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反擊(六)
兩人到了那湘水樓外,邱靈賦順着那屋檐悄聲走動,屏息聆聽,确定那屋中沒人,便翻窗而入。
走的時候,屋檐瓦片時有松動,多次差點驚動有人房間內的住客,都好在阿魄提前提醒,才堪堪躲過,避免了節外生枝。
邱靈賦進了房內,便和阿魄仔細觀察四周,邱靈賦看到那牆角有一處半人高的青瓷花瓶,便挪開了一點,叫阿魄來,把一把匕首遞到他手上。
阿魄知會了他的意思,便在花瓶後的牆上用匕首一插,那手勁之大竟直接把那一尺厚的牆戳出一小道口子來。
隔壁是無人的,邱靈賦專門找這般一連兩間空屋,在隐蔽之處戳上一個洞來,心裏也不知打着什麽算盤。
這每個房間布局或多或少有一些不同。
把那牆體剝落的碎屑清理幹淨,又以那青瓷花瓶掩住那洞口,潛入另一個房間中清理又尋來什麽點東西掩護,這小口子便被遮掩地妥妥當當。
如法炮制又尋了幾個房間,打了幾個口子,把這湘水宮上上下下幾處相連無人居住的都一個不落地打上口子,邱靈賦才肯跟着阿魄罷休回房。
正打算睡,忽聽一聲重響,一驚,又到那響聲之處看去,正好看到一把匕首的鋒利尖端從牆上撤去,洞那邊露出了一只明亮如水的眼睛,那眼睛裏慵懶的笑意如此讓人惱火。
“幹什麽?你戳上瘾了麽?”
阿魄如願以償看到對面那人不滿的神色:“上瘾了,還想再戳幾個。”
“我睡了。”邱靈賦打着哈欠,不理那人,走回自己的床。
阿魄一直看着,看那人在視野中不見。
又順着牆走向一處,修長的手指摸了摸那塊牆,那人應該睡在這裏之後,要是戳上一個洞來,就能看到他那亂七八糟的睡相了。
他用邱靈賦給的匕首在牆上劃了兩道,又自嘲地笑了笑,把匕首吹了吹,把它上面的牆灰吹落,露出铮铮的寒意來,然後漂亮一轉,收入袖中。
阿魄回到床上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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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開始要欺負邱靈賦的時候,恐吓他要睡他的床,吃他的零嘴,搞砸他的惡作劇,還把邱靈賦弄得又氣又怕。
可真要睡他的床?看那家夥的死心眼,都不知道這人會用什麽把自己毒死。
吃他的零嘴?零嘴沒吃上,嘴倒是吃上了。
阿魄回想了那香甜的味道,仿佛還在口齒之中,不由得舔了舔唇,一臉餍足。
......可說搞砸他的惡作劇,自己不但沒搞砸,現在卻還為虎作伥幫上了。
他笑了笑,浪跡天涯混成的一身滿不在乎的江湖潇灑之氣,可這四處流浪無欲無求的目光,就這樣牢牢鎖在這貪得無厭的人身上。
第二天一早,邱靈賦便與許碧川表示了自己要在花田待一段時間,等含嫣來了,再一同去花雨葉。
許碧川心領神會,知他心思壞着,想給湘水宮添點亂子,便道:“可以,可我要早些去花雨葉找孫掌門有事要談,你這麽調皮,自己在花田,我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的,又不是小孩,這花田四處都是花雨葉的人,我真惹出了什麽收拾不了的,不還有他們麽?”
邱靈賦不以為然。
許碧川對這邱靈賦關懷有加本沒什麽不妥。
可阿魄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神色郁郁,心中彌漫着一股酸味,難忍難耐,好像有千萬般毫無道理的惡意就沖着那許碧川而去,更是擴及到了邱靈賦身上。
可阿魄這般初嘗愛欲的苦澀,卻難于出口,即使面對邱靈賦,也得死死壓着。
他連自己對他的關注都還沒注意到,強迫他去明白自己這複雜的愛意苦果,他肯定會莫名其妙吧。
別說他了,就是自己也對自己,有時也是莫名其妙的。
“......那只能擺脫阿魄少俠多多幫助了。”
阿魄回過神來,聽到許碧川又道了這麽一句,便應道:“一定。”
許碧川看了阿魄一眼,不由得又在心裏感嘆,這阿魄卸去臉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竟是這麽一副英俊潇灑的好面孔,又問道:“你這臉露着,真沒問題?”
