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炎燚當然知道池洲的演技很好。
一直都知道,并且從未否認。
沒合作的時候, 他就看過池洲演的好幾部電影。或陰鹜過偏執, 或機敏或刁滑,高嶺之花與淵泥之蟻皆有, 但經他演譯出來之後, 部部精品,似乎什麽也難不住他。
當然床戲也好, 但炎燚記住他真的不只是這個。
他發誓!
尤其是知道那些鏡頭裏大半都是替身的時候。
就說這部《審判者》,炎燚與池洲的對手戲最多。在劇中, 他是最嘚瑟的那個,表面看來他似乎跟池洲對起戲就他顯擺。然而事實上,池洲大多數都很收很配合他了。
為迎合劇情發展。
也确如許钊所言,從戲中人的視角來看戲中人,跟局外人看戲中人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就好比一場棋局裏的對奕者, 似乎表面看來勢均力敵,但一沉穩老練,一随心所欲,從旁觀者的角度看, 最緊扣人心, 或着說是最讓人能夠與之共情共理的, 還是穩的那個。
不得不說, 池洲真的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料。
劇中, 他飾演左明是一直生活在底層陰潮暗角裏的人, 不曾見過多少光明, 卻一直在追逐自己的光明。
但他失敗了。從戀人小西慘死,他屢屢碰壁之後,他向往的光明也就跟着一起堕入地獄了。
所以他開始複仇殺人。從第一個,第二個,到最後一個。如劇名所述,站在審判罪人的至高點,手法殘忍對付所有傷害過孤兒院的兇徒們。
他們都是來自不同的職業。有機車司機,也有鑽井技術員、政府文職等。十二個人,十二種死法,最後又都呈面壁待罪的姿勢跪着。
這一場戲,是他接之前一場,第一次在衛生間殺了人之後走到大街上的情景。
任何人第一次讓自己的手上沾血,都會恐懼。哪怕是惡魔,也會經歷一個難捱的過渡期。
更何況是曾經也善良過的左明。
機位架起來,燈光就緒。
池洲就不是那個重度強迫症患者池洲了。
他就是左明。
他雙手克制不住的顫抖,單薄而孤寂的身影,穿梭在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之間。
沒有人注意到,在他們身邊,有一個殺人犯。
就像是沒有人知道,他們走過的街道邊,蹲坐着一只流浪狗一樣。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頭看了一眼遠處。那是公共衛生間的方向。
——那裏,躺着一個死人。
是他殺的,他勒斷了他的脖子,他讓他吊在挂鈎上跪祭那些被他害死的孩子。
他也知道,這時候應該已經有人發現了。
似乎是突然想起自己用了什麽手段去取那個人命,他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而後,握住已經發麻的雙手,在一條巷道裏,慢慢地靠着牆蹲下。
他努力維持住表面的鎮定。但是他顫動的雙睑,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他的懼怕。
他靠在牆上,很久。
才慢慢地擡頭,望着将要變亮的天。
腦中一遍遍回放的不知道是什麽。
此刻他給人的感覺只有無盡的絕望。
——好像是即将溺斃的弱者,掙紮沼澤裏。
他想呼救、想解脫,他都要窒息了,卻到了最後也沒有一個人朝他伸出一只手。
哪怕是一只手。
他就這麽望着天。
一直到太陽慢慢升起,到薄暮退去,将無盡蔓延的黑暗被輕緩掩飾去。
并帶走了,落在牆上的唯一一片昏黃。
天亮了,路燈熄滅了。
而屬于左明的最後的希望沒有了。
與此同時,他的所有的恐懼也漸漸退避開。
他抹了把臉,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根皺巴的煙卷兒,點燃。
抽了一口。
圈圈灰霧缭繞,把他的臉遮蔽在朦胧裏。那種絕望與無助,也在這一刻,如煙去絲裂,在他深邃的瞳仁兒裏逐漸消散,至無影無蹤。
剩下的好像只有遲遲滋生的快感。
一種撥除叆叇,一片明朗的暢快。
因為他發現,他找到替小西和孤兒院死去的孩子們報仇的方法了。
不需要用別人廉價的同情。
他為什麽會愚蠢到要借助別人,來給他們報仇呢?
也不知是嘲諷?還是後知的不屑。
亦或者是茫然裏壓抑太久,終于摸索出一條自我救贖的通道之後的意外之喜。
他猛地把自己後腦勺撞在牆上……
笑了。
笑得複雜癫狂,卻一顫一動,都像割在人心尖上。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裏跑過來了一只流浪狗。
身上帶着斷裂了的、肮髒的狗繩。
它蹙蹙鼻子,順着牆角走去,在池洲……不,是左明。
在左明的身邊停下來。
可能是同為流浪者的共情,狗狗迷茫地看了他一陣,而後顫顫巍巍地,舔了一下左明的手。
左明一個激靈,煙頭從指縫掉落。
再轉頭時,眼中的笑也沒了。
他就這麽平靜地看着那只流浪狗,然後緩緩擡手。
一把掐在狗的脖子上……
炎燚震驚的連呼吸都停了。
他瞪大了眼睛從鏡頭裏看着池洲。
隐約間,他感受到了一種無形地力道套住了他的喉嚨。
而等他慢慢回過神來的時候,炎燚發覺他後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整個片段,沒有一句臺詞。
但是池洲的一舉一動都是故事。
一直到這一段演完,圖木喊:“停!”
