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反擊(十)
這大吃大喝鬧得晚,足足鬧到了子時。
等到這無論是烈雲莊還是青山盟的,抑或是湘水宮自己人,都喝得天昏地暗,互相攙扶着回了房。
那湘水宮的弟子是苦不堪言,這大晚上的還要面對這滿地狼藉。
邱小石和他們喝了好些酒,早就暈得東倒西歪上房歇息了。
那青山盟的魏廣峭在那烈百溪昏糊後,像是證明自己似的,與那阿魄拼了好幾大碗還假裝保持着清醒,現在也是被人扛進屋子的。
烈雲霞也喝了不少酒,可畢竟是姑娘家,邱靈賦沒怎麽勸,這烈雲霞酒量也好不錯,倒還算清醒,幫着忙把自家門派的弟子送回房了也就告辭回房洗洗睡了。
阖門之前看那阿魄跟着邱靈賦走進了一間房內,不禁覺得有些怪異,可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我很好奇,你要怎麽辦?”阿魄為了配合邱靈賦給人灌酒,自己也喝了不少,可好在酒量不錯。
關了門,靠在那門上,除了眼神飄在邱靈賦身上有點渙散,一切還正常。
“走。”邱靈賦也喝了不少酒,卻一直把持着,不至于醉。
兩人換上了布衣,在那湘水宮外摸索了一番,找到了個醉得七葷八素的青山盟弟子屋裏。
邱靈賦喝酒的時候就已經摸清了,這家夥估摸着是青山盟弟子裏武功最差的,這邱靈賦和阿魄兩人進去他都沒發現。
邱靈賦模仿那湘水宮的夥計,推推那人:“喂喂喂,這位兄弟,你的熱水到了,不洗一個麽?”
那人迷迷糊糊看了邱靈賦好一會兒:“不洗了......走走走......”
這醉得倒是不輕,邱靈賦大膽道:“走什麽走,你還記得你們盟主出門前說了什麽麽?”
阿魄聽邱靈賦這般問,不由得低低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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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從喉嚨裏發出來,沉沉地就在邱靈賦耳邊,邱靈賦聽得耳朵癢癢的,回頭不滿地飛了阿魄一眼。
阿魄看得心也癢,湊過邱靈賦耳邊道:“我說你怎麽這麽無恥呢?”
那聲音性感又慵懶,一字字打在邱靈賦耳膜上,像是要一點點磨到心裏去。
這時那床上的人嘟囔了:“說什麽了?”
“說什麽你忘了?盟主交代的最重要的那件。”邱靈賦看有機可乘,更是追問。
那人睜着眼睛想了會兒:“盟主......花雨葉,小心點......別說出去了......”
那人嘟嘟囔囔的又睡了過去。
“喂喂!”邱靈賦正要推他。
阿魄擒住他意欲推搡的手,阻道:“別,我們去問下一個。”
阿魄的手有些粗,與邱靈賦的手一碰,邱靈賦呼吸一緊,莫名感到有些顫栗,一揮便把那手給拍落了,然後從那床邊走開。。
阿魄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裏,嘴邊的笑挂在醉得有些醺的臉上迷人得有些晃眼。他手還保持着握住那人手腕的姿勢,悄悄回味着了一番,才追着那人出去。
這麽一臉問了三個,終于把青山盟這事情了解了個大概。本可以問得更清楚,卻倒是不敢問魏廣峭,雖不可一世的模樣,可那人武功倒确實是不錯,要是人身體好,意識尚敏銳,這鬧起來倒是不好介紹了。
這麽溜達了一圈,把那烈雲莊的秘密也問了個遍。
看人醉得不夠,邱靈賦要麽喂點藥,要麽一個手刀劈暈,霸道之極不留餘地。
“你那藥不怕被人發現麽?”阿魄問。
“怕什麽,我的藥可都是好藥。”只是不多了。
阿魄想起那寒冰末來。
“你那些毒和藥,可都不是常見的東西,邱心素從哪弄來的?”
“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會告訴你?”邱靈賦奚落地瞧他。
“你不告訴我告訴誰?你這輩子救過的人恐怕就我一個吧。不告訴我,你能告訴誰?”阿魄倒是自信。
“呸!我什麽時候救過......”
阿魄突然拉住他,邱靈賦警惕得就像一只貓,他往前邊一看,發現那邊屋子雖然熄了燈,卻有對話聲。
阿魄拉着他便往身旁的屋子窗戶裏鑽去。
可鑽進來一看,這竟然是那烈百溪的房間。
邱靈賦一看,笑了,有趣道:“是這小子的房間啊!”
今天烈百溪醉了拉住自己不放的模樣,足足讓邱靈賦笑了一盞茶的時間,他看這烈百溪便想起那會兒傻呆呆的模樣。
那人今天酒喝得多,睡得很死,對兩人豪無察覺。
阿魄一看那烈百溪,似乎也是想起了那會兒。他卻不似邱靈賦那般高興,反而看邱靈賦樂了,黑暗中的神色卻有些不明。
阿魄悄聲道:“那邊說話的,是烈老鬼和陳巍。”
邱靈賦頓時精神一震,阿魄卻攔住他:“別去,他們武功可比你想象中好。”
說着懷中又掏出兩枚石子。
邱靈賦定睛一看,這不就是那夜在如意樓看到的那兩枚麽?
