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深

第19章

蘇肅南是臨時回來拿禮物的，他給家裏的小輩備了禮物卻忘了帶回去，本來說過了大年再送，結果小孩子愣是纏着他這個舅舅要，弄得蘇肅南沒了辦法，開了半個多小時的車回來拿，沒想到就這麽巧，正好撞上了陳意深。

陳意深給對方倒了杯水，道：“你先回吧，你侄子應該等得挺急了？”

蘇肅南看他一眼：“要不要去我家？”

“哈？”陳意深一愣。

“過年。”蘇肅南淡淡道，“去收拾一下，拿一套衣服就行，記得帶睡衣。”

“可是我……”

陳意深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蘇肅南拽着手腕往上拉了拉，道：“十分鐘。”

陳意深稀裏糊塗的就進了卧室開始收衣服，等他東西都備的差不多了，才緩過來——他這是在幹什麽？

雖然一個人過年确實挺孤獨的，但總比去蘇肅南家裏面對七大姑八大姨要好吧。

陳意深又把衣服放了回去，道：“我就不去了，你趕緊走吧。不太方便。”

蘇肅南看了眼時間，眉頭微微一皺，直接上前一步将他的東西提了，往外走：“走。”

陳意深追上去：“哎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你們家過年我去瞎摻和什麽！你說說你這……”

“你話很多。”蘇肅南嘆了口氣，扭頭看他一眼，“我父母并不介意我帶朋友回去過年，如果他們知道你一個人在這裏待着，恐怕還會怪罪我不懂人情世故。”

“我……”陳意深的嘴動了動，剎那間竟覺一股濕意湧上心頭，他飛快的垂下了眼。

陳意深從沒對任何人表現過，他對于過年時一家子人和和氣氣的聚在一起時的豔羨之情。

陳家人過年時聚在一起，他永遠是被忽略的那一個，連餃子都沒他那一份。

至于袁晉家裏，他也去過一次，可到底是屬于別人的快樂和幸福，更何況他還怕打擾了對方，更是不方便。

陳意深已經有些年頭沒過過年了，大多數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窩在出租屋裏，看新聞上的團團圓圓，平安喜樂。

而他一人只餘孤獨。

天知道他也多向往那種有人說着新年快樂的生活。

等陳意深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跟在蘇肅南的後面出了電梯，車放在停車場，兩人剛駛出小區不久，嘎嘣一聲，車突然就熄了火。

蘇肅南：“……”

陳意深問道：“怎麽了？”

“沒油了。”蘇肅南說，“本來覺得能堅持到開去加油站，結果中間繞了點路。”

陳意深：“……那現在怎麽辦。”

蘇肅南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說：“大年三十基本上都下班了，這裏距離加油站還有五六公裏，距離我家只有三公裏路了……”

“走路吧。”陳意深推開車門，率先走了下去。

蘇肅南緊跟其後，聯系好了推車的人，兩人一前一後的往雪地裏走。

這場雪是兩天前開始下的，一直綿綿的下着也沒停過，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積雪，踩在上面會往下陷，走出一個又一個的淺坑來。

雪還在持續下着，陳意深穿得有點少，鼻子被凍得通紅。

蘇肅南低聲道：“這條路我以前上學時常走。”

陳意深四處打量，只看到高樓大廈。

蘇肅南道：“我那時候，還沒修這些樓，就是一塊平地，往前走就是我們學校，現在也已經拆了。”

陳意深笑道：“那你們家豈不是拆遷戶。”

“也算吧。”蘇肅南說，“你呢？”

陳意深沒想到蘇肅南會突然問起自己，蘇肅南是一個很少探尋他人隐私的人，至少陳意深體會到的是這樣。

所以對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陳意深罕見的停滞了兩三秒，才開口說道：“就在我們那小地方，一個不出名的學校。”

“大學呢？在裕城讀的？”蘇肅南自然而然的緊接着問。

陳意深步伐一頓，擡起手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沒讀過大學，高中都沒畢業——”他雙目直視蘇肅南，笑道，“怎麽樣，是不是覺得不太像？我看上去挺像有才華的那種學霸吧？”

蘇肅南想了想，說：“也不太像，學霸長得不會比你好看。”

他沒對陳意深的學歷有任何反應，很自然而然的帶入到下一個話題：“說到這個，我身邊的學霸倒是挺多。”

陳意深落下了蘇肅南兩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鼻子，一只手插在褲兜裏，認真的看着蘇肅南的背影，聽他說話。

蘇肅南繼續道：“讀書的時候都不太注重打扮，後來出入社會了，倒是一個比一個精英。”

陳意深用腳踢飛了一小部分的雪，笑道：“蘇肅南，你不把自己當人麽？”

“什麽？”