池洲立馬松開那只嗷嗚亂叫的狗。
他的助理飛快地跑了過來,給他遞上濕巾,“您快擦擦手!”
專業的演員,入戲不要鋪墊,出戲也是幹淨利索。等池洲起身的時候,他從上到下,除了衣服有點兒皺巴,妝發不太利索之外,整個人的氣場,還是屬于他池大影帝該有的。
獨特而紮眼。
拍完了,許钊半天才回過神來,眼睛還停留在監視器上,“啧啧,啧啧,啧啧……”發出了一種小倉鼠尖牙刮堅果的怪聲。
炎燚一言難盡地瞥了他一下,“夠了啊你!喝杯奶昔還能讓你塞牙了?”
許钊:……
他戀戀不舍地移開目光,突然扳起臉瞪了炎燚一眼。
心說:你個逆子!
剛好這時候圖木第二遍回放結束,沉思片刻,突然開始發神經,“評價一下吧?”他看向炎燚道。
炎燚:“誰啊,我啊?”
圖木:……我讓你說相聲來了嗎?
他沉着臉,“讓你評價!”
炎燚:“我有什麽好評價的,我這麽沒文化!”
圖木:“故意的吧,讓你說就說!”特別兇狠。
“那行吧!”炎燚只好把沒文化發揮到極致了。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盯着定格在監視器上的圖像看了一陣,“嗯……你知道的,以我的詞語積累,我只會說挺好的,操了,好刺激!”
圖木:……
他咬牙:“我讓你評價演員,評價演技!”朽木不可雕也!
炎燚還很無辜的樣子,“我評價的不是嗎?演技挺好的,演員真是操了,拍得好刺激啊!”
圖木:……滾蛋吧!
他扭頭就不想理炎燚了。
現在片場最常見的事就是:導演跟炎燚怼架了、炎燚把導演氣炸了、導演不想理炎燚了!
但不管在這個死循環裏繞多久,最後的最後,導演還得舉着大喇叭:“炎燚呢?炎燚在哪兒?去,找人過來!”
相愛相殺名場面,每天上演!
所以在炎燚追着他道,“欸你這老頭別走啊,都不想誇誇我嗎?我還想代替那只狗咬他一口呢,啊喂!”
大家見得多,也就一點兒也不覺得驚訝!
許钊豎了個大拇指,“兒子,你很厲害呀!”
炎燚聳肩,“親愛的羅廳長羅爸爸,等過一會兒,你就不會這麽認為了。”
許钊:???
他還很迷茫。
但是沒多久,等圖木坐回監視器喊着開拍時,并拼了老命一直喊卡之後,他好像就明白過來了。
不多,一個鏡頭,也就NG了三十四次吧?
都還沒超過他最高記錄的一半,真的不多,一點兒也不多!
許钊口幹舌燥地想,一大口灌了半瓶水。
但炎燚早已經習慣,拍完收工,噙着茶杯吸管坐在椅子上,懶散且欠收拾,“唉,寂寞啊,無聊啊,突然就想拔毛了呢!”
副導演跟場記協調接下來的拍攝任務,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嗖一下就往圖木那邊看!
圖木還在回放過每一幀,聞聲一頓,臉色鐵青地點了暫停。
道:“我覺得93,是個好數字,”
副導演被問懵,“哈?”
圖木:“但108也不錯!”
場記也沒反應過來,一起發蒙:“啥?108條好漢嗎?”
圖木就不回答了!
另一邊,炎燚後頸冷不丁一個生猛地抽搐,繼而偏頭危險地望向圖木。
半晌,道,“其實我覺得,1008更吉利吧,是嗎羅爸爸?”
許钊:……哈?
炎燚也沒想真等他回答,自顧自說完,遺憾地啧啧嘴,補充:“就怕有些人的胡子不夠用!”
圖木:……
圖木簡直忍不可忍:“池洲呢?”
他兇神惡煞:“池洲在哪兒?”
副導演:“剛還在,估計現在在休息室呢吧!”
“去,”圖木突然就揚聲到:“現在、立刻、馬上找他過來,趕緊把人給我領走!”
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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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先生快來呀,你媳婦兒又皮了!
最近家中有事,只能看看評論區留言,找時間戳手機碼個短小了。
但是今天之後就肥了,我保證!
因為鎖章無榜,收益啥的我就不看了,等這邊忙完會盡快聯系編輯處理27章,并有甜甜大肥肥等候。
28章紅包馬上發,先啾一下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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