阿魄又是一根絲線牽住石子兩端,手中咻的一聲,一枚石子無聲地從那地面滑向那面牆,穩穩停在牆角下。
“又是你來聽,你告訴我麽?”邱靈賦顯然不滿。
“當然。”阿魄道,又一笑,“我會告訴你的。”
那阿魄又是一副小心聽聲的模樣,邱靈賦百無聊賴,卻是看着他。
阿魄高束的頭發鋪在背後,耳邊尚有幾絲淩亂的發把那眉間的英氣與柔色下巴的線條襯得是灑脫不羁。那修長好看的手指把那石頭放在耳邊,姿态也頗有幾分味道。
阿魄被那琥珀色眼眸射來的目光看得心念一動,回應地笑笑,看似柔和,卻又一手又把那邱靈賦狠拉過來,半抱在懷裏。
“看我幹什麽?”他料定邱靈賦怕驚擾那身後床上的烈百溪,定是不敢動的。
邱靈賦果然沒動,嘴上卻不客氣:“看你賊眉鼠眼,倒是可以做賊做偷兒,謀條生路。”
阿魄手緊了緊,笑道:“我還可以做個采花賊,劫劫色,再白吃白喝,混個飯。”
另一個房間裏,那兩人倒是對這邊的動靜毫不知情。
烈老鬼那張臉是滿是褶皺,眉須花白,喝了酒臉色卻發着白,更顯滄桑。他臉上那兩只眼睛像是幹涸了一般,盯着那陳巍:“一定要找到那白家的證據來。”
陳巍這喝了酒卻也沉默着,卻沒有了方才的豪氣。
“嗯,一定要找出來......”可他又道,“可這也找了十多年了,那白家不會真......”
烈老鬼擺擺手,意思是不要再說:“要是白家真是清白的,為何當年整個江湖都有這般風聲?還讓六大門派一同決議前去白家!無風不起浪。”
他又點點頭,像是說服自己,又重複道:“無風不起浪。”
“可那時白家人一個個的就算面臨被拷問,最後死前都沒說出什麽,誰也沒說。”陳巍沉聲道。
“也許只是白行義或是白家老鬼白還譜再搞鬼呢?”烈老鬼道。
陳巍聽了,冷笑了好一陣,那聲音像是從胸腔裏跳出來的。
“可白家所有人都死了,被我們殺死的。”
烈老鬼沉默了片刻:“上梁不正,牽扯了所有人......要怪罪下來也是怪那掌門。”
“要是白家無辜呢?要是——”陳巍忽然低聲道,“要是天下人知道了真相,怪罪下來呢?”
他盯着那烈老鬼的眼睛:“要是讨伐起來,把你烈雲莊也給端了怎麽辦。”
烈老鬼也一眨不眨看着他,那眼睛是陰沉又詭異,像是忽然變成了化石。
他呼吸一口氣,又把樹皮一般的老手放在眼睛上揉了揉,再放下來之時又是一副滄桑疲憊的樣子。
“這烈雲莊在我手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怕只怕阿霞今後闖蕩江湖不好過。”他奚落道,“都說白家斂了髒財未找到,武林各派都盯着想把那財尋到據為己有......我卻希望他們能好好找找,找到那財寶,也好讓我這十多年的擔驚受怕愧疚一同放下!好好睡個覺!”
“愧疚,你會愧疚?”陳巍譏笑,想了想又覺得好笑,“烈老鬼會覺得愧疚?”
“那你呢?”烈老鬼問他。
陳巍沉默,手上沾滿這樣多的人血來,原以為自己是替天行道,行俠仗義,卻最終卻是做了惡人。
誰人沒有年少江湖的豪氣,這江湖大多數人,誰人不是抱着懲惡揚善的初衷踏入江湖的?
可這陰差陽錯一念之間的事究竟有多少?
十五年前的自己,快意江湖,渴望憑借正氣揚名天下,而那件事之後,自己只希望死去之時不帶惡名。
現在呢?
那陳巍和烈老鬼不知說了什麽,可阿魄神色卻這般輕松,還與他說笑,邱靈賦不由得急道:“他們說什麽?”
“說......”阿魄賣了個關子,“你讓我親一親。”
阿魄眨眨眼,倒是無賴上了。
眼看阿魄就要湊過來,邱靈賦又不敢動作太大,只得一只手擋在自己和阿魄唇間,眼裏流露着抗拒和被人戲耍的怒火與陰沉,他把聲音壓低得仿佛是憋住了氣一般:“你昨晚......可是欠我了條件。”
阿魄用鼻子蹭蹭邱靈賦的手心:“這倒是。”
身後忽然有了點響聲,好像是烈百溪動了動。
邱靈賦回頭一看——人還睡得正香,便放下了信賴。
邱靈賦把阿魄的頭推得遠了一些:“說。”
“也沒說什麽,不過是說他們當年對白家做的事。”阿魄說這話的時候,卻像是說一個故事一般,仿佛這白家與自己毫無關系,他對邱靈賦眨眨眼,“但他們不太愧疚。”
“他們說的什麽事?”邱靈賦追問。
“他們并沒有發現白家斂財的證據,又害怕江湖人議論,便把大戰之後存活的白家人一個個逼問,又一個個殺了。”這樣的慘劇,阿魄卻簡單一句了之,可嘴邊挂着寒意的笑。
黑夜裏的月光太暗,他臉上的光影卻又把一張臉映得像哭一般。
邱靈賦看了心裏異樣得很,這阿魄通常那麽自大,武功又好,像是沒什麽事是做不到的,而羞辱奚落對他是毫無作用。
這般笑起來,卻有些難看了。
邱靈賦手下意識就伸過去拍了拍他的臉:“簡單,他們把白家人殺了,那你把他們殺了就好。”
阿魄笑了,這笑倒是有點像他了。
阿魄趁機捉住他的手,放在那唇邊輕輕摩挲:“好,你說的對。”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嘶啞又迷糊的聲音來:“邱靈賦?你在這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