“你很好看啊。”陳意深一只手伸出手，拽住蘇肅南的衣角扯了扯，淡淡道，“你敢說你不是學霸麽？”

蘇肅南很輕的笑了笑。

陳意深沒再開口，蘇肅南便也沉默下來，兩人沿着厚厚的雪層一路向前，路上格外的安靜，像是所有的喧嚣都在此刻被掩埋進了這場大雪之中。

陳意深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那是任何人從來未曾帶給他的，可蘇肅南做到了。

陳意深甚至在想，就算蘇肅南是個直的，他也要不遺餘力的把他給弄折。

……當然，這種想法，也只是在陳意深的腦子裏飄過去了一瞬而已。

他還沒這麽喪心病狂。

陳意深不顧蘇肅南的反對買了些水果，買了一束花，當做是去拜訪蘇家的禮物。

結完賬後，陳意深扭頭一看，發現蘇肅南的眼神被一旁的小蛋糕給吸引住了，湊上前去問道：“喜歡啊？”

“小孩應該喜歡。”蘇肅南說。

陳意深揚了揚手：“麻煩幫我把這個包一下。”

蘇肅南看他一眼，就要自己付賬，陳意深攔了他一把，道：“你這再不讓我給錢就真的說不過去了啊。”

蘇肅南這才收了手：“謝謝。”

“客氣什麽，你侄子侄女什麽的，就是我侄子侄女。”陳意深大包小包的提着，蘇肅南替他分擔了些重量，兩人這才往外走。

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陳意深反倒是近鄉情怯起來，總覺得莫名其妙去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拜訪有些不太符合他一貫的做派。

他當時就該認真拒絕的。

兩人一深一淺的往前走，陳意深突然停住了步伐：“我突然有點不想去了。”

蘇肅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倒頭走回去，又是幾公裏的路。”

陳意深：“……哎，蘇肅南我發現你這人有時候特別不會說話。”

蘇肅南笑了笑。

陳意深眼珠子一轉，又問道：“說真的，你不打算找個女朋友麽？”

蘇肅南一愣，似乎沒想到他話題怎麽陡轉，但還是搖了搖頭，道：“沒。”

陳意深緊接着猝不及防開口道：“那男朋友呢？”

蘇肅南張了張嘴，似乎打算說些什麽，可正是此刻，一輛車突然在他們身旁剎住了，車窗搖下來，一張明媚青春的臉從裏面探出來：“哥！你總算回來了，打你電話也不接，我們都快急死了！”

蘇肅南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關了機。

“哎這是你朋友麽？”小姑娘好奇的視線放在陳意深的身上，道，“來來來，趕緊上車，外面都快冷死了。”

蘇肅南粗粗介紹了一下，兩人坐到了後排。

說話的小姑娘叫做蘇媚媚，是蘇肅南的小表妹，才大二，開車的人是她男朋友，領回家來一起過年。

小姑娘坐在副駕駛位上，對陳意深表現出充分的好奇：“哥你朋友好帥啊，有女朋友了嗎？沒有的話我幫你介紹一個怎麽樣？”

陳意深很直接的搖了搖頭：“沒有女朋友，也不打算有。”

“為什麽啊？”蘇媚媚好奇的追問。

“話怎麽越來越多。”蘇肅南打斷蘇媚媚的話，“好好坐着，安全帶系好。”

蘇媚媚吐了吐舌頭：“哼。”

陳意深笑了笑沒說話。

他就是要談戀愛，那也得是男朋友，那哪能是女朋友呢。

蘇家人對陳意深的到來表示了百分之一百的熱情。

蘇家人是個大家族，房子是郊外的一棟別墅，雖然是特別低調奢華的那種別墅，但一看就價值不菲，客廳裏坐滿了滿滿一大家子的人，陳意深在蘇肅南的帶領下認完了人，晚上睡覺前躺在床上一琢磨，發現自己一個人都沒記住。

他被安排在蘇肅南的隔壁房間。

今天過得挺充實也挺快樂的，關鍵是陳意深已經很久沒有這種一大家子和和睦睦溫馨的感覺了。

蘇肅南是真的很幸福。

陳意深翻了個身，盯着門口的方向，睡不着。

客廳裏仍然鬧着，年輕孩子們都等着跨年倒計時，陳意深雖說這個點也睡不着，但為了留下一個好印象還是回了房間。

差不多十一點半的時候，敲門聲響起來。

蘇肅南站在門外問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陳意深一下就彈了起來，飛快的在睡衣外套了件大衣，打開了房門：“你還沒睡？”

“嗯，”蘇肅南點頭，“出去走走。”

陳意深笑了笑，說：“走吧。”

蘇肅南的視線将他從頭到尾的掃了一遍，然後說：“等等。”

他轉身進了隔壁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