“遲早要露着,白家之事不能永遠混混沌沌埋沒下去。”阿魄笑道,他倒是不怕。
這一大早吃了東西,又撞見那李烨,李烨真是好友之人,昨天碰壁倒是什麽也沒說,與許碧川等又熱情搭上了幾句話,見那許碧川似有事,便只好又邀邱小石去那花田的什麽好地方玩去。
“又去哪?”邱靈賦吃飽了又往外走,阿魄湊過來跟随這那人問。
“說書。”邱靈賦眼底一抹興奮之色。
“飯酒老兒大白天的敢出來了?”阿魄調侃道。
“不敢。我今天可不是飯酒老兒,只是給湘水宮一點禮物,打發打發時間罷了,就不勞駕飯酒老兒了。”邱靈賦道。
邱靈賦找了個隐蔽的地方,穿上暗色布衣,貼上小胡須,喬裝打扮成了一位普通小販的模樣。
然而化妝是無法完全畫得脫離這人本身特征的,邱靈賦曾經化成那飯酒老兒,不過是為了那大胡子白頭發能遮住大半張臉,就算見了熟人恐怕也認不出。
而這小胡子貼上眉眼又改了改,實際上還依稀能看到邱靈賦原本的面貌來。
“好了?”阿魄看那平庸的小胡子梳妝打扮完畢,手和臉整整黑了一截。
“走吧,認得出麽?我這裝扮可騙過好多人,有你這麽大的還叫了我大哥。”邱靈賦心裏還有些得意。
“認得出,你飯酒老兒我都認得出,又怎麽會認不出你這小胡子。”阿魄挑高聲調要滅滅他的威風,不由得往他唇上的小胡子多看了幾眼。
“呿。我這易容術,天下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邱靈賦道,“你以為我娘怎麽隐蹤滅跡十幾年,還在淮安生活。”
“那你第二,你娘排第幾?”阿魄笑問。
“并列第二。”邱靈賦道。
花田不大,就是一個小城,這茶樓飯館卻是不少,這裏的人也還挺懂詩情畫意,有可能是臨近花雨葉的緣故。
這路上時不時會碰上三三兩兩的女子結伴買胭脂水粉布匹衣衫,或是筆墨紙硯。談笑風生,毫無顧忌。
這定是花雨葉的弟子,尋常人家極少讓女孩子出來這樣大聲說笑,也就武林女子能這般自如。
邱靈賦随便進了一家茶館,找到那掌櫃,一副老道的模樣:“掌櫃的,你們這缺說書的麽?我昨日從紫域來,聽了不少趣事,現在缺點路錢,借個地讓我說一說,也給你們茶館添一點生氣,如何?”
阿魄早坐到一旁,叫來茶水,仿佛與這小胡子是素不相識,可兩耳豎起來卻聽得仔細。
他聽邱靈賦這一十七歲少年硬是把一副世俗說書人的論調演得活靈活現,心中暗笑。
那掌櫃上下打量着邱靈賦,似乎不信任,又問:“這位先生,我們花田這些茶館,經常會來一些自稱從紫域的閑散說書人。有的說得狗屁不通,要價卻高,這喝茶的茶都沒喝完就想走了,客人比以往還少......我不是欺侮您,可這生意總是要做的,只是您聽來些什麽,要價多少,還請說說?”
“要價不高,我只要二十個銅板,至于內容......掌櫃的,也不知道您見識快不快,這紫域邱心素現身紫域,白家下人被殺于紫湘樓之事,不知您聽過沒有?”邱靈賦神神秘秘,眼睛精明,“還有飯酒老兒,我倒是不小心知道了點那老頭的事,您要聽我還得加錢呢。”
邱心素,白家下人,飯酒老兒......
那掌櫃果然露出了驚奇之色,這幾個詞湊在一起,足以讓他對這說書先生刮目相看,可又顧慮道,“這要是真說得好,客人多了,我定不會虧待先生,只是我怕......”
那掌櫃故意吞吞吐吐,這說書的小胡子要是個聰明人,自然知會他的意思。
邱靈賦色授魂與:“這二十銅板是不能少,可要是從我說這故事開始,客人多一個,您就得多給一個銅板,你看好嗎?”
那掌櫃覺得可行:“好,勞煩先生了。”
那飯酒老兒說的書颠三倒四,全無說書的威信與套路,詞藻文才在他那皆是狗屁,庸俗又滿是嬉鬧之氣,被其他說書的大小家批評得是一無長處。
那飯酒老兒與邱靈賦自己倒是像,這演起來毫不費力,可今兒邱靈賦扮演的似乎是一位正兒八經的說書客,阿魄品了一口茶,他到是想看看,這邱靈賦會怎麽說。
這雖說是一大早,茶館裏人倒是不少,還有幾位姑娘家嬉笑着進來要了茶水,那些姑娘進了茶樓,聲音便壓低了,互相咬着耳朵說話,快樂又自在。
阿魄不由得往那邊看了看,心裏估摸着是花雨葉的弟子。
那給幾位姑娘倒茶的小二,瞥了幾眼那幾個嬌俏的姑娘,眼裏都是驚羨。
可聽那邊細聲叫道:“小二,上茶呀。”這小二又是滿臉不情願。
掌櫃剛和邱靈賦談妥,看這小二一動不動,便催道:“去啊你。”
那小二忸怩又不樂意:“怎麽不叫小劉去。”
掌櫃的愠怒:“你還幹不幹活了!”
那小二臉上竟然露出欺辱之色,難堪地低喃道:“這姑娘家家的,還得我一個大老爺們去伺候......我又不是什麽大小姐家的仆從下人......”
邱靈賦看了他一眼,卻插嘴道:“哎,這位小二,你是沒給女茶客倒過茶不成?這表情比那白家下人的死相還難看。”
直言着,也不怕對方生氣。
“你!”那小二滿臉通紅,想反駁,可又見對方是今兒的說書先生,對方不給自己面子,可自己也不好在掌櫃面前不給他面子,又為自己辯駁道,“她們又不是什麽小姐夫人,不過是無父無母的普通女子罷了,可能出生比普通女子更低賤,沒準還是什麽青樓女子抛棄在外的......”
這小二偷偷看了一眼對面的三個女子,見她們看着自己,怕被聽到,又不敢說得太狠:“總之,仗着點功夫,可不能就站在人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