫要教他知曉為好。
頓了頓,蘇巽繼續道:“那人假我手殺死了少昊,随後又将我投入一間隐蔽宮室中。許是認為我無力逃脫,并未過多限制我的行動。後來恰逢那人外出,我便趁他不在,擊暈前來送飯的守衛,調換了衣衫悄悄逃出。不過,卻有一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何事?”
“我在逃遁途中氣力不支,在宮門外與巡邏隊伍狹路相逢。正預備以死相拼,為首者卻對我敬禮示意,随後便領着隊伍走遠……這才一來,我才勉強得以逃脫,與知蘅彙合。”
見段雲泱面露迷惘之色,蘇巽不由輕笑:“知蘅便是無謝樓的葉老板,這一年來虧得他收留我栖身于此,你我才有見面之機。”
見蘇巽道盡了來龍去脈,段雲泱默然颔首,心中卻依舊疑惑難解。
倘若當初僅僅武功受制,以蘇巽的能力,大可與舊部早早取得聯系,并将任務訊息傳回玄霄閣,又是為何足足耽誤了一年之久?
另外,盡管少昊之死是蘇巽親眼所見,但那時少昊并未摘下面具,光線也昏暗,錯認的可能性同樣存在,死者是否就是少昊本人,尚無定數。
還有玄霄閣中的內鬼……
陣陣頭痛襲來,段雲泱蹙了蹙眉,嘆息道:“你方才說,皇宮衛隊與你照面卻無甚行動,如若并非友方相助,那是否可能,他們将你錯認成了其他人?”
“想來便是如此,”蘇巽苦笑道,“我當時傷勢頗重,彙合不久便陷入昏迷。據知蘅所言,我逃出皇宮後,宮內掀起了一股清洗浪潮,多數要員被罷免,那位巡邏隊長更是首當其沖……此外,很快便有人沿着出逃路線追殺而來,假若真是友非敵,理應掩飾形跡。如此推論,只怕當時真是時運相濟,我才能逃出生天。”
段雲泱定定凝視着他,心跳怦然,一經念及若不是命數如此,眼前之人便再也無從得見,酸澀熱切的情感便洶湧澎湃,頓時情難自禁地張開雙臂,将蘇巽緊緊擁住。
他的懷抱來得熱烈又突然,蘇巽連反應也來不及,便驀然跌入一片溫軟當中。
段雲泱平日裏常年習武而緊繃的身體因受傷而松懈,加之骨架生得不似西域人偉岸,此刻袒露的懷抱顯得格外溫暖柔軟。
蘇巽頓了頓,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素來獨行茕茕,哪裏肖想過這樣的舒适,頓時身子一軟手心發熱,胸中情潮湧動,湧起反手回抱的沖動。
那畢竟是他,數年來癡心妄想之人啊。
這算是段雲泱第一次主動擁抱他,以往或肢體相接、或親昵觸碰,都是他暗自留意,亦是對方不經意而為之。
此時二人坦誠相對,彼此身份全無遮攔,這份毫無保留的依賴與信任,大難重逢後的欣喜若狂,便如時光釀造出最甘美的醇酒,熏人欲醉,靥生桃花。
可惜,自己終究不能……
他伸出的手指逐漸縮回,緊握成拳,又痙攣似的張開,意欲推開段雲泱的身體。
感受到蘇巽的抗拒,段雲泱雙眼微眯,心生一計,索性露出痛苦的神色,哀哀喚道:
“嘶——好疼!”
“怎麽,是碰到傷口了麽?”見他吃痛,蘇巽怵然一驚,哪裏還敢用上半分力氣。
段雲泱見狀也垂下手,整個人軟綿綿地倚靠在蘇巽肩頭,啞着嗓音低嗔:
“你弄痛我了……”
蘇巽此時可謂手足無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唯恐再傷到了段雲泱,只有順着他的意思來。
見那人不出所料,再一次摟住了自己,段雲泱心底暗喜,面上卻不動聲色,聲音中更帶了些肆無忌憚的虛弱:
“你若是再這般推搡,我的傷處只怕又會作痛哦。”
雖然心願得遂,他卻不免暗自嘆息。此類嬌嗔癡纏的苦肉計,素來是過往尋歡作樂時,他人為挽留自己而為之。
殊不知有朝一日,他也淪落到了這般田地。
當真可嘆,可嘆!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yy真的skr狼人,上的了戰場賣的了萌~是個讓人省心的小奶攻啊哈哈哈!
祝大家五一節快樂哦!!!玩得